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爾德的傭兵隊長耶夫洛,而今他並沒有真正意義的成為留裏克的傭兵隊長,卻成為一群男孩的教官。


    一開始,男孩們對這個高大但並不是那麽強壯的男人有著強烈的懷疑。


    他們自然而然將此人與自己強壯的父親做比較,幾乎所有人都在懷疑他是否真的強力。


    要在一群小孩中立下威信,那就讓自己先成為靶子,被這群崽子群毆一番。


    可是群毆?那怎麽可能?


    耶夫洛手持木棍,以此當做劍,另一手拎著木盾。他儼然劍盾手的姿態,奮力疾唿:“來啊!你們誰是勇敢的男人?來攻擊我,打敗我!”


    好勇鬥狠的男孩們就好似一團柴,隻需一個火星子便是衝天大火。


    長久的軍事訓練練就了他們的勇氣,介於當前就是單人挑戰,是部族最常見的比武形式,便有男孩鼓起勇氣,在夥計們的起哄下,舉著木盾,冷靜的衝了過去。


    一個男孩竭力狂奔,妄圖用自己的蠻力撞翻耶夫洛的下盤。


    然而,角力僅有一個迴合。


    耶夫洛一個高抬腿,連同那孩子的盾牌一起,將其揣倒在地摔了個嘴啃泥。


    “你?像是一頭公羊,可惜撞不倒我。”


    趴在地上的孩子呲著牙,表情不甘。


    其餘的孩子們亦是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實在想不到,留裏克老大怎就拉過來這麽一個大魔王。


    “讓我來吧!”卡努夫自告奮勇,那些孩子們也高唿起他的名字。


    又是一個小男孩,也許比剛剛的強力一點。不過耶夫洛已經估計到,這群孩子接受留裏克的單一訓練時間太長,他們沒有一人懂得如何單打獨鬥砍殺敵人。


    “小子,你很強嗎?來!”耶夫洛故意將整個胸膛麵對卡努夫,“你能觸碰我的皮甲,我就算你贏。”


    這難道不是挑釁嗎?


    “我會教訓你!”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卡努夫,他想不到任何的作戰技巧,如同蠻牛一般衝撞而來。


    倘若卡努夫已是壯漢,他的衝擊自然勢大力沉。


    而今,這孩子仍舊是一介孩童罷了。


    他的衝擊仍是沒有章法的,耶夫洛倒是有意和他玩玩。


    一記訓誡的轉身,耶夫洛就躲過了孩子的衝撞,接著,他對著卡努夫的後背就踢了一腳。


    木劍摔掉了,木盾也摔掉了。臉上滿是泥土的卡努夫爬起來,他覺得此情此景那麽的熟悉。


    他仍舊不氣餒的反撲,而這一次,他就是要徒手攻擊耶夫洛的下盤,以證明自己從留裏克那裏學到的擒拿術的作用。


    耶夫洛有些吃驚,這孩子赤手空拳就衝過來了?


    “真是一個莽夫,你這種人會死在第一場戰鬥。”耶夫洛就是欺負小孩了,而這份毒打,是對這群未來羅斯人勇士的關愛。因為現在的他們,還是不知道什麽叫做戰鬥。


    如果他們都是這麽魯莽,耶夫洛估計到,自己的小主人留裏克對戰鬥也必然充滿了天真。這份致命的天真必須剔除掉,否則羅斯人也會毀滅。


    盾牌有些用力的扇到卡努夫的臉,當這孩子再爬起來時,他的左臉已經紅撲撲。他捂著臉坐在地上,疼痛委屈於一身,他哭喪著臉向自己的朋友哀嚎:“菲斯克!給我報仇!”


    此刻的菲斯克,儼然成了全村兒的希望。


    啊,羅斯部族確實算是一種形式的大村兒。


    敵人很強,這是毋庸置疑的!


    謹慎的菲斯克也不想落得一個嘴啃泥的下場,他學著記憶裏自己父親練習作戰的模樣,木盾抵在胸前,持木劍的右手,劍尖指向敵人,做出預備突刺的動作。他還紮著馬步,慢慢的向前移動。


    耶夫洛眼前一亮,不由得謹慎起來,他看得出這孩子比其他人更高大些,顯然年齡也更大。


    這孩子最特別的,就在於光禿禿的腦袋,並非孩子腦袋無毛兒,隻是因為此子就是喜歡這樣的發型?


    兩人謹慎的接近,盾牌的間距繼續隻有一厘米。


    耶夫洛以俯視著自己勇敢的“敵人”,故意挑釁說:“小子,你的下身肯定就如你的腦袋一樣沒有毛發,你太小了,還是放棄吧。我怕會把你打哭,就像你的同伴。”


    菲斯克頓時心裏一團火,這份憤怒卻被平靜的有著不少雀斑的臉龐掩蓋。


    他猛地一掃腿,這踢擊不偏不倚中了耶夫洛的腿關節。


    耶夫洛可算感覺到了疼痛,但整個下盤依舊穩定。


    “你有點像是個戰士了。所以,去死吧!”耶夫洛爆喝一聲,盾牌迅猛一推,而菲斯克竭力阻擋。


    此時此刻,留裏克在費勁巴拉訓練那群小女孩什麽是左、什麽是右的時候,也為盾牌的撞擊聲驚擾。


    留裏克樂見於耶夫洛教育那些孩子,就是過程有點出人意料。他想不到耶夫洛特殊的強力,亦是沒想到菲斯克在除卻蠻力外,真有些別的的本事。


    索性留裏克暫停了訓練,讓一票女孩在卡洛塔的引領下原地休息。


    他麻溜的竄到男孩們的訓練處看一出好戲。


    菲斯克又進攻了!孩子們為之鼓噪呐喊。


    但這一次,菲斯克又被耶夫洛的盾牌側麵撞開,接著,木劍的劍尖緊貼菲斯克軀幹。


    “已經是第三次了,你死了三次。認輸嗎?”


    菲斯克依舊呲著牙,他沒有哭泣的意思,哪怕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一些傷口,一隻耳朵也紅的厲害。


    菲斯克撿起木劍,踉踉蹌蹌的繼續進攻,第四次攻勢仍舊被輕易化解。


    當前發生的一切留裏克都看在眼裏。


    可以說菲斯克的失敗是注定的,一個十歲的小孩和一名二十五歲的職業傭兵戰鬥,這不是找虐嗎?


    雖是如此,留裏克看到了耶夫洛攻擊的奇妙之處。


    果不其然,這耶夫洛的確是一位可敬的對手,他毫無玩樂的意圖,所發起的攻勢與反擊,個個都是殺招。


    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戰鬥就是這樣,雙反軍士接觸的一瞬間,往往就產生巨大傷亡。


    戰場沒有你來我往過招的機會,大家都是職業軍人,幹的就是一招殺敵的活計。


    哪怕是千年後,當雙方的線列陣互開兩三輪槍後,既然雙方都不撤退,那就隻能進行殘酷的刺刀戰。而刺刀相接的一瞬間,巨大的傷亡就發生了。


    耶夫洛使用的招數極為幹脆,多是盾牌格擋,然後靈巧的右手操持木劍,變著花的戳刺。很顯然,就是木劍也能戳得人內出血,耶夫洛不想真的給予敵手嚴重傷害,不過雖是點到為止,菲斯克仍被夯過來的木劍揍得流鼻血。倘若這是真的鋼劍,菲斯克的腦袋早就飛到空中了。


    男孩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爬起來的菲斯克撿起木劍,一言不發繼續戰鬥。


    而此時,耶夫洛越來越覺得有趣。


    他覺得這孩子竟與曾經的自己有些相似,一個百折不撓的拚命抗爭的男孩。


    男孩在晃晃悠悠中發動第五次進攻,圍觀的孩子們揪心的看著,嘴上仍舊高唿著“烏拉菲斯克”的口號。因為留裏克告訴自己的夥計們,所謂“烏拉”,就有“我們必勝”的意思在裏麵。


    菲斯克明顯收到了精神鼓舞。


    一把木劍突刺而去,耶夫洛又是以盾牌奮力一推。木劍飛了,接下來,是耶夫洛的木劍猛人抵著菲斯克的脖子,依托蠻力,愣是將他壓在地上。


    耶夫洛的右腿壓住菲斯克的左臂,左手按住菲斯克的右臂。他手裏的木劍狠狠抵住滿臉是血的男孩脖子,這一刻再也沒有挑釁的言語,“孩子,如果我手持的是鐵劍,你已經死了五次。你很勇敢,也許也非常懂得人牆戰鬥,但是,你們所有人都不了解真正的戰鬥。”


    “唔……”菲斯克依舊不服軟,他攥緊的拳頭直冒青筋,反抗的意識從未中斷。


    “仍舊想要勝利嗎?那好,我可以教你。”


    看了半天戲的留裏克出現了。


    “到此為止吧。”留裏克拍這手而來,故意帶著訓斥的口氣說道:“耶夫洛,也許你不該這麽過分。”


    耶夫洛站起身,失去束縛的菲斯克,擦一把鼻子上的血水,也麻利的站起來,雖然整個人還在晃悠。


    耶夫洛有自己的想法,他恭敬的說:“主人,這些孩子必須懂得什麽叫做疼痛,這樣,以後在戰場上就感覺不到痛苦。”


    “要大人先學挨打嗎?也許你是對的。但是,你的手段太狠了。”留裏克試圖以這樣的話安撫菲斯克。


    菲斯克捂著臉,勉強嘟囔起來:“沒什麽。我……我還能戰鬥。”


    “夠了!菲斯克,現在認輸沒什麽。如果你贏了,我就隻好物色更好的勇士訓練你們。”


    留裏克言外之意可謂菲斯克必輸無疑,所有人都是必輸無疑。他再抬頭看向耶夫洛:“你使用的招數到底是什麽?你的動作非常流暢,隻用一擊就化解了他們所有的攻擊。”


    “這是我被古爾德器重的關鍵,也是那個人請來高手訓練我,我學到了很多實用的作戰技巧,就是沒有明確的名字。如你所見,曾經的我就像這個男孩被揍得滿臉是血,十多年後,我已經這般強力。”


    可以說耶夫洛的這番話才最是被揍的菲斯克受用的,因為,菲斯克就是想成為強者。


    “是特殊的戰鬥技術嗎?”留裏克刻意問。


    “大概是的。我敢說,對付大部分的敵人,我能很輕鬆的要了那人的生命。即便我的敵人可以是比我強壯多倍的壯漢。”


    留裏克點點頭,“你的確不是自我誇獎。那就繼續訓練他們。”


    可以說,耶夫洛的初次登場拉滿了孩子們的仇恨。他用手裏的木劍否定了孩子們一年的訓練結果,在種種挫傷這群自命不凡小男孩的銳氣後,也給他們帶來了新的希望。


    人牆衝撞屬於集體作戰的藝術,很多時候,士兵都要單兵作戰。盲目的亂無章法的作戰,自身渾身都是破綻,被敵人一擊殺死也是正常。


    接下來的時間,耶夫洛教育男孩們的,基本可以歸納成五種戰鬥動作手法。


    歸根到底,留裏克看明白了,在打鬥藝術方麵,西方和東方是大同小異的。


    人沒有可怕獠牙,肌肉力量也不高,但人有腦子。哪怕手裏隻有一根木棍,也知道如何躲避敵人、野獸的攻擊,還有保護住自身的要害,攻擊敵人的要害。


    進一步精簡的描述耶夫洛所教授的,就是如何躲閃,和如何攻擊敵人死穴這兩招了。


    羅斯人手裏的木盾並不比盟友部族的更堅硬,麵對敵人勢大力沉的戰斧攻擊,木盾的格擋也是一種作死。


    那就不要再硬碰硬的作戰了,戰鬥需要靈活性,蠻力當然是需要的,完全依靠它是死路一條。


    被古爾德買走的耶夫洛,不得不學習和精進自己的“砍人”技藝,此乃他賴以為生的技藝!


    所以這個時代,北歐的各個部族本質上的不存在脫產的純粹職業軍人,最接近這一存在的,莫過於各首領、富商的用金錢豢養的私人衛隊。


    理論上,部族的所有能拿得起劍的男人都是戰士,哪怕是十歲男孩也是戰士。


    比如被胖揍的菲斯克,他已經是部族戰士的一個底線了。


    這種被緊急武裝起來的部落民,他們的體魄固然不錯,也懂得一定的戰術,但麵對真正的練家子,還是被暴打的份兒。


    給部族所有的男子進行打鬥訓練?太荒謬了。甚至大部分部族首領就沒想到這一點。


    因為大部分部族的首領,對教育的關注度基本為零。沒有哪位首領想到過需要集合部族的孩子們,聘用某個“戰狂”做教練,交給所有孩子如何作戰。


    最後孩子們長大,大部分都學到了一點野路子的作戰技巧。隻是缺乏係統性的訓練,他們就是集結數百人,仍是會被首領的傭兵衛隊看瓜切菜般暴打。


    長達五天的時間,羅斯部族的一百多名小男孩,每一天的上午都在學習持劍、持盾的手法。


    留裏克也看明白了,耶夫洛所謂的殺招,基本就是瞄準敵人的脖子和心髒位。至於攻擊別的位置,比如攻擊敵人的腳令其跌倒,攻擊其頭盔令其眩暈。耶夫洛覺得這些手段意義不大,他也是附屬自己當年神秘老師的說辭,所謂“不能一擊殺敵的動作最好別用,因為敵人隻想第一時間砍了你的腦袋”。


    不教花裏胡哨的花拳繡腿?就教麵對敵人蓄勢的各種動作,調整自己的應對方式,選擇最佳出手方式,完成一擊必殺。


    留裏克覺得自己撿到了寶。這個耶夫洛,必是從某個大師那裏學過正兒八經的武術。


    儒略曆已經到了十月份,羅斯堡這地界的氣溫持續走低。


    所有的男孩們已經換上了自家的皮衣,在變得肅殺的林子裏,開始了一對一的訓練。固然他們之前的幾個月時間也經常做一對一訓練,那些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野路子,與其說訓練,形容為特殊的嬉鬧也比較合適。


    他們的打鬥變得有章法,結果是什麽?訓練已經幾天了,幾乎所有男孩身上都有大大小小傷口,以及糟糕的淤青。留裏克對此不得不感慨一個,幸虧他們是用木劍打鬥,這要換做真的鋼劍,可不是全體陣亡了!


    為何?這群崽子們可真的是好學生。瞧瞧他們身上的淤青都在哪裏?主要在胸口處、肩膀處,簡而言之,這群男孩完全在貫徹落實耶夫洛教給的理念——躲避、格擋敵人的攻擊,瞄準敵人要害發動致命一擊。


    後來,留裏克完全明白了耶夫洛的武術到底叫什麽。


    有一個名叫瓦普吉斯的老家夥,或許現在已經作古。此人被古爾德請去,以求此人交給他的傭兵隊伍最好的殺敵技巧。年輕的傭兵成了老人,自然而然被古爾德淘汰掉。


    而年幼的耶夫洛成長為大人,十多年的時光大部分用於訓練實用性的戰鬥,自然而然學會了那個瓦普吉斯的畢生技藝。


    耶夫洛的作戰武術到底叫做什麽名字?


    它畢竟不是耶夫洛總結出的一係列砍人技巧,既然耶夫洛口口聲聲指出自己的老師叫做瓦普吉斯。


    索性留裏克為之定下了“瓦普吉斯劍技”的名,而該劍技,實在是強調盾與劍的協調配合,恰是非常適合羅斯人的戰術戰法。這樣,自己的夥計們接受的訓練至少有了一個明確的名字,再不是什麽說不上名的野路子。


    看得他們訓練得熱火朝天,留裏克何嚐不是心裏癢癢?


    最終在十月四日,留裏克在勒令卡洛塔繼續訓練女孩們排隊走隊列外。他叫來隨時指導男孩們打鬥的耶夫洛,將其叫到一棵傾倒的巨大枯樹幹旁,說出自己的要求:“耶夫洛,現在你必須訓練我。我必須成為強有力的戰士!你要把掌握的瓦普吉斯劍技全盤教給我。”


    對此耶夫洛滿口答應,趁著這個機會,他也暢談起自己的心裏話,以及對現狀的一些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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