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刹道:“便由畫局先開始吧。”


    畫刹和陸雲天先後來到場中,彼此作揖後,陸雲天道:“既要比試畫工,也總該有個衡量標準,否則如何判斷孰優孰劣?”詩刹笑道:“少俠說的極是。這黃山奇景冠絕天下,就請賭鬥兩位將此間景致繪於畫卷之上,需在一個時辰內完成,二人倘若準備好,那便開始吧。”


    陸雲天接過畫刹遞來的畫具,繼而二人席地而坐,先後攤開空白畫卷。隻見畫刹左手捏起一塊徽墨石,伴隨著一聲低喝,即刻將之捏成細細齏粉。漆黑墨粉順著指間不住滑落,為下方的硯台盛納,隨即為畫刹注入一瓢山泉水,片刻間便化成烏黑墨水。


    還不待眾人驚歎畫刹徒手製墨的絕技,他又端起滿硯墨水,隨即勁腕一揮,墨水伴隨著“噗”的聲響直接潑灑滿紙,空白畫卷頃刻被染得髒亂不堪。緊接著畫刹運筆如飛,座座縹緲山峰、條條清澈溪流、棵棵蒼勁鬆樹便為他等閑間勾勒而出。


    這般潑墨作畫的本事,著實令簫梁等人歎服。反觀那毛遂自薦的陸雲天,自方才開始卻沒有絲毫動作。此刻的他雙手交於胸前,雙眼隻是緊閉,卻不知究竟在思量什麽。


    “這家夥,莫非是存心跟我們開玩笑?”簫梁等人見狀,心中均有如此想法。


    再過一陣功夫,畫刹手中畫卷近乎完成,眼下正在描繪東方升起的白日周遭雲景,忽聞一旁陸雲天笑語傳來:“潑墨作畫又如何?可比得上本少俠這一手麽?”


    陸雲天抓起畫卷一頭,驀地直接往上空奮力一甩,緊接著輕功運起,身形猛然拔高躍向空中畫卷。眾人中不乏眼力出色之輩,但見陸雲天筆鋒過處,已有事物雛形躍然紙上。片刻之後,待畫卷飄落在地,陸雲天又大施數十筆。這一係列舉動教眾人見了盡皆錯愕,軒紫雨暗暗道:“這哪裏是作畫?我看更像是在玩雜耍。”


    “……且看下去。”簫梁縱然心中焦急,此時也隻能相信陸雲天了。


    如此半柱香後,畫刹驀地大笑一聲:“老夫完成了!”隨即勁腕一揮,近五尺的畫卷便直鋪於眾人麵前。簫梁等人即刻上前觀摩,但見畫中奇鬆異石、瀑布險峰,兼有淡淡霧氣繚繞畫卷間,更添幾分朦朧美感,確得了黃山奇景的精髓。軒紫雨指著畫中一處險峰,隨即抬頭望向涼亭之外的廣袤山水,片刻後興奮道:“看這裏看這裏!這畫上的這座山峰就是那裏的,而且這畫中虛景,較之實景竟還要壯美幾分。”


    山間白霧縹緲,雲海起伏,給這天下第一奇山平添幾分壯美神秘,更與畫中山水相互映襯,令人驚歎之餘不禁神往。即便是互為對手,簫梁等人依舊忍不住發出低聲讚歎。而當他們再瞧陸雲天時,隻見那個黑衣白發的男子手中畫筆正牢牢定於一點,半晌不見有分毫移動。


    陸雲天的表現令人不禁焦急,唯有小龍笑道:“看樣子這陸雲天並非誇誇其談之輩,手上確有真才實學。”


    “本少俠也完成了!”


    畫卷輕鋪,落於眾人腳前,定睛一看,隻見陸雲天的畫卷上所繪並非山水,而是一姿容俏麗的女子。那女子立於典雅涼亭之間,四周景物均以淩厲筆劃勾勒,而描繪她的筆調卻圓潤柔滑,尤其一雙如水眼眸,瞧來更是透著無盡柔情,令人不禁就要醉心其中。


    淩厲而略顯雜亂的背景線條與柔和圓潤的主體筆風,匯聚於一張畫卷上,遂略顯違和,瞧來卻又別有一番意境。眾人細細端詳那女子容貌,片刻後又齊齊朝軒紫雨望去,頓時教她大為尷尬——陸雲天此畫可謂惟妙惟肖,即便他並不曾言明,眾人還是一眼就瞧出那被選為畫中主體的女子,正是軒紫雨。


    詩刹細看陸雲天畫作片刻,忽而搖頭道:“少俠你憑此畫著實無法獲勝,這並非我有意偏袒畫刹。但方才所出題目乃是描繪這黃山景致,並非……”然而不待他說完,畫刹便示意他停口,繼而道:“這位少俠所繪確是黃山景致,這一點上他並不曾有稍許離題。隻不過他所繪製的黃山,卻是藏於畫中女子眼眸之中。”


    陸雲天聞言笑道:“果然不愧是畫刹前輩,我這點小伎倆還是被瞧出來了麽?”


    除卻對拚畫技的二人,小龍亦是早一步瞧出玄機。隻見他俯下身去,指著畫中女子的眼瞳道:“諸位還請細看,畫中紫雨姐姐的眼瞳反射出的景象也被陸少俠悉心勾勒出,故而此畫花在女子眼瞳處的時間反而是最多的。當然了,小子也要客觀地說一句,這招畫中藏畫的本事固然絕妙,但單講山水畫技,還是畫刹老前輩更勝一籌。”


    連小龍都如此講,其餘人等卻也無話可說。然而畫刹卻歎道:“陸少俠這手的確是教老夫開了眼界,即便畫技稍有遜色,但本事卻不可謂不高明。依老夫看,此局應當算平才合理。”陸雲天亦作揖道:“老前輩的潑墨山水才是世間絕技,陸某著實受益匪淺。”


    既然這二人都表明態度,雙方自然再無爭議。詩刹道:“既然如此,第一局就算打平。接下來的,便是書局。”


    話音方落,手持巨筆的書刹大步行至場中,高聲道:“書刹在此,不知是哪位與我比試?”一枝柳道:“書刹前輩,柳某請求賜教。”他說著就要上前,忽聞身後傳來簫梁話語,身形不禁一滯:“拜托了。”


    一枝柳驚異轉視身後那個白衣男子,見得其眼神真摯,片刻後淡淡一笑:“交給我吧。”


    書刹稍稍打量了對麵的青衣男子片刻,繼而道:“江湖均傳令師胡嘯天乃不世出之奇才,不僅武藝獨步天下,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不知柳大俠已承得令師的幾分功夫,在下委實期待。”一枝柳聽聞書刹提及尊師名號,即刻斂容道:“家師自是文武雙全,柳某窮盡一生隻怕也難以望其項背,隻求唯有不丟師門臉麵,如此而已。”


    書刹聞言,意味深長地笑道:“倘若讓令師知曉他的唯一弟子,心中唯有這等渺小抱負,隻怕也會有所失望吧?”說著書刹也不理會驚愕的一枝柳,但見其身形鶴起,竟是朝著涼亭外猛地躍出:“老夫就以這手,教你輸得心服口服。”


    值此時刻,山間湧來一襲清風,托著書刹身軀徐徐朝涼亭對麵的高聳山崖飄去,這一手輕功不可謂不高明。然而不待簫梁等人歎服,那位於遙遠對麵的山崖上便有道道轟鳴聲傳來。眾人定睛一看,但見書刹身形順著陡峭懸崖直墜而下,手中巨筆過處,無數石塊崩碎,眨眼間便有七個大字現於崖壁上:混元太虛蒼莽烈。


    深深刻在崖壁上的大字充斥不加掩飾的狂意,氣勢直欲直衝雲霄。一枝柳初見書刹舉止亦是震驚,此刻見他竟以石壁為紙展現書法,即刻為之引起滿腔豪情:“好字,好詩,好武藝!既然如此,柳某也不能示弱了。”


    青色身影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度,隨即如書刹方才一般直直躍入山崖之下。眾人皆以為他打算效仿書刹,紛紛湊到涼亭邊緣細瞧,隻見下方那襲青衣急墜而下,在堪堪落至崖下淵水的那一刻,周身驀地騰起青色光暈,卻是於水麵點足飛掠起來。


    運起“柳葉飄”的一枝柳身形劃過下方的碧綠淵水,隨即便有殷紅劍芒現出。但見一枝柳持緊轉魄,於水麵飛速劃出道道痕跡,勁腕翻轉,浪花紛飛,片刻後同樣有七個火紅大字映在水麵,久久不散:不如劍嘯易水寒。


    “這二人一個以崖壁為紙,一個臨清淵作字,此等豪情天下幾人能有?”書刹見得此情此景,亦是連聲讚歎。小龍莞爾道:“書刹前輩所言極是,且觀這二人所書,恰好還能形成一幅聯對。照此情景,隻怕又要以平局收場了。”


    書刹與一枝柳先後迴到場中觀摩了對手所書,繼而齊聲大笑,卻是什麽也不說先後退場了。書刹會意過來,即刻宣布道:“書局,平局。最後的,便是棋局了。”


    “兩次平局麽?辛苦了柳哥,這最後的棋局小子也不能弱了你的風頭。”小龍笑拍一枝柳肩膀,隨即徑直走向涼亭:“棋刹前輩,前兩局打平,看樣子由我二人決定雙方去留,這也是天意使然。”


    棋刹端坐於涼亭之中,見小龍走進,即刻捋須一笑:“哦?老夫的對手倒是個油頭粉麵的小娃娃?很好很好。”小龍於他對麵款款而坐,恭敬作揖道:“這棋局再要平局也委實不易,還請棋刹前輩不吝賜教。”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老夫自不會有半分懈怠,”棋刹說著將兩盒棋子置於小龍麵前,“老夫既然年長於你,這棋子顏色便由你先挑吧。”


    小龍伸手取過黑棋盒子,嘴裏也不閑著:“不知棋刹前輩是否相信命運之說?”棋刹不料他有此一問,怔了片刻才莞爾道:“老夫都是半入土的人了,相信與否又有何大礙?”


    “非也非也,命運之說,是指一切結果皆由因定,萬事萬物均有自身的命數,隻能順著這條既定的路途走下去。人人皆有屬於自己的命運,終其一生也無法擺脫束縛片刻,這和年事高低卻是無關。”


    小龍說到這裏,忽的玩味一笑,悠然將棋盒置於身旁:“不說別的,就說這棋局的結果,說不定在小子挑選棋子顏色時,便已然定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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