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麵對火源,麻木的雙手迅速有了感覺。


    隻要麵對火源,因低溫毫無血色的雙腳也迅速恢複如初。


    羅斯軍在摩澤爾河畔雪地行軍,哪怕做了防寒防水措施,濕雪還是滲入皮靴縫合的縫隙,讓本就容易因冰涼汗水折騰得難受的雙腳更加冰涼。


    唯一的美妙在於河穀下的羅馬大道周圍到處都是可以砍伐的樹木,以及被雪覆蓋的枯萎灌木與蘆葦,在將一大堆蓬鬆物祛除積雪後,很容易點起帶來能救命的大火。


    當然,這一路上撤退的羅斯主力也高高興興看到了大量黑炭痕跡。


    那是前期撤退的友軍,他們的大片篝火把大地烤幹燥了,留下羅馬大道的堅硬幹燥夯土,如此環境極其適合紮營。


    他們順利通過紹爾河渡口,罷了再在留裏克的命令下,原本為了過河方便充當橋板的木料全部拆毀了。


    事實上絕大多數聯軍修造的固定橋梁和浮橋,留裏克見一個拆一個,唯獨留下特裏爾浮橋。


    過河拆橋有理由,就是為了給未來可能出現的勃艮第軍隊以障礙。


    他們順利迴到特裏爾大營,再通過此地的浮橋輕鬆進入城市。


    特裏爾是一座比梅茨大很多的城市,且周圍地區早已搭建了棚屋,河對岸的區域亦有羅斯軍舊營地,使得三萬軍民抵達此地後,所有住房可以承載住如此龐大的人口。


    隨著大量繳獲物資運抵城市,糧食堆積如山,但繳獲的金銀並不多。


    最終梅茨城裏並沒有謠傳的「銀幣山」,究其原因也已經真相大白了。


    曾經的梅茨的確有著大量純銀,那是屬於伯爵家族與教會的財產。老伯爵阿達爾伯特這些年一直在斥巨資構建自己的軍隊,於是錢財大量消耗,禦所附近區域的人力資源也被壓榨幹淨。


    家族財產被耗盡,他的手就伸向教會。已經被殺的大主教德羅戈就算不樂意,他必須將充足的存銀交給伯爵大人。


    阿達爾伯特沒有過度貪婪,在大教堂的地窖裏仍存有一筆豐厚的存貨,如今這筆錢也全部歸到留裏克手裏。


    至於他花了大量錢財都被何人轉走,大發橫財者就是南方的勃艮第人。


    雖然梅茨方麵與歐塞爾-勃艮第有著邊境糾紛,真到了戰爭時期,雙方站在同一個陣營裏,過去的矛盾暫且放在一邊。


    老伯爵花了很多錢購買食鹽,為此勃艮第人囤積居奇狠狠賺了一筆。


    梅茨的純銀大量轉移到勃艮第和普羅旺斯,當地伯爵一樣需要這筆錢招募新部隊、加強武器裝備。


    依靠著海運之便,南方的勃艮第人幹脆通過航運貿易,從大食手裏買來一批又一批的物資。


    信仰不同的問題擱在一邊,勃艮第貴族果斷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來自西西裏的便宜糧食和奶酪、魚幹、布匹,來自北非海岸的新鐵器和椰棗,還有其他有用軍需品運到軍中,如此奇奇怪怪的東西當前都放在他們在第戎要塞的大營裏。


    隻要打贏了戰爭就能獲取更多的地盤與財富,現在的大規模支出是收益很高的投資,為此勃艮第貴族慷慨解囊。


    最終梅茨的值錢物就是糧食了,雖然已經有大量糧食被困守孤城的軍民吃掉,剩下的糧食都被羅斯聯軍帶走。


    在梅茨燃起大火前,整個城市有價值物都被搶走,一座空蕩蕩的廢城就在烈火中逐漸成為灰燼,留下被熏黑的石牆。


    迴到特裏爾大營,留裏克很快獲悉了這樣一件事,隻要看一眼變得有些空蕩的丹麥人營地,就能猜到大部分丹麥人跑掉了。


    等候多時的戰士立刻匯報,所謂丹麥王拉格納和他的軍隊,在抵達特裏爾後僅僅是稍作休整,之後


    押運著俘虜繼續向北方漂行了。


    拉格納想幹什麽?無外乎以實際行動表明丹麥軍已經脫離戰鬥,一如他不請自來得加入戰鬥。


    倒是令留裏克有些意外的是,有著腿疾的伊瓦爾,依舊坐在轎子上,被他的精兵扛著來見自己。


    尼古拉斯門下,留裏克站在這裏與諸位勳貴會晤。


    一麵抽象渡鴉旗在人群中飄蕩,乍一看去留裏克還覺得大麥軍沒有全部離開。


    再仔細瞧,有四人合力扛著一副轎子,無意被扛著的就是少年伊瓦爾。


    「嗬,你父親撤了,你沒有撤。還得是你,很有良心。」留裏克對拉格納有一些腹誹,現在的態度也有一些苛責。


    畢竟那家夥帶兵前來時宣稱「會聽從羅斯王智慧」,梅茨之戰結束了就帶兵私自跑掉,未免很不地道。


    也許,伊瓦爾此份可以為他跑路的父親找補些許理由。


    人們讓開一條路,轎子放在門口那被踩踏瓷實的冰路上。


    伊瓦爾還是老樣子,他的上半身固然在如同齡人般加速成長,隻要撩開他的袍子就能看見那微縮、蜷曲的殘疾雙腿。


    唯有坐正的時候可以完美掩蓋他的殘疾。


    如此殘疾人本該在出生時就被遺棄,事實是伊瓦爾還是嬰兒時的確遭此待遇。


    哪怕是在羅斯這裏,他依舊被年輕的羅斯貴族們輕視。留裏克有所了解,無論是阿斯卡德還是雷格拉夫,表麵上和和氣氣,在內心深處依舊覺得這位兄弟未來難堪大用。


    倒是伊瓦爾的弟弟比約恩非常正常,那孩子未來可以是很不錯的戰士。


    然而對於一個需要掌握波羅的海霸權的羅斯而言,一個勢弱的丹麥王非常符合自己的需求,留裏克一方麵提拔這少年出自於此子的名氣(雖然本位麵無人承認該名氣),另一方麵就是需要伊瓦爾成為新的丹麥王便於自己掌控。


    「伊瓦爾,你和你的人……沒有跟著你的父親撤走?」留裏克再俯身問道。


    少年伊瓦爾能注意到留裏克麵相的苛責意味,他保持淡然:「他離開了,帶著很多人離開了。不過,他委托我一定要留下來。」


    「哦?」


    「這正是我要告知偉大羅斯王的事情。」少年雖有殘疾,他昂起高傲的頭顱:「我父親說,他必須去萊茵河口處理丹麥人自己的事務。但是這場戰爭……人人都知您有更偉大的夢想,戰爭還要持續。但是,廣大丹麥戰士要撤走,我父親也無能為力。」


    「居然還有這種事?既然如此,拉格納為何不親自告訴我呢?」


    一個不經意,伊瓦爾的眼神顫動了一下,少年略作猶豫解釋道:「事發太突然了。他隻好帶著戰利品撤退,我想,我父親對您也過意不去。所以……」


    「如何?」


    「他派我來代表他表達歉意。他又給我一百名戰士,現在我手裏有二百人。我們會留下來繼續與您並肩作戰。一如這麵渡鴉旗幟。」說到此,伊瓦爾扭過身子深處右臂直指那麵旗幟:「雖然我父親不在,丹麥人就是您的盟友,而我,也是您的侄子。您隻要決定繼續作戰,我們願做您的先鋒。」


    「哈哈。」留裏克一拍大腿,這就半蹲下來,真誠地看著這位毫無血緣的侄兒:「你願做先鋒,你就能優先得到戰功。想要在對戰勃艮第人新戰爭時搶到頭功,你這小子野心不小啊。我很喜歡。」


    「嘻嘻。」羅斯王態度舒緩下來,伊瓦爾也舒坦了。


    「你來得很好。」留裏克再站直身子:「我迴來了。我將立刻舉行一場晚宴,你就代表你的父親,代表丹麥王國赴宴吧!等到我攻擊勃艮第的時候,會給你立功的機會。」


    「遵命。」男孩


    眼前一亮,立刻壓製突然的興奮勾頭致意,全程表現得不卑不亢。


    於是,留裏克有些自責,倘若伊瓦爾所言為真,自己對拉格納的腹誹都是一種罪過。拉格納對丹麥的統治本來就根基不穩,廣大戰士本質也都是一群彪悍的武裝漁民。


    這群戰士掠奪了自認為充足的戰利品就開始怠惰,帶著戰利品尤其是那些漂亮女人迴去也就理所當然了。畢竟他們在紹爾河畔戰死三百人,如此大的損失會令活下來的戰士憂慮,所謂有命撈錢沒命花。


    把丹麥當當做一群流寇,完全以流寇思維去分析他們,拉格納被自己的兄弟們裹挾而撤退,這個道理也就變得合情理。


    當然,留裏克也認為那個家夥有一定的對自己、對羅斯軍嫉妒的因素。嫉妒的同時是自卑,保不齊他在後方重整兵馬後還會再度不請自來,那就是未來的事了。


    他給自己的兒子分配一百精銳,最終二百名丹麥戰士,在這個時代依舊可謂一支勁旅,可能某些實力弱的伯爵最終就能組織這個數量級的披甲步兵。


    他令兒子來傳話,留裏克也覺得拉格納有些傲嬌了,總體而言,在名義上丹麥軍仍以友軍的形態加入聯軍。


    現在留裏克已然明確告知伊瓦爾自己的主張——駐紮特裏爾,以逸待勞等待與勃艮第為首的帝國派軍隊。


    但一個新的問題也被擺在明麵上。


    留裏克不禁要多想一個:「聯軍中的其他部隊,他們是否也有撤軍意圖?」


    論及擔心,留裏克跟擔心約塔蘭人帶著他們的戰利品、俘虜大撤退。如果那些家夥要跑,隻怕是藍狐也壓製不住的。


    正巧,把貴族們都招來大吃大喝一頓,趁著酒勁問清他們的態度,再以強令要求所有人不得撤軍。


    單純的命令肯定是不夠的,除非樹立一個新的大敵,以及畫個大餅——戰勝新大敵後將取得更多戰利品。


    誰是大敵?「帝國派貴族」聽起來很模糊,梅茨伯爵是其中一個,相關貴族還有很多。


    勃艮第會是新的一個,但這個名詞哪怕對羅斯軍而言也很陌生。


    「那就把勃艮第定義為強敵,而且是必然抵達特裏爾的強敵,一場春季大戰不可避免……」留裏克把話埋在心裏,就等待著天黑宴會時好好把兄弟們嚇唬一頓。


    關於羅斯軍會攻擊勃艮第,軍中一直流傳著相關說法,如果此事由羅斯王親口說明,它就不是傳言了。


    伊瓦爾繼續坐著轎子被他的人扛走,在迴到父親遺留下來的營地後,立刻召集自己的人。


    「兄弟們!都別忙著喝酒吃飯了,所有人聚集到我這裏!」


    下午柔和的陽光照在他的臉頰,伊瓦爾不斷喊著,戰士們陸續聚集過來。


    就如他向留裏克說明的那般,凡是留下來的戰士都是精銳。


    二百名丹麥戰士通過繳獲而全麵擁有一套鎖子甲,介於羅斯軍不屑於這些東西,他們擁有這些甲衣後對它進一步改裝。


    譬如,將缺損的鎖子甲,以鉚接的方式釘在皮革上,從而製作出防禦力尚可的裙甲。


    還是以此辦法製作出脛甲,從而在混戰發生時保護自己的小腿。


    以實戰為考量,法蘭克的步兵慣用寬刃劍劈砍與矛的突刺,有這樣的鎖子甲能大大削弱敵人的劈砍,至於敵人用了矛……還是不要和這種敵人硬碰硬。


    伊瓦爾已經與真正的羅斯軍混得太久了,手裏的二百精銳也都加強了對弓箭的管理。


    羅斯軍準備的備用單體弓很多,那些弓乍看就是木棍,套上弓弦即可立刻使用。


    羅斯王偏執般得按照人手一弓的標準做裝備,戰爭到了現在他們並沒有全軍化作弓箭手。


    大量備用弓仿佛有些多餘了,伊瓦爾的丹麥軍得到它自然也得到了默許。


    二百戰士中一百人可持弓射擊,這樣就可以與芬蘭人凱爾哈以及他的人更好的並肩作戰。


    就像兩年前一同洗劫亞琛那般。


    眾多戰士願意跟著伊瓦爾也是這個原因,他們當年參與馬斯特裏赫戰役並一路殺盡亞琛。


    拉格納做不到的事情,其瘸腿兒子做到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偉大功績,繼續追隨伊瓦爾會繼續交好運。


    額外加入伊瓦爾的一百戰士也是這樣的心態,區區俘虜一些女人、一些銀幣就嚷嚷著要撤,而且真的帶著這點戰利品就跑了,實在是一種小賊行為。


    對於拉格納而言,倘若就帶著一小撮願意繼續戰鬥的兄弟留下來,那麽最終丹麥軍區區兩三百人,相對於龐大的羅斯軍就太渺小了。


    拉格納丟不起這個人。


    既然伊瓦爾可以心安理得的叫留裏克叔叔,讓願意留下來的戰士繼續去打就算給留裏克一個交代。


    當前的廣大丹麥戰士渴望繼續戰爭,以及相驗證那個傳說是否為真,那就是看到「南方的新海洋」。


    眾多彪悍的勇士將伊瓦爾團團圍住,少年又被抬到了高處,使得他可以俯瞰自己的兄弟們。


    「所有目光都看向我!」他繼續張開雙臂,「現在,羅斯王留裏克已經迴來了。我在大黑門前已經把一切事情都問清楚了。你們所有人關心的新戰爭,都是真的。


    你們渴望戰爭,我就帶著你們參與新的戰爭。羅斯人會向那個勃艮第開戰,我為你們爭取到了率先作戰的機會!我們丹麥人將首先取得戰利品,我們會一路向南,一直看到南方的大海。所有傳說都是真的,隻要我們擊敗了勃艮第!


    擊敗勃艮第!」


    伊瓦爾正在劇烈的變聲期,他咆哮的聲音顯得有些奇怪。


    這些都無妨,戰士們要一個明確的情報,否則自己還待在這裏就太蠢了。


    丹麥人的維京戰吼鬧出很大的動靜,特裏爾城的南部也跟著熱熱鬧鬧起來,一些不明就裏的約塔蘭人,因喝得微醺精神興奮又容易暴躁,順著吼聲湊過來的人,也明白過來這一群丹麥人亢奮的原因。


    於是,本來在高級貴族間流傳的消息被坐實,消息迅速在普通士兵間流傳,他們在篝火邊談笑間消息逐漸失真,以至於開始有人將之描述為「羅斯軍會主動攻擊勃艮第,等雪化了後就南下」。


    雖然,廣大約塔蘭人不知道勃艮第是什麽勢力,僅知其在梅茨的南方。


    其實他們忘記了,丹麥人一樣忘記了。


    勃艮第與博恩霍爾姆就是一個詞,或者是勃艮第為那個海中的島嶼以命名,並流傳至今。


    無論是羅斯人、約塔蘭人還是丹麥人,大家與勃艮第人實在是分離數百年的表親。


    分離已經太久了!留下來的丹麥人不關心也不知道這些,在伊瓦爾的描述下,既然擊敗勃艮第能發大財,戰爭還不如提前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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