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群烏黑烏黑的人群聚在一處,他們灰色的帽子無法遮掩他們耷拉下來的金色頭發,還有他們簡單樸素的衣著,看起來就是一盤的梅拉倫人樵夫。


    “那裏很熱鬧啊。耶夫洛,這些人在圍著奇怪的攤位做什麽?”


    既然主人來了興趣,耶夫洛二話不說便擠入人群,他踮起腳尖瞥了一眼就急忙退迴來稟報:“大人,有人在兜售斧頭。”


    “斧頭?”留裏克立刻警惕起來,他的頭腦裏開始思考一些事。


    “正是斧頭。依我看,那些圍觀的人是打算購買斧頭的砍柴人。”


    所謂砍柴人就是樵夫,留裏克有點高興自己的判斷不錯。看的一大群砍柴人試圖購買一把斧頭,留裏克不由得眼紅,因為這些賣斧頭的人,跟自己已經是競爭關係。


    “耶夫洛!”


    “在!”


    “去!給我買一把斧子來。無論商人提出怎樣的價格,都給我買一把來。我倒是要瞧瞧梅拉倫人的鐵匠手藝究竟如何。”


    耶夫洛使勁點點頭,帶著五個兄弟走上前,非常粗魯的將一眾心裏猶豫不決的樵夫拉到一邊,然後拿出閃亮亮的品色上好的銀幣意欲購買。


    須臾,耶夫洛以區區兩個銀幣的“低廉價格”買的一把斧頭謹獻給自己的主人。


    “大人,僅有是兩枚銀幣,它真的廉價。也許它不是個好東西。”


    留裏克接過斧頭,看到它的第一眼便確定了它的低劣。


    耶夫洛繼續說:“大人,我剛剛獲悉了,那些人在銷售超過二十把斧頭,它們是一個款式。那些商人聲稱自己的格蘭人,哦,他們居然不是梅拉倫人。”


    “格蘭人?”留裏克覺得這個名字熟悉又非常陌生。


    卡洛塔,她聽到這個名詞當場顫抖起身子,或者說她是氣得發抖。


    “是他們!那些趁人之危的家夥。”


    “哎呀!”耶夫洛使勁拍了下腦袋,他想起了去年的事情。


    “你很了解格蘭人?”留裏克不解的問到卡洛塔。


    “何止是了解,我們本是鄰居。去年的事我真的不想多談。留裏克!”卡洛塔看著留裏克罩袍下的一雙大眼睛,認真說:“我一些失散的族人就被格蘭人帶走了,他們現在和耶爾馬倫人住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也許我們可以再找到他們。”


    卡洛塔搖了搖頭,眼神裏寫著傷感與無奈。


    “你放棄他們了?”留裏克問。


    “我還能怎麽辦?他們自己選擇離開,他們現在去了哪裏,我又怎麽知道?”


    似乎留裏克是明白了,其實他並不清楚格蘭人還有耶爾馬倫人確切的位置。不料,耶夫洛和卡洛塔兩人紛紛指向南方,提及大湖的正南方就是那些人活動的領地。即便有了正確的方向,瞧瞧卡洛塔的眼神,她已經不願再多想。


    格蘭人、耶爾馬倫人,他們都是同屬於一個聯盟裏的“兄弟”。哦,理論上他們與羅斯人彼此都是盟友,實際呢?留裏克覺得真的遇到了重大危機,大家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恐怕隻有巨大的災禍降臨到梅拉倫人頭上,其首領才有資格號召整個聯盟聯合起來克服災禍,或者說是幫助梅拉倫人率先度過災禍最為優先。


    其實也不能單純的稱唿它是劣等的,留裏克敏銳的意識到斧頭是純粹的熟鐵打造,它通體發黑,表麵的質地也偏光滑,眾多證據證明,此物並未得到淬火加工。哪怕它經過了淬火,此強烈的表麵處理後,一把斧頭的性能也能大幅度提升,奈何它真是普通到了無聊。


    即便如此,它還是擁有一個兩銀幣的價格。


    對於留裏克,區區兩個銀幣已經無足輕重,但對於普通的梅拉倫人,兩個銀幣堪稱巨款。


    僅在於環梅拉倫湖地區,曾經的農業與劫掠並重的傳統維京式生活已經瀕臨解體,大量的海上勇士徹底轉變成了可以自給自足的自耕農,亦或是農奴。他們多數可以在溫潤的年月養活自己,並留有一些農業剩餘,就是這份剩餘農產品換做錢幣,它的數量是真的不多。奈何梅拉倫有著整個聯盟最大的集市,普通族人需要在集市交換一些生活必需品。


    整個部族有著非常誇張的貧富分化,首領和擁有大量土地財富乃至船隻的富裕戶,坐擁了部族的絕大部分財富。


    溫潤年代是寶貴的,氣候突然轉冷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或是暴雨,就能在收獲季給予農夫沉重打擊。


    人口最多的普通族人,他們有相當的人口經曆多次自然災害實際是失去了土地,被迫給首領“打工”的佃農,他們種植的麥子要滿足一家人的口糧,也要交給首領一筆不菲的租子,若是做生意補貼家用也得繳納一筆貢品。


    如此一來,他們實則沒有很多剩餘產品可以銷售出去換取銀幣,實際是普通人的生活裏來自羅馬的幣值極低的銅幣更為常用。


    拿出兩個銀幣購買一把新斧頭,居然成了一件有點奢侈的事。


    恐怕這就是命運使然吧!


    梅拉倫部族和附近的依湖定居的部族,他們已經是非典型的維京係部族,他們選擇了定居務農為主的生活方式,也必然要麵對農業化後的全新問題。他們沒有大規模的通過掠奪他人的財富,普通人沒有因為戰爭紅利坐擁大量的銀幣。


    和梅拉倫部族截然相反,羅斯部族哪怕是普通的人家,隻要一家的男人參與到了曆次作戰,都撈到了上百枚銀幣。


    羅斯堡的常住人口可比梅拉倫少太多,奈何保有的銀幣可是巨量的。


    其實,隻要留裏克有意,他就能帶著大量的銀幣、銅幣乃至是金幣來到梅拉倫,通過大規模爆買,即搜刮到了梅拉倫人的財富,也硬生生的能給予最強大的梅拉倫部族以一次強勁的通貨膨脹。


    留裏克確實在主觀上沒有想到過通過巨量的白銀輸送,來沉重打擊梅拉倫人長久以來的物價狀況。讓盟主部族的經濟變得一團糟從而讓羅斯部族得到新的崛起機會,留裏克還沒有蠢到在丹麥人、哥特蘭人的軍事壓力下,促使並樂見肉盾一般的盟主部族吐血三升。


    他主觀上確實不想動刀子,但是呢,那來自羅斯堡大錢箱的五百磅品相優良的羅馬銀幣,已經安放在古爾德島的倉庫內,被精銳且可信的傭兵嚴加看管。這比巨款必然要輸送到梅拉倫部族,至於會發生什麽,那就不是留裏克有義務管的了。


    格蘭人製作的鐵製斧頭在留裏克的眼裏就和垃圾無意。一個小小的斧頭搭配長木柄,它通體都顯示了貧乏,在鐵材的使用過於節儉。


    哪怕是最普通的羅斯人,大家見識到並大規模使用新式的鐵器,對於老工藝打造的貨色,無一不是看垃圾的態度。就這,居然還能定價兩個銀幣。


    留裏克還是首次見到羅斯堡以外的“鐵器商店”,有了今日的見聞,他想當然的默認梅拉倫集市裏的商人們兜售的都是此等鐵器。


    倘若羅斯人的優秀鐵器得意大規模的銷售,壟斷整個集市自然沒的說。


    隻是留裏克必須考慮一個變數。


    壟斷!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首領,都不會坐看另一個部族的商人壟斷自家集市,哪怕是盟友的善人。首領的手段或是課以重稅,或是直接武力驅逐。


    離開了熱鬧的鐵器店鋪不久,空氣中彌漫的淡淡酒香立刻引得所有嗜酒者的注意。


    “科隆格,就要到了嗎?”阿裏克心裏癢癢,他質問著身邊的耶夫洛,大談自己要痛飲一杯麥酒。


    耶夫洛隻是笑笑,他指著一些閑散著坐在地上晃腦袋的男人,“你瞧瞧這些人。”


    “他們?怎麽了?”


    “哈哈,醉漢。”


    “嘶,這得喝多少杯麥酒才能醉成這樣。”阿裏克默默捂住嘴。


    留裏克有一點驚奇,他看到幾名臉紅的如同煮熟的鼇蝦的人,正目光呆滯的抬頭看著自己以及隨行人員,最後莫名其妙的伸出右手露出一陣傻笑,然後又一個鯉魚打挺,咣當躺在地上,很快就傳來陣陣鼾聲。


    一個醉漢能表現出的品質就是這樣了,唯一讓留裏克慶幸的,這些迷迷糊糊的家夥看起來衣著並非邋遢,他們的酒品也很不錯,隻顧自己醉著不給路人搗亂。


    科隆格,它真是一個喧鬧的地方。


    它是一樁很大的木屋,標誌性的有著尖銳角度的人字形木板房頂,讓它在眾多建築裏有點鶴立雞群。其實整個房子並不大,唯獨它尖銳的房頂讓它看起來非常高大。


    越是接近它就想越是濃鬱。


    嗅到酒香,留裏克看到自己身邊的一眾傭兵都在躍躍欲試,索性當大家走近門口,阿裏克唱著歌就衝了進門。


    酒館並無門童,室內昏暗不堪。這裏有一些滿是劃痕、形狀奇怪的桌子,還有一大群散發著濃重汗臭味、狐臭,乃至濃鬱酒氣的渾身是毛的紅臉男人,興致勃勃高舉著橡木酒杯大口灌酒,木杯碰撞的沉悶響聲此起彼伏,同時這群家夥也嘟囔著不靈活的舌頭討論一些事情。


    瞧瞧這些家夥,留裏克萌生的打聽一些消息的想法突然就消失了,他實在沒法指望醉醺醺的家夥說出個有關於梅拉倫人的一二三。


    然而一群身著罩袍之人走如酒館,迅速引起眾多酒鬼的注目。


    “啊!為什麽我會有一種西部牛仔進入酒館遇到沙漠匪徒的感覺?”


    留裏克看看醉鬼的眼神,他完全是處於本能的感覺到威脅,好在健壯的堂兄時刻插進罩袍裏握緊劍柄的右手給了安全感。


    來者十多人皆統一裝扮,縱使慕名而來的旅人成百上千,也未曾有這等整齊著裝且身材健碩者。


    酒保,或者說就是經營酒館之人,一個臉龐幹瘦、胡須紮成雙馬尾的男人,他下意識的覺得來者不完全是來討酒喝的。


    這個幹瘦的家夥賣弄著職業式的微笑,點頭哈腰而來,向著最為健壯的阿裏克使勁躬著背:“尊貴的旅人,無論你來自何方,到了我的店鋪,必能享受到最美的酒。”


    本來阿裏克也有點拘謹,他的眼角端詳著各色人等,手裏握住的劍可是能夠瞬間抽出進入戰鬥狀態,其餘人也都是如此。


    見狀,阿裏克的戒心少了很多。


    “你是賣酒人?來啊,把你們最好的酒拿出來!”


    “最好的酒?精釀麥酒?”


    “麥酒?那算什麽?!還有更好的嗎?”


    酒保愣了愣神:“大人,你確定?!看起來你也是一位年輕的勇士,我相信你的力量,實在不能相信你的財力。”


    感覺受到冒犯,阿裏克輕輕撩開罩袍,故意拍打著腰間鼓脹的錢袋子。


    酒保大吃一驚:“啊!我想不到你是雲遊的富商!啊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們一定來自山的西邊,你們真是富有。”


    阿裏克被一陣奉承弄得心態有點飄,一言不發的留裏克估計到自己一行被賣酒者當做了挪威人。


    如果是這樣還真是不錯,用一個“挪威人”的身份遊走在集市,或許可以免去許多事端。


    留裏克索性從堂兄身後站出來,“大膽”道:“給我們最好的酒,不用擔心我們的財富。”留裏克又想了想,謊稱:“我們兄弟一行翻越大山,就是慕名而來品嚐你們最好的酒。快點拿來!”


    “你!一個孩子?!”


    “快點,我們隻要酒!”


    “好吧,既然你們堅持……”


    酒保轉身而去,此刻阿裏克一下子明白了弟弟的舉動,不由得小小佩服。


    吧台?它不存在。唯有昏暗房間內一個堆砌大量橡木桶的場所,每個木桶下端都有一孔,它平時就位軟木塞封閉。


    酒館還有內堂,酒保自稱擁有絕無僅有的美酒,便吩咐小廝去後堂拿取。


    不一會兒,一個半大小子小心謹慎的手捧一個小盒走出。


    酒保小心謹慎打開盒子,隻見裏麵還有一個透明的瓶子。


    看到它,無論是留裏克還是阿裏克,乃至那些傭兵,以及阿裏克驚險挑選的老戰士,大家還以為是什麽美酒,想不到這所謂的美酒居然就是自家的產品。


    瞧瞧那玻璃瓶上還有陽文的“rusvodka”字樣。


    一瞬間,阿裏克提起來的強烈興趣消散的差不多了,終於留裏克,他不覺得自己目前擁有的小小軀體能抵抗大量酒精的侵蝕,他現在不喝酒的唯一原因是不想早早就酒精中毒下線兒。


    酒保一臉的自豪:“這就是最好的酒,是我們梅拉倫製造。你們瞧瞧這水晶製作的瓶子,還有裏麵入水的美酒。你們一定以為它是水,其實它是最美的酒,它甚至可以燃起火焰。”


    這份說辭不但無聊,阿裏克甚至非常生氣,它明明是羅斯人製造,而且製造者就是站在自己身邊的弟弟。


    阿裏克的眼角看到老弟絲毫沒有氣憤的樣子,隨即問道;“這瓶酒,多少錢?!”


    “一磅銀幣!”說罷,酒保估計到對方是買不起,急忙將酒瓶放迴木盒,使勁蓋住。然後又放肆嚷嚷起來:“喂,後麵那些隻配喝麥酒的家夥,你們不要圍觀,你們買不起。如果酒瓶子碎了,你們和你們的家人要一輩子為奴來抵償奧列金大人的損失。”


    奧列金!又是這個人!


    留裏克一個機靈繃直了身子,他突然問了一個和酒毫不相幹的問題:“我們聽說梅拉倫人的首領叫做奧列金,難道這些酒,整個科隆格,都是他的財富?”


    “當然!”酒保趾高氣昂抬起頭,拍著自己的胸膛:“那是我的主人,也是我們思維亞聯盟最尊貴、最富有的盟主大人。”


    此人用了一係列華美辭藻來形容奧列金,肉麻歸肉麻,留裏克倒是有點羨慕那個未曾謀麵的奧列金有一條忠犬。


    酒保的話倒是實實在在刺激到了阿裏克。


    阿裏克偏就不信邪,他解下錢袋子,使勁晃蕩著銀幣製造出清脆響聲:“你看不起我們?這是一磅成色很好的銀幣,難道買不了你們的酒?”


    正欲吩咐小廝將酒帶迴內膛的酒保,立刻成了一條哈巴狗。


    “哦!富貴的客人,你當然可以購買。”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好!真是痛快的英雄,我們成交!”


    一瞬間,整個酒館為之轟動,眾多喝醉的家夥都在使勁敲打桌子,或是癲狂的拍動橡木杯,宣泄自己的亢奮。一眾醉鬼發出的充滿酒氣的怒吼,就好似要上戰場廝殺的戰士。


    阿裏克爽快的完成這把為了掙一個麵子而血虧的交易。他拿到了酒,當著酒保的麵非常熟練的擰開軟木塞,然後又轉過身,麵對著所有紅臉的家夥們,對著酒瓶就猛灌一口。辛辣的蒸餾烈酒進了肚,阿裏克大唿一聲我巨爽,並把酒瓶扔給耶夫洛。


    耶夫洛本也沒什麽忌諱,隨即喝了一口,又交給了傭兵們。


    最後當酒瓶傳遞給最後一人之際,隻剩下最後幾滴瓊漿玉液。偏偏最後一人還是堂堂羅斯勇士,幾個月前還在海域上斬殺了敵對的哥特蘭人。完全是因為沒喝到烈酒,再加上酒保對大家身份的誤判以及對財力的偏見,氣的這位勇士高舉起瓶子狠狠砸下來,瓶子落在踩硬的土地,當場碎裂。


    此情此景完全出乎酒保的預料,亦是讓圍觀的醉鬼們更為癲狂的起哄。


    酒保臉色煞白:“啊!如此珍貴的水晶,你們就給……給砸碎了?”


    阿裏克不以為意:“區區一塊水晶何足掛齒?哦,你們的酒很不錯,價格是貴了一點,也許下次來的時候我們要多帶上……帶上幾百磅銀幣。”


    “幾……幾百磅?!”酒保驚得已經說不出話。


    既然這夥人不但爽快的買烈酒,有完全是暴殄天物的將酒瓶砸碎,可見這夥兒挪威人是真的富裕。幾百磅銀幣,這得販賣多少奴隸才能撈到這麽多的錢。


    一瞬間,酒保想著自己聽到的一些傳聞,挪威人在西方的那個島嶼擄掠布裏吞人的同時,也在擄掠當地人的金銀。


    他再看看這夥兒穿著罩袍的人,哪怕是兩個小個子孩子,明顯是沉穩之人。


    恐怕他們是某個挪威大部族首領之子?


    正當酒保想詳細詢問一些事的時候,阿裏克自覺已經太過張揚。大家終究不是挪威人,難道最後要說明自己是羅斯人的本質嗎?


    大可不必如此。


    阿裏克甩甩手,故意說:“最好的酒?的確是好酒啊。想必你們的橡木桶裏裝的都是普通麥酒,它們隻是下等人品嚐的東西,我麽這些高貴之人不屑於品嚐。走了!”


    說罷,阿裏克率先轉身,緊跟其後的留裏克努力憋住笑聲,他實在想不到自己憨憨的隻會打仗砍殺的堂兄,怎麽還有演員的自我修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一眾人走出酒館,酒保看著碎裂的瓶子,耳畔盡是酒客的起哄,他越想越覺得事情非常蹊蹺,旋即急匆匆把小廝叫道身邊:“快!快去告訴奧列金大人,注意穿著罩袍的十幾名挪威旅人,他們非常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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