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處很快展現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為了得到一筆賞賜的自耕農豁開膀子全力勞作。


    他們訝異的發現諾曼人的船艙裏堆滿了糧食,如此一來他們的確可以落實賞賜的承諾,民夫中的聰明者也意識到這群外來的強者說不定不會再向大家索取,至少這個冬季不會。


    因為,所有船隻裏裝運的糧食遠遠超過所有登陸諾曼戰士的需求,哪怕是一大群大胃王,也難以在冬季把各船的糧食都吃光。


    在民夫中的絕頂聰明者意識到更多。


    「也許,香農男爵由他更偉大的抱負。對哦,他還是麥西亞王呢。」


    雷格拉夫留下一部分兄弟看管船隻、監督民夫辦事。


    民夫有如工蟻一般,他們將滿是糧食的麻袋扛在肩膀,再在士兵的招唿下勉強排成隊,想著一個臨時選定穀倉走去。所有糧食暫時統一集中,雜七雜八的物資也一並扔到穀倉裏,至於下一步的安排,雷格拉夫有意在處理完自己的要務再說。


    少年國王身邊伴隨著一眾身披橘黃色布袍的戰士,士兵背負圓盾、頭戴有著巨大鼻翼的鐵皮盔,腰間懸掛基本統一的佩劍,所展現的形象就是最精銳的步兵。


    這些戰士擔得起精銳的名號。


    在香農附近就是成群結隊的騎士領,他們集體效忠圖爾伯爵,就是其領地高度碎片化。


    每一名騎士深諳騎馬打仗之道,下了馬就是優秀的步兵。他們的個人武藝都很不錯,平日裏享有小封地內最好的資源,平素吃好喝好,日常生活最大的樂子就是鍛煉武藝與打獵。


    由於本地區相當大的地區依舊被森林覆蓋,小領主的林地不對平民與農奴開放,那是騎士的私產,在林木裏打獵也是騎士獨享,如此,騎士並沒有心情親自手持斧頭伐木。


    各領主的策略決定了自由民也沒有權力「向森林索要農田」,整個圖爾伯爵領並不存在墾荒運動,他們主要仍舊沿用著舊時代已經墾荒後的熟田,不靠農家肥,就靠著輪作製依托大自然的力量恢複肥力,年複一年的向農民收取關鍵的稅賦。


    各個騎士領的情況如此,他們能獲得的稅賦量進入一種穩恆態。農民多寡、農田麵積決定著小領主的財富,若是領地內由小橋、小碼頭,偶爾收取的過路費就是一種有益添頭。


    小領主是如此,整個香農地區更顯得原生態。


    當進入春夏溫暖期,聖馬克西姆修道院就將被萬千樹木遮掩,倚靠修道院形成的香農村鎮,也會被隨處可見的樹木遮掩容貌。


    就是進入秋季,闊葉林往往在一場北風後漸入枯黃,接著迅速大規模落葉,最後變得雷格拉夫所見的蕭瑟景象。


    在初冬抵達香農封地,雷格拉夫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


    再者朋友雨果四世離世、圖爾的爵位和平轉交到羅貝爾手裏,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情就更差了。


    香農封地到底如何呢?


    在走入修道院之前,雷格拉夫有充足的時間踏足被落葉覆蓋的土路。


    秋雨已過,濕漉大地在陰冷北風下迅速恢複幹燥,他的皮靴踏著落葉沙沙作響。仔細看,曲折又坑窪不止的土路兩旁,那些石牆草垛房屋前陸續站著一些人。他們多是婦女和老人,尤其是戴著素白粗布頭巾的婦女們,所展現的樣貌與圖爾城附近村莊的婦女如出一轍。


    基於本地人信仰之保守,女人們一般隻會在家宅附近從事一些畜牧養殖的工作,其次就是待在家裏照顧孩子、給全家人做飯、烹飪食物等一係列家務活。


    一個體麵又虔誠的女人不會離開村莊,每周定時定點的去修道院參加活動,可能一輩子就局限於巴掌大的地方。


    她們必須保證以布袍頭巾包著自己,平日裏


    隻有雙手與麵部可以展露出來。


    女人抱著繈褓裏的孩子,往往手裏還拉扯一個。小孩總顯得鼻子邋遢,粗布與碎皮革混著縫在一起,不求得體僅求禦寒。


    那些老人胡須一大把,麵部全是驚人褶皺,身上的袍子也滿是布丁,很多人佝僂著身子更家顯老。


    「注意,隊伍走整齊,給這群鄉下人看看我們的厲害。」雷格拉夫特別命令道。


    他作為本地區唯一的領主意氣風發走在隊前,隨行戰士排成兩隊,士兵衣著整齊色彩鮮豔,掌旗官高舉的麥西亞王旗更是亮麗的風景線,與整個大村鎮的灰褐色調形成鮮明反差。


    修道院長博德與他的隨從在最前方引路,博德也時刻關注後身後的那些諾曼人的舉措。


    行伍整齊且對這些村民秋毫無犯,香農男爵的確在踐行其承諾。就是這裏居住的苦命人,能配得上大人的尊貴麽?


    圍觀的人們一臉平靜,或者說有一種引人不適的麻木感。


    雷格拉夫迴想羅斯老家,那裏的農民哪怕生活很清苦,臉上也總是洋溢著快樂。


    哪怕這裏是香農,聚集在碼頭的那些村民麵目也不是如此擰巴,怎麽進入村子後,圍觀民眾都是一副壓抑、麻木的態度?


    他愈發覺得難受,特別加快腳步趕上前麵引路的修道院長。


    「papa,這裏的村民……」


    被猛然一問,博德減緩腳步,語氣平穩地問道:「我的孩子,任何的問題我都會告知你。」


    「是關於這裏的村民。」雷格拉夫宿便指了指,隻見被指到的婦女旋即拉著懵懂的孩子進了屋。他定了定神,又問:「他們是什麽人,都是我的臣民嗎?這些女人,可是那些碼頭民夫的妻兒?」


    「他們?」博德不禁歎了口氣:「他們不是自由民,所有人都是農奴。與你們登陸地的那些村民完全不同。」


    「農奴?」


    「你應該知道農奴的意思。」


    「是,我早已知道我的領地裏有很多農奴。想不到真的看到他們……」


    博德實話實話:「他們都是伯爵家族的奴隸。有的人無法支付足額十一稅,或是因為一些災禍隻能請求伯爵的救助,這樣全家就成了農奴。伯爵將本地區的農奴都集中在修道院附近,如你所見,這個大村子就是這樣出現的。」


    「原來……是這樣?」雷格拉夫並未想到這一情況。


    「你再瞧那邊。」博德指向不遠處的一處突破,那裏明顯有著一小片樣式規整不少的建築群。


    「那是什麽?比起其他村民的房屋,能住在那裏的應該就是自由民吧?」


    「不。那是駐軍的居所。軍隊監視本地的農奴,士兵負責給伯爵收取稅賦。他們一直在監控,敢有逃亡者就抓迴來拷打,如果真的有人逃走,逃亡者的家人就要受罰……」博德越說越激動,不禁右手抽搐著比劃起十字:「上帝啊,這是不義的。」


    「居然是這樣?」雷格拉夫靈機一動:「既然如此,那些駐軍是否已經滾迴他們的圖爾了?這樣,留下來的房屋正好用於安排我的人。」


    「隻要您願意。」


    「唉。聽你所言,這裏的村民情況很糟糕。難道我的領地裏有很多這樣的臣民嗎?我看到他們衣衫襤褸麵色麻木,這樣的人以後能為我好好做事麽?」說著,雷格拉夫遺憾的搖搖頭。


    「這就是他們的命運,雖然我並不喜歡這樣。也許,您來了之後願意做出一些改變。」


    「我當然會做一些改變。就是,我沒有見到幾個男人,怎麽是一群女人拉扯著孩子站在門口?總不能是之前的伯爵家族把本地人折騰死了吧?」


    「男人應該都在各個房


    屋裏待著,他們把你們當做之前的駐軍,擔心你們到來後,再把農奴們組織起來做一些艱苦雜役,所以就都跺了起來。每一次都是這樣,至於女人們站在門口……」博德想了想:「待我們離開,女人會把見聞告知她的丈夫。」


    「嘁,害怕我居然像是害怕野獸?我又不是怪物。」雷格拉夫一臉鄙夷,再轉念一想,非常確定之前的伯爵家族治理這裏一定非常嚴苛。


    他知道過世的小雨果並無實權管理伯爵直轄地,折騰農奴的責任也不該由這個男孩承擔。不過,他們都是一群債務奴隸,沒有屬於自己的土地,若是離開圖爾伯國到處危機四伏。他們隻是農奴,死了也就死了,尤其是這法蘭克全麵混戰的時期,連臨近伯爵領的自由民的生命都岌岌可危,何況一群農奴。


    雷格拉夫做不到與一群農奴共情,但父親教給的成功經驗之一,就是釋放一些善意以拉攏奴隸,使得奴隸願意拿出前所未有的熱情賣命。


    現在自己又有多少本錢呢?瞧瞧香農地區一片肅殺的森林景觀,農田幾乎都存在於河畔附近,繼續深入就是愈發茂密的森林,想來這個地方並沒有太多居民。


    手裏有一大群麵色萎靡的農奴,明年春季必然開始的新戰爭,自己還真的需要這群家夥的助力。


    修道院長博德可以感覺到這位新貴心有善意,絕非那些蠻橫武夫。


    關於幾十年來的所觀所感,博德自己也有一些想法,見雷格拉夫有意,他就如同打開話匣子般滔滔不絕:「您知道的,在上帝麵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商人是惡劣的,因為他們隻是把一些東西運到另一個地方就可以收獲頗豐,亦或者放貸收取利息,這是肮髒的不勞而獲。那些貴族們也是野蠻的,他們信仰天主,卻把領地內的一些人當做牛羊。所有做農奴的人很可悲,固然他們世俗的命運是如此,可他們本不該如此。」


    「您,是暗示我該對他們好一些麽?」雷格拉夫敏銳的問道。


    博德輕輕迴過頭麵目和善:「無愧於上帝、無愧於心。我的孩子,相信你會做一個好人。」


    「好人。嗬……的確,我現在是他們的主人,如何對待他們全看我的意誌。」


    終於,一行人站在了修道院大門口。


    雷格拉夫抬起頭,隻見高高石牆上爬著枯萎藤蔓,再看腳下,被塌得平整的土地旁還有少許水窪。修道院以及附屬建築藏於林子裏,環顧四周這裏真是僻靜的所在。


    木門厚重,其上滿是斑駁痕跡,配上修道院那坑窪哇的石塊牆,說不定這座有著唯一小尖頂的建築已經屹立的數百年。


    修道院的小尖頂就是整個香農大村鎮的建築製高點,它實為一座小塔樓,其上的一口銅鍾由一根拉繩控製敲打。因塔樓狹窄,若非修善房地石瓦的需要,一般情況是無人真的站上去的。


    雖是所謂的製高點,就算站在修道院的人字形房頂上也不可能鳥瞰整個村鎮。它並不算高,加之到處都是樹林,整個村鎮更像是與森林為伴。


    不過雷格拉夫也注意到,修道院不遠處是一片敞開的土坡,那裏按插著一些木樁,怎麽看都與墓地毫無關係,更像是進行著某種農業種植活動。


    他直指那裏問道:「那是什麽。」


    「是我的葡萄院。」博德答得很幹脆,微微抬起的下巴還可見其洋洋自得。


    「你這裏還能種植葡萄?」


    「當然可以。」


    「這樣的話,就與我所聽說的一致。」捏著下巴略加思索的雷格拉夫不禁想到一種可能性——向羅斯出口葡萄酒。


    想到這兒,他繼續問:「我獲悉任何修道院都會有地窖,你這裏可有窖藏的葡萄酒?」


    「自然是有的。」此乃非


    常關鍵的事務,博德留了個心眼:「莫非……」


    「放心,我不要你的酒。除非尊貴的您願意拿出一些犒勞我和我的戰士們。」


    「這倒是沒問題。」


    「我還是在意一些別的事情。」雷格拉夫又補充道。


    「是什麽?有關我的修道院?」


    「的確。我知道,您一定會對過去的節日彌撒做出記錄,關於香農有多少村莊,各村的一些情況也都會做出記錄。您一定會以拉丁語將一切記錄在羊皮紙上,或是封裝為書籍,或是卷軸。我希望得到這些文件,好好品讀其中的內容。papa,這就是我下船後執意來修道院的目的。」


    雷格拉夫的話完全是博德始料未及的,年老的修道院長從未遇到過這種事,竟然有貴族會對教會的記錄文件感興趣,何況這個貴族還是個神奇的「會說拉丁語的諾曼人」。


    見博德的訝異,他再補充一個:「聖馬丁大教堂的圖書館對我開放,大主教維維安歡迎我去看那些書籍。我知道您這裏也有一些文件,我知道,隻要我想要看,您一定願意給。」


    「這倒是。這倒是……」


    要了解自己封地的真實情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走遍封地的角角落落,這樣固然能了解的真切都是太費時費力。


    修道院掌握所屬小教區的各種世俗工作,連每一年都多少對青年男女結婚都會記錄,平日生活無聊的教士樂忠於記錄這些事宜,重大事宜用極為耐儲的羊皮紙書寫記錄,一般事宜就以莎草紙記下來,若是運來的莎草紙用完了就以木板記錄。


    聖馬克西姆修道院是香農地區的信仰核心,這裏儲存的各種文件頗為紮實。若是將小教區內其他修道院儲存的文件拿到一起,雷格拉夫完全可以洞見本地區自聖馬丁傳播福音時代起的大事小情。


    (真實曆史,865年大海盜histing毀掉香農地區所有修道院,將所有文件付之一炬)


    帶著自己的戰士們首先進入修道院內的宣禮堂,在修道院長的主持下進行一場小型彌撒,如此一來雷格拉夫就是正式接管香農地區統治權,且落下了一個很好的名聲。


    焦躁的士兵一個個坐在宣禮堂長椅上,他們並未按照規定卸下武器,念其清一色是金發諾曼人,能老實坐在這裏聽宣講已經是一個奇跡,就不要要求太多了。


    修道院長博德選擇容忍,也欣慰於自己滔滔不絕一番,台下的金發金胡子的士兵哪怕很多人有明顯的急躁,無人叫嚷喧嘩、無人私自離開。


    直到自己念了最後一句「aein」後,整個宣禮堂才聒噪起來。


    雷格拉夫看得懂拉丁語,這就對那些《福音書》描述的故事感興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故事,與自己所知的現實生活實在不相幹,但父親留裏克卻說那個故事發生的地方的確在東方某處。


    雷格拉夫在聖馬丁大教堂得以品讀不少手抄本的孤本,就是自己的部下根本看不懂拉丁語,至多會幾句短語裝蒜。至少,在盧瓦爾河逗留的兩年多時間,大家的「鼻音很重的法蘭克語」學會很多。


    戰士們不願意在修道院裏浪費時間,小型彌撒結束後,雷格拉夫一聲令下,兄弟們爭先恐後去外麵透氣了。


    一時間,修道院門口的空地三三兩兩站著一群橘色布袍的戰士,嚇得教士們全體迴避。


    現在獨留雷格拉夫還在宣禮堂內。


    「希望下一次,你的戰士再來參加活動前,可以先把所有的武器卸下。」博德言語略嚴肅得指正道。


    雷格拉夫也是實話實說:「好吧。等一切安頓下下來了,我們還會參與萬聖節大彌撒和聖誕節大彌撒。而且……」


    「哦?」


    「我的戰士


    們早已在北方世界就皈依天主,他們永遠離開了故鄉,很多人有意在香農安家。他們都是未婚的,很多人都有這方麵的訴求……」


    現在已經不需雷格拉夫多言,博德眼光一亮,微笑道:「好啊,如果有良善女子願意與你的戰士結婚,我會親自主持他們的婚禮。關於修道院的所有藏書,現在就對你開放。你可以隨心所欲來這裏,聖馬克西姆修道院永遠向你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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