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裏克沒有想到的是,僅僅是十座扭力彈弓的高強度輸出,僅僅以拋射標槍之力就能打得對手崩潰?


    他們到底也是北方移民,明明有組織得排出盾陣,麵對羅斯軍的打擊應該更有抗性。


    除非,那些逃跑的人就不是北方人。


    距離較遠,留裏克看到的是無數逃遁的黑影,白雪皚皚之下仿佛一大群亂竄的螞蟻。既然如此那些數量龐大的懦夫就讓他們跑吧!他們自發逃離戰場,也省得羅斯軍浪費箭失。


    扭力彈弓仍在發射標槍,羅斯軍在這方麵的儲備頗為充足,它們持續劃破空氣,帶著嗡嗡聲砸向敵人。因為仍有一群人堅若磐石!


    在留裏克身邊,廣大的騎兵戰士們正躍躍越試。


    那些坐在馴鹿雪橇上的弓弩手們也期待著出戰機會。


    他們都在等待留裏克的命令。


    明明冷風襲臉,布羅迪身心都是火熱的,他坐在馬鞍上躁動不安,不時探出頭觀察快速變化的戰局。「大王,那些丹麥人居然在逃跑?」


    「他們可不是丹麥人。」留裏克麵不改色:「至多是丹麥人後裔。嘁,已經少了北方人的堅毅和該有的狡猾。」


    「我看未必。」布羅迪搖搖頭:「那些逃跑的人應該是本地的斯拉夫村民,真正的丹麥人還在那裏擺好盾牆呢。」


    「我看出來了,所以說他們不是丹麥人。這群人居然就站在那裏被動挨打?倘若我有充足的標槍,就這樣慢慢得將他全部射殺。所以,還得我們貼近了用弓箭射穿他們的頭。」說罷,留裏克看看左右。


    廣大戰士們心中有火,不少人因亢奮、焦急漲紅了臉。


    軍中的躁動已非常明顯,而敵人的崩潰還在持續發展著。


    現在,留裏克將掛在馬鞍的鐵皮盔扣在頭上,這是一個即為積極的信號,焦躁的戰士們觀之都振奮起來。


    留裏克猛然拔劍,伴隨著劍風嗡嗡,他大聲命令:「騎兵!射手!我們出擊!」


    戰士們得令,大家發出震耳欲聾的呐喊,伴隨這維京戰吼的更有悠長低沉的號角,更有高頻敲擊的戰鼓。


    四支步兵旗隊就地以編製擺成四個方陣待命,他們旌旗招展,身邊又是數量龐大的使役馴鹿群與雪橇,乍一看去就是個兵力不知何其龐大的龐然大物,如此顯得進攻的機動部隊隻是小規模的先鋒軍。


    各旗隊所有射手被抽掉出來,他們被分成兩部分,與騎兵一道參與機動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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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國王會帶著他認為最強軍力作戰,能與留裏克並肩作戰,大家就是最強的。


    年輕的戰士們頭腦一片空白,膽怯根本不存在。


    二百多米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騎兵伴隨著馴鹿雪橇在雪地上以較快速度前進,它接近於龍頭戰船劃槳突進的速度,事實上僅僅如此也是對步兵作戰的巨大優勢。


    「不要對那些逃跑的人射箭!針對繼續結陣的丹麥人趕盡殺絕!」留裏克大聲命令到。


    隨著就要騎兵貼臉,他看清楚了敵人的一切端倪。


    那是一群金發戰士,哪怕圓盾遮住了大半個身子,現在殺到他們麵前方才看見這些人經典的北歐麵容。


    一個瞬間,留裏克居然有些惋惜:「如果,你們不是追隨高爾,而是早點離開這個社區去投奔我。你們……也不會死在這裏。」


    留裏克懶得給高爾任何解釋的餘地,甚至在大軍抵達普斯科夫附近後就認定「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高爾的死活仿佛變得無關緊要,隻要將這支眼前的持圓盾的丹麥軍隊消滅殆盡,高爾其人活著也和死了一樣。留裏克也相信那個男人極有可能就藏匿在這些結陣的人群裏。


    最為瘋狂的、普斯科夫的丹麥人從未見過的戰鬥,現在開始了。


    不需任何的命令,戰士們知道該怎麽做。


    包括貝雅希爾在內,她帶領的五十名佩切涅格人親兵也加入戰鬥,與羅斯第二騎兵隊合成一股。


    她的隊伍跟在留裏克身邊,就使得左翼的騎兵火力更猛也更為精準。


    被好好保存的反曲弓亮出它漂亮的弓身,有著淬火箭簇的錐形破甲箭搭在在持弓左手的外側、搭在左手拇指背部。骨質的扳指勾住弓弦,戰士將弓拉滿,接著便是貼臉射擊。


    劍已插迴鞘中,留裏克親自手握反曲弓。雖然是國王,他卻沒有部下那幫將大部分時間用於軍事訓練。他並未有高超的射藝,不過麵對呆板結陣的普斯科夫戰士,隻要將弓拉滿對著這群人射擊即可,瞄準反而是次要的了。


    首先的騎兵從兩翼掠過,伴隨著大量的箭羽嗖嗖聲,那些破甲箭直接鑿穿木盾,雖不濟整個箭身洞穿盾並紮入士兵身體,也已立刻動搖他們的防備。


    左臂抓著木盾,偏偏是這左臂被箭透過木盾射中。


    一些普斯科夫戰士更是倒黴,被羅斯軍中的佩切涅格戰士精準射中了麵部,一瞬間便迎來立刻死亡,再入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倒地斷氣。


    騎兵如風卷殘雲一般掠過,三百五十騎段段時間就打出去一千支箭!


    而這才是災難的開始。


    馴鹿雪橇又運輸著總數接近五百名的弓弩手!


    不錯,羅斯軍任何一個旗隊就有一個百人隊兼職弓弩手,各色單兵遠程武器的裝備量被特別要求占據人數的四分之一。當然廣大戰士若是有意,也能自己購買單體木弓增強自身戰鬥力,繼而提高全旗隊戰鬥力,隻是這些方麵的開支全部自費。


    自購的單體木弓幾乎都是從諾夫哥羅德的製弓匠人手裏購買,那些當地斯拉夫工匠不善製作戰弓,做獵弓倒是一把好手。


    現在是機動的貼臉射擊,哪怕是低磅數的單體木獵弓,配上羅斯軍的製式箭失也能展現出強大戰力。


    留裏克確實將所有遠程武器發揮到極致,這些坐在雪橇上的人除了禦夫之外,弓弩皆對準被騎兵攻擊後原地發懵的敵人。


    沉重的鋼臂十字弓需要絞盤上弦,而踏張的木臂十字弓也需全身用力,如此費勁都因為它們會發射短粗一些的特殊重箭。


    半磅重的弩箭專門用於近距離射擊,也唯有重型鋼臂十字弓能將之發揮出恐怖戰術效果。


    在敵軍兩翼,各排成縱隊的雪橇隊,持十字弓的戰士端著自己的武器陸續掠過敵陣,再陸續扣動扳機。


    箭太沉了,戰士們身子都為之一震,而這重箭就在戰士的目視之下,以強大的撞擊衝開敵人的木盾,那輕鬆得好似撕裂一張紙。


    它的確太沉了,強大動能之下,甚至箭杆都在撞擊木盾後發生斷裂。淬火處理的鋌裝箭簇遂以亂七八糟的形態砸入敵人身體,更有甚者直勾勾地衝破敵人的皮衣將其驅趕打成對穿。


    鋌裝箭簇的工藝落後於銎裝的套筒式,但羅斯量產鋌裝就是為了生產迅速。


    尾翼的木片,箭身就是一般的鬆木,以鬆膠黏上鋌裝箭簇再以麻繩捆好,一款消耗品弩箭如是之。


    馴鹿雪橇隊伍打完一輪也是唯一一輪射擊,他們跟在騎兵身後暫時脫離戰場。


    雪橇隊就在戰場一邊抓緊時間給十字弓蓄力,而接下來仍是騎兵的表演時間。


    留裏克輕輕迴望一眼那些坐在雪橇上的人們,那些部下迴歸戰場還需一點時間。他也注意到,明明可以追擊更多逃亡的普斯科夫村民,他們沒有上。也可能就地衝入已經不設防的大城,他們仍沒有上。


    戰士們就站在雪橇上忙著踏張、忙著操縱絞盤。


    兩翼騎兵在兜了一圈子後繼續開始三連極速射,又是一遍騎兵掠過,在弩箭強大打擊下吃了大虧的人,相當數量已經沒時間再用圓盾保護自己。


    戰鬥竟發展成了一種折返跑,留裏克與布羅迪對視一眼後,又帶著各自騎兵返迴戰場,他們不斷穿梭在敵人的兩翼,誓要把箭袋打得空空蕩蕩,但騎兵兩側箭袋愣是塞滿了箭失!


    高爾從未見過還有這種戰法,他一開始被打懵了,而今正陷入深深的絕望。


    哪怕做了盾牆,外圍的戰士仍不斷被神奇的箭失射殺擊倒,普斯科夫丹麥移民軍的實力正不斷得縮減。


    「老大,也許我們該撤了!」斯瓦德咬緊牙關就盾盾舉過頭頂,對著高爾就是大唿小叫。


    「撤?我們豈能撤?再說還能撤到哪裏?」


    「再不撤我們全都要死了。」


    「不。我不能撤!」高爾義正言辭。


    如果高爾真是膽怯之輩也就不可能霸者普斯科夫的權力數年之久,他靠著個人勇武擊敗了全社區的競爭者,雖然也是由他開始否決了選舉首領製度、開了世襲之先河,沒有人會否定這個男人的勇敢。


    這份勇敢就是他最後的倔強,他始終舉著盾護著頭,因夾在隊伍中間才沒有在最初的戰鬥陣亡。


    現在,一位高壯的男人勃然而起。


    高爾一聲怒吼:「丹麥人!勇敢起來,和他們拚了!」


    他是最先覺醒之人,這份勇氣感染了不少絕境中的兄弟。


    在付出了大量人員傷亡的代價後,僅剩不足二百名敢戰之士的普斯科夫軍,終於在高爾的帶領下發動了反擊。


    不過……這反擊更像是絕望中徒勞的困獸猶鬥。


    留裏克注意到這一點,立刻命令:「他們開始反擊了,全體保持距離,不準和他們正麵拚殺!」


    羅斯騎兵完全可以拔劍近戰,乃至驅使坐騎直接把敵人撞個七葷八素。愛護馬力的他不敢這麽做,畢竟騎兵最終計劃是用在法蘭克世界大放異彩,再說經過多次的折返騎射戰馬已經疲憊了。


    騎兵與雪橇隊在左右兩翼指揮者的驅使下故意後撤,這在高爾看來是極為懦夫的行為。


    「來啊!你們跑什麽?來和我廝殺?!」


    一個高舉寬刃鐵劍的男人站在一眾中箭蠕動的傷兵中,在其身邊到處是剛萌發鬥誌又快速泄氣的普斯科夫戰士。


    恰是這個男人的


    呐喊使得留裏克關注到了他。


    留裏克攥著韁繩,側臉蔑視著那些武裝者。


    貝雅希爾氣竄著粗氣策馬前來:「可汗(她仍稱唿留裏克這個),那個男人……該不會就是你的敵人,普斯科夫的高爾?」


    「也許吧。」


    「派人和他談談?也許沒必要斬盡殺絕。再說,你瞧,戰士們和戰馬都有些累了。」貝雅希爾說得很委婉,騎射手高強度射箭很傷體力,同樣戰馬也不太能經得住如此頻繁的折返跑。甚至還有一點,各個騎兵戰士的箭袋庫存已經不多了。


    留裏克搖搖頭:「你的仁慈很多餘。為了避免後患,我必須痛下殺手。」


    遂在敵人軍陣的位置突然出現一片「小麥田」,所謂的「麥穗」清一色是家禽羽毛製作的箭羽,一個男人屹立其中。留裏克聽到那個男人的確在破口大罵,他並不生氣,也沒有再發動突擊。


    「兄弟們!」留裏克一聲吼:「拿好你們的弓!對著那個叫囂的男人準備齊射!」


    甚至,連聽令的十字弓手都將武器端起來,臉頰貼在肩托完成了瞄準。


    留裏克猛然拔劍,突然劍鋒直指:「sjutar!」


    一個披著鎖子甲的男人拎著鐵劍直麵一群騎兵,高爾便是如此。


    這是他這輩子最勇敢的一刻、最英雄的一刻,也是最悲壯的一刻。


    他到死都不知道羅斯王憑什麽致自己於死地。


    到死都想不通這裏的村民不戰自潰。


    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索貢大軍、從丹麥移民而來的兄弟們的終之戰能打得如此之窩囊。


    劍沒有沾染任何敵人之血,反而被自己的血浸染,鮮血順著渾身傷口流到右手,再順著劍的放血槽如溪流般流入早就被鮮血染紅的雪地。


    高爾不敢相信,自己的鎖子甲上已經插著大量木棍。


    不!那是一種致命箭失!


    騎射手、十字弓手們將高爾單做固定靶,僅僅是無數鐵環串成的鎖子甲變得毫無意義。也虧得高爾不愧為勇武之人,挨了這麽多箭的打擊身體差點被動力所帶倒,忍著痛苦穩定平衡又愣是站穩了腳跟。


    他嘔著血意識到自己就要死了,想要再拎起劍對著敵人做最後的怒吼,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幾乎使不上力氣。


    終於他拚勁最後的力量舉起了自己引以為傲的鐵劍,他將劍舉平直指那些騎兵,猶如紀念碑一樣站在滿是屍體的戰場,以此作為最後的抗議,隻為抒發自己的不屈倔強與怨念。


    隨著最後一口老血奔湧,鐵一般的高爾轟然倒下。


    見得老大就這麽戰死了,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普斯科夫丹麥裔戰士們,士氣、鬥誌突然喪失。


    怎麽看那個被亂箭射殺的披甲之人都是高級人員,見其年齡大概四五十歲,極有可能就是高爾本人。留裏克並無喜悅,隻是保持著鎮定。


    如果高爾死了,已經占有絕對優勢的羅斯軍理應饒恕剩下的戰士。


    但……


    按照北歐禮儀,當這些士兵帶著武器進入戰場,每個人都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因為,被強者殺死於戰場也是有機會進入英靈殿的,基於這套戰士信仰,哪怕是高爾老大死了,剩下的戰士依舊盾不離手。


    「將他們全部殺死!射擊!」留裏克最後命令道。


    眾將士得令,被包圍的最後普斯科夫戰士遭遇四麵八方的弓弩自由射擊,他們抗爭無力也防禦無力,最終在不間斷的箭失打擊下陸續死亡,而大地也成了猩紅,與潔白的大地形成駭人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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