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數日後,洛陽,馮府。


    待換上新郎服,霍英然已然整裝完畢,這才大步踏出宿屋,來到寬闊庭院之中。


    豪華馮府早已披上了喜慶的紅衣,入眼處盡是被奢華珠寶點綴的喜燈,地麵都鋪滿了來自西域的上等地毯,空氣中彌漫著的,是價值連城的上等檀香。這些奢華物事,毫無保留地彰顯著中原武林盟會的通天財力。


    而他,聽聞不遠處的喧囂熱鬧,眉宇間卻並無一個乘龍快婿的驕傲自豪。


    不久之前,和六大門派的精英弟子們一樣,他遠赴洛陽商討昆侖之會的相關事宜。雖然在和顏嫣然謀劃要事時,被那段世簫偶然發現,他卻果斷拋開同門之誼出手重創了他,並且在蜀山派門人從中作梗的情況下,當機立斷將叛徒的罪名扣在了段世簫頭上。如此一來,不僅要事不曾敗露,他還獲得了鏟除叛徒的榮譽。


    那之後,靈楓帶領大隊人馬悍然進攻藥王閣,他更是聯合各派精英連夜馳援,憑借一身高強武藝斬敵無數。雖然最終未能追迴白虎雕像,其武藝卻得到了其餘五大門派的一致讚許,甚至於馮毅宏都對這個藍白衣衫的男子另眼相看,並將掌上明珠——中原第一美人馮嵐許配給他。


    對於馮毅宏的許諾,他至今尚有許多不解之處。但入贅馮家,成為馮毅宏的乘龍快婿,這對多少江湖男兒而言是渴望而不可及的殊榮。而如今這份榮譽,已是確確實實地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可是他神情平淡,依舊沒有一絲的欣喜。


    “葉君……”他低聲喃喃,腦海中泛起的,唯有那個女子毅然遠去的背影。


    那日獲得馮毅宏的賞識後,他興奮之餘卻又別有憂慮,當即平複下激動心緒。他思想想去,最終還是來到那個女子的屋前,輕輕叩響了那扇門扉。


    “霍師兄,這麽晚了有事麽?”殷葉君依舊冷漠得拒人千裏之外,甚至於任憑他站立良久,也沒有邀他進屋的意思。如此僵持一陣後,她也隻是與他一起來到位於寬闊庭院中心的典雅涼亭中,隨即隔著石桌默默落座。


    麵對這個心儀許久的女子,高傲冷漠如他,也不禁有了無措情緒:“葉君,今日馮盟主的話你都聽到了吧?你不要誤會,我的心裏一直都……”


    “霍師兄,我再說一遍,還請你稱唿我‘殷師妹’。”殷葉君說到這裏,冷漠神情才略有緩和:“不過既然師兄得到了盟主賞識,那麽師妹在這裏,就祝你和馮姑娘白頭偕老、百年好合了……”


    然而不待她說完,霍英然便是冷冷截道:“什麽白頭偕老、百年好合,我不稀罕!”


    殷葉君默然低頭,忽而苦笑搖頭:“霍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什麽武林盟會,什麽中原第一美人,我都不在乎。”霍英然深深望著她,不覺間視線已為淚水朦朧:“隻要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什麽都可以不要;葉君,隻要你點頭,我願意拋卻所有榮華富貴,就這麽和你廝守一生。”


    即便這個男子已然無數次向自己告白,但唯有這一次,目睹了他眼中泛起的淚光,她卻再無勇氣去冷言拒絕,隻是緩緩搖頭道:“英然師兄,你的心意,葉君並非全然無感……”


    “你終於願意稱唿我‘英然’了?”霍英然大喜過望,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卻是直接把他打入了冰窖:“但,你不是我要等的那個人。”


    她緩緩站起轉過身去,再度留給他冷漠背影:“一直以來,我都在等一個人。即便命中注定和他無緣,我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盼望著他有朝一日能夠注意到我的存在,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多看我一眼……英然,你要知道情之一事,本就不能勉強的。”


    說著她步伐邁開,正欲行出涼亭。不料身後霍英然的一句冷然話語,卻是令她身形驟停:“你口中的那個人,就是段世簫吧?”


    見得殷葉君的反應,霍英然知道自己所猜不錯,英俊臉龐上頓時湧現出歹毒與瘋狂:“嘿嘿,好樣的,好樣的啊!段世簫是吧?葉君,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麽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要你記住,有朝一日那段世簫如果死了,定然就是被你給害死的!”


    殷葉君隻是無言,腳步再度邁開。霍英然見狀身軀驀地顫抖不止,話音中即刻充斥了癲狂意味:“葉君,你看著吧,我會借這個機會掌握至高的權力。至於那個段世簫,我要讓你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家夥,一點一點慘死在你麵前!”


    ……


    “……姑爺?姑爺?”


    婢女的柔聲唿喚,將他的思緒緩緩拉迴。他瞥了一眼,冷冷道:“何事?”


    婢女恭聲道:“姑爺,貴客門都到得差不多了,老爺請您前去準備拜堂。”


    他點了點頭,隨即深深唿吸:“好,走吧。”


    馮府大堂。


    寬闊豪華的馮府大堂,因聚集了六大門派的重要人士,竟是略顯擁擠了。正是張燈結彩一片繁華,主賓寒暄禮尚往來,喜樂臨門鞭炮齊鳴,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六大門派掌門盡皆高座,彼此之間亦是少不了調侃寒暄。這其中尤以泰山派畢雲龍笑意最盛,畢竟這門親事的定下,著實為泰山派帶來了莫大殊榮。


    畢雲龍猶自與藥王閣閣主開著玩笑,偶然瞥見神情肅然的馨水月,遂笑道:“馨堂主您今日還著一身紅衣,委實是搶了新娘的風頭啊。”


    一旁馨水月默然端坐,一身紅衣雖是依舊,但那原本烏中帶藍的發色,卻已轉變成了純正的雪白。


    畢雲龍此言雖有失禮之處,但馨水月本就不是小肚雞腸之人,當即失笑道:“是了是了,畢掌門所言甚是。水月常年衣著如此,今時竟也……還望馮盟主與諸位莫要見怪。”


    然而笑著笑著,她忽而念及什麽,神情複歸肅然:“馮千金的大好喜事,水月斷然不會缺席。”


    數月之前,馨水月聽聞馮嵐返迴了馮府,當即快馬加鞭趕往洛陽,並在私下裏詢問了她究竟發生何事。對於這個單戀簫梁的女子,馮嵐卻起不了絲毫敵意,當即將簫梁如何被害的經過如實道出。


    不出所料,馨水月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還專程趕到翠山附近的簫家廢墟哭祭簫梁。這麽頹廢許久之後,她再度返迴了碧波堂總堂,卻是即刻閉關修煉,直到數日之前才出關。如今這頭呈現雪白色的秀發,便是她出關之時,展現給世人的樣子。


    赫然是寒冰訣修習至巔峰境界——玄武?寒冰的象征。


    她這一頭雪白色的秀發,自然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蜀山派的一行人。


    丹陰遙望那端莊靜坐的紅衣女子,卻是由衷歎道:“這馨水月年齡與我們相仿,但地位修為已和師父他們老一輩人平起平坐,假以時日定是第二個奇女子冷月。”說著他環視四周,壓低聲音對丹陽道:“師弟,段大俠和龍少俠呢?”


    丹陽道:“龍少俠似乎去了馮千金的閨閣,段大俠我就不知道,方才起就沒見過他的影子。”


    “不見了?”丹陰眉頭一挑,隨即微微搖頭道:“看樣子,又要有一場驚天鬧劇上演了啊。”


    馮嵐閨房。


    著上鮮紅嫁衣的她,為唇紅胭脂裝扮的她,較之平日更多一分嫵媚妖嬈。她靜靜凝望著銅鏡中那集萬千柔美於一身的自己,嘴角不覺泛起甜蜜笑容。


    “馮姐姐,現在迴頭還來得及。可一旦拜了堂,事情就無法挽迴了!”小龍急得來迴踱步,驀地大步上前,攔下她的梳妝舉止:“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在打什麽算盤?千萬不要再用你喜歡那個霍英然這等鬼話來搪塞我了啊,我不要聽!”


    馮嵐全然無視小龍的焦急神情,依舊笑得恬靜淡然:“如果你不要聽,那我也沒辦法了。好啦好啦,你也快去大堂吧,待會錯過了拜堂可就不好了。”


    “……鬼才要看你那狗屁拜堂!”小龍聽到這裏,實在忍不住怒罵出聲,片刻後又氣得連連搖頭。然而馮嵐依舊無謂笑著,仿佛那即將成親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她這般的神情教小龍見了,卻是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末了重重一跺腳,流星大步邁出閨房:“他娘的!瘋了,都瘋了!這什麽破事,誰愛管誰管,反正我不管了!”


    臨近出門的那一刻,小龍突然想到什麽,神情頓時僵住。然後他轉過頭來,詫異地望著那個一身嫁衣的美麗女子,一字一頓道:“你、在、打、賭?”


    她嫣然迴首,對著小龍道:“沒錯,我在打賭。”


    “以自己的性命和幸福打賭麽?”見她點頭承認,小龍瞬間明白了所有關節,嘴角卻噙起一抹苦笑:“明白了,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自然鼎力支持。而且,即便機會渺茫,我還是衷心期盼你能贏得這場人生的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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