馬斯特裏赫特的橋梁已經垮塌,斷橋的東方就是一條持續向東延伸的平坦大道。


    這條陸路通道定然可以直通亞琛,從此即可開始陸路作戰完成最終一戰。


    戰士們憋著一股勁,還要去打什麽列日,一路向東攻下亞琛就發了大財。


    普通士兵想的不多,藍狐與眾貴族則要思考太多。


    恰是因為大軍要被迫陸路行動,維係強悍戰鬥力的船隻完全用不上。大軍此來是為了發財與破壞,與法蘭克軍主力激戰並非目的,隻要有必要更要避免這種正麵廝殺。


    聯軍寧可磨蹭一番時間,以摧毀馬斯河上兩個大型市鎮的交通,以確保聯軍沒有後顧之憂。


    或是因為持續降雨生了病,或是資源留在河右岸的營地,藍狐留下一部分戰士,他們的任務是看住聯軍的部分長船,以及全部的大型船隻,更要花些時間繼續建造右岸營地。


    一部分軍隊注定不能參與到未來進軍亞琛的行動,他們要照看之前作戰掠奪到的戰利品,看守好全部的船隻。


    現在,瑞典梅拉倫軍已經變得不夠可信,公爵比約恩自顧自的離席,他可以這樣做,指不定幾日之後帶著他們掠到的戰利品揚長而去。


    這些人根本不可能作為防守後方的軍事力量!


    斷了這方麵的念想,藍狐隻能削減自己的兵力在未來駐守右岸營地,無疑這對進攻亞琛是實實在在的兵力削弱。


    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最終攻擊亞琛會變成非常難堪的作戰。


    此並非什麽第六感發作,都來自於對兵力的不自信。


    硬是拚湊一番,就算未來梅拉倫人溜之大吉,剩下的聯軍也應該有三千人之盛。


    如此大軍在北歐可謂強勁的軍事力量,而在法蘭克如何?畢竟將要襲擊的是法蘭克人的“新羅馬”。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是商人出身,幾乎來自於本能的厭惡風險。留裏克就是看中他的這份氣質,留裏克自己也考慮到了襲擊亞琛的巨大風險,這就需要一個沉穩謹慎的指揮官代自己辦事。


    藍狐果然按部就班,拋去調不動的梅拉倫軍,以及一群不可控的自由漁民隊伍。他硬生生的削弱了聯軍兵力的約莫五分之一,數百人留在後方大營。


    各部隊都削掉了部分戰士,他們不能參與進攻列日的作戰心中自然有氣。


    有怨氣就留著吧!


    聯軍的船隊已經開始沿著馬斯河繼續逆流而上。


    這一戰非比尋常,約塔蘭貴族的軍隊需要更好的戰利品作為安撫,他們將得到主攻的機會。即便這樣安排出戰順序後裝備實力較弱的他們會蒙受一些沒必要的損失,既然五個貴族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藍狐便不再強求。


    兵力超過兩千人,河麵上漂著一百艘長船,各船交錯著身位,巨大的槳葉有規矩滑動,猶如一一隻隻巨大蚰蜒在水麵移動。


    明明才下過雨馬斯河漲水厲害河水流速也提高,這點增加的阻力對發財心切的貴族,尤其是那些約塔蘭人貴族和更多的士兵,絲毫算不上什麽阻礙。


    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喊著北方的民謠有節奏劃槳。


    折骨戈姆、結巴哥鬆德、大腳巴達爾、弓手埃裏克、斷牙塞德裏克,五個位貴族的軍隊航行在前,而身著白袍的羅斯軍好似成了陪襯。


    與此同時,列日要塞又是另一幅景象。


    一批難民在大雨中堅持趕路,沿河的林地原野行走最短也要走上二十公裏。這段不算短的旅途對匆忙逃亡的人簡直是一種莫大的折磨,那些在降雨前走到列日的民眾得到了當地教會的救濟,而其中的壯年男丁被強行編入軍隊。


    降雨不僅弄得氣溫驟降,更令後續的難民隻能在泥淖中挪步。


    很多體弱者幹脆就在林地裏凍餓而死,死得根本無人關注。


    遂當天氣放晴,大地依舊是一片泥濘不堪。


    列日所在的馬斯河流域屬於西歐低地,此地全年的降雨頗為充沛,尤其是一場夏雨後,荒野的大量低窪地就變成了沼澤池塘,以及密如蛛網的溪流水道。


    如此環境是水草豐美,所有開辟的農田正是莊稼瘋長。


    收獲季已經不遠,列日教會希望諾曼人襲擊的災禍不要襲擾到列日,如此順利堅持到今年秋收,得到的充沛糧食可以大大解決當前的難民問題。


    因為小小的列日城內已經擠滿了難民,他們隻能被迫擠在有限的房舍,後續抵達的民眾隻能擠在新建棚屋裏。他們太虛弱了,想要過了河去東方避難也得先吃飽了飯再動身,而很多人在吃了幾天熱麥粥後根本不願走了。


    為何要繼續走?列日有要塞堡壘,有法蘭克正規軍隊,還有數量驚人的民兵。隻有神知道去了東方是否得到安穩,然繼續待在列日城裏天天有免費的燕麥粥吃。


    本來這些人難民在馬斯特裏赫特已經過上乞丐一般的生活,如今不過是換個地方乞討罷了。如果列日本地人不嫌棄,很多人願意在災禍結束後就地定居。


    教會忙得焦頭爛額,要塞指揮官佩洛特的情況也是如此。


    旗隊老兵的狀態一切入故,而那些強行征召的民兵,真是一言難盡呐……


    今日天氣很好,在堡壘外的天闊地,民兵被命令集結起來做軍事訓練。


    老戰士像是訓狗一樣訓練這些戰士,以口頭命令民兵帶著自己的武器做突刺訓練,組織他們排成緊湊隊形集群突擊,乃至訓練他們如祖先那樣將短矛當做標槍投擲出去。


    民兵做得很糟糕,遂見到軍陣中有蠢人,負責訓練的軍士開始還能心平氣和指責注意,現在就剩下拳打腳踢了。


    旗隊長佩洛特則趕在降雨之前抓緊時間清點了現有的宣布馬匹,要知道他連列日城裏的馬匹也全部征收。


    很多馬匹根本不能充當合格戰馬,它們多用來拉車、拉磨和拉犁頭,耐力被訓得很不錯,作為戰馬的突擊力就不要想了。


    即便如此有總比沒有強,管他劣馬好馬,旗隊長硬生生組織了會騎馬的士兵,也包括他本人,一支步兵旗隊硬生生騎兵化。


    隻要有條件,法蘭克步兵就要以騎兵形態作戰。


    三百騎兵橫空出世,當然謂之為騎馬的步兵更適合。


    旗隊長帶著這些五花八門馬匹構成的騎兵隊在滿是泥巴的場地做訓練,老舊生鏽的馬蹄鐵掀飛無盡的漁民,褐色鬃毛很快都變成了黑色。


    要塞這邊弄得動靜非常大,他們的訓練給了列日城一定的安全感,可他們越是加強訓練,是否意味著敵人的威脅更近了?


    沒有人知道馬斯特裏赫特到底發生了什麽,於是還是這一天,兩名騎兵奉命沿著河畔道路去北方一探究竟。


    戰馬對飼喂了一些燕麥,斥候也大吃口飯。他們趕在太陽高懸空中正值上午陽光明媚之際出發,脫離訓練的騎兵隊伍向北疾馳而去。


    旗隊長有一絲幻想。


    “如果那些諾曼人覺得發夠了財就會離開吧?危機也就結束了吧?”


    也許就如以往聽到的那些消息,野蠻的諾曼人搶掠一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嚴重的破壞隻會針對被盯上的一小片區域。


    旗隊長繼續著訓練,然斥候騎兵出去沒多久就有風塵仆仆趕了迴來。


    斥候騎兵幹脆直接竄入依舊忙於訓練的騎兵隊,佩洛特看到兩個手下一副慌張驚恐模樣,一瞬間感覺到深深的不安。


    “大人!大人……”一名斥候直指北方:“諾曼人!”


    “喂!任何的事都不要慌張!慢慢說。”


    “諾曼人。”另一名斥候接續這種慌張情緒:“我看到到處都是他們的長船!諾曼人正向這裏殺來。”


    像是心頭被刺了一劍,佩洛特渾身猛地一震,下意識攥緊韁繩後戰馬也撩起前蹄。


    “該死!該死!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果然發生了?!”穩定戰馬的佩洛特不斷晃動身子,他呲著牙努力平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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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得到消息的騎兵隊已經躁動起來,他們並不畏懼作戰,就是不希望數量驚人的諾曼人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太狂妄了,陽光明媚就該主動進攻。他們敢來!就殺了他們!”


    想明白後的旗隊長佩洛特斷不會坐以待斃,都囔一番就對眾部下下令:“戰士們,殺死諾曼海盜,捍衛我們的榮譽,你們想要做英雄,決戰就在今天!我們走!”


    戰士們看到了英勇的旗隊長高舉騎矛的英姿,大家追隨他,第一時間開始了集結。


    緊接著所有正在訓練的士兵得令,他們就地開始大規模集結列陣。


    消息如迅雷般傳入列日城裏,城內的民兵也必須向要塞方向集結,而滯留在城裏的難民,根據旗隊長的建議是要求他們盡快厲害列日。無論去哪裏,哪怕是鑽進遠一些的灌木叢也行,隻要離開城市就好。


    佩洛特是好意,他願意相信自己現在控製大量民兵,即便付出大一些的傷亡也能迎麵痛擊諾曼海島。要求列日城疏散的決意立即引起全城恐慌,有序的撤離並不存在,混亂逃亡開始了。這不,狹窄的木橋又開始大量擁擠,一些人不慎落水,成為戰鬥尚未開打前的第一批死難者……


    而進軍的羅斯聯軍都看到了河畔土路現身的兩名騎兵。


    藍狐遂在船隊中部,他隻要看到了孤零零的兩騎兵就意識到此乃斥候。


    “糟糕,我們被發現了。傳令下去,全體士兵穿甲。”


    沒有誰知道列日守軍情況如何,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藍狐提前準備起來,直接引起船隊的中部和後部暫停進軍。


    前隊一度對突然冒出來的斥候不屑一顧,見得後方軍隊居然忙著穿甲衣,他們也暫停行動換衣服。


    “敵人一定發現我軍,一定開始列陣防禦,今日一定有大規模作戰。”


    藍狐將“三個一定”以旗語方式傳遞下去,接著各船再以口語接力的方式快速令擠在河道中的全軍統一了思想——今日必有大戰。


    於是,恢複航行的艦隊變得極為小心,凡是有甲衣的士兵都已披甲,本是掛在船舷的圓盾這番全暫時背在身上。


    一雙雙眼睛盯著四周,終於在通過一片很可能有埋伏的森林區域後,世界豁然開朗的同時,一片建築群赫然出現於視野。


    乃至一座有灰黑色石頭矮牆的酷似堡壘的存在。而它,的確就是一百年前查理曼出生的軍營之所在,正是如今的列日要塞。


    而在要塞前方出現了大量的反光物。


    那是什麽?該不會是強烈反光的鐵皮盔吧?!


    “呸!是頭盔!”藍狐吃驚又不吃驚,正所謂當他能看清楚陽光下亮閃閃的頭盔,己方大軍的反光甲胃一樣突顯無疑。


    他果斷下令:“到此為止了。號角手!吹號!讓全軍就此登陸。我們走向戰場!”


    搶灘登陸畢竟是個技術活兒,既然敵人有著準備,羅斯聯軍就當注意一個,千萬不能在登陸的時候被這些法蘭克人打個措手不及。


    他並不懂對方實力究竟如何,隻能通過頭盔的反光量憑著感覺估測一個兵力。


    藍狐還是不懂法蘭克人的狀況,他處於對敵人的謹慎,估計到自己很可能遇到了傳說中的負責與弗蘭德斯伯國對峙的法蘭克軍主力,也是此次作戰需要重點提防的敵人。


    哪怕是一群民兵,由於舊的征兵製度尚未完全瓦解,此地乃法蘭克精華區,各界各戶在理論上都有被征召當兵的可能性,哪怕武備廢弛良久,家中往往也備著一定生鏽的鐵皮盔。法蘭克風格頭盔被北歐版本更為緊湊,它有著遮陽帽簷,有著中脊,在兩鬢出向外眼神,如此可以一定程度彈開劈砍的劍,更能完全避雨不令雨水遮擋視線。


    民兵幾乎都不穿甲,大量裝備的頭盔則很唬人。


    羅斯聯軍至此陸續登陸,開始按照各旗隊、各部族的劃分進行編隊。


    藍狐不厭其煩地向亂糟糟的士兵呐喊:“走跑起來!列陣!步兵在前!弓手在後!工程兵!你們的重武器快安裝!”


    本以為是為了公平而出動大部分士兵戰鬥,本以為行動會成為“暴打小朋友”般的作戰。


    現在,藍狐竟感覺到自己大大低估了列日要塞的防禦力度,大大低估了法蘭克人的實力。


    就在各部隊列陣之際,他將全軍的軍官、貴族集結。


    他很欣慰於看到的所有貴族軍官都是殺氣騰騰,甚至帶著戰鬥狂熱引起的笑意。


    “你們都看到了吧!”


    大家眾口皆曰是。


    “我本不想和法蘭克人過早的發生決戰,看來我們劫掠馬斯特裏赫特的決定真的氣瘋了他們!”


    “這樣也好。”一直摩拳擦掌的戈姆躍躍欲試道:“我們甚至應該慶幸。”


    “你慶幸什麽?”藍狐疑惑地問。


    “嘿嘿,慶幸我們準備妥當。你們想,倘若我們還在北邊的城市劫掠,被敵人大軍主動進攻豈不是損失慘重?”


    “唉。其實這場仗,留裏克王是唿籲我們盡量不要打。可是,沒有誰願意做懦夫。一切都是宿命。”


    “宿命。這就是宿命?!”依然被人抬著轎子的尹瓦爾眉頭緊鎖地反問。


    “沒錯。小子!早有情報說法蘭克人在馬斯河以西布置了四個還是五個旗隊,說不定我們麵對的就是這些敵人。”說罷,他再轉過頭看向大家:“聽著,進攻亞琛的前提是確保我們背後沒有敵人。要麽毀掉橋梁讓敵人不能過河,要麽就直接殺了他們。依我看已經別無選擇了。”


    “那就殺吧。用法蘭克士兵的血來祭祀奧丁,我們所有人都能得到榮耀。”格倫德以最平靜的口氣說出最暴力的話。


    所有貴族軍官交換眼神,大家統一態度,繼而全軍統一態度。


    他們幹脆舍棄了全部的長船,船隻全部半擱淺在蘆葦叢生的岸上,列陣的羅斯聯軍高高揚起羅斯旗幟、渡鴉旗幟,排著盡量整齊的部隊,正麵進攻他們認為的法蘭克軍馬斯河以西的精銳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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