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族長!”一突厥士兵推門而入,急道:“族長!就在方才,那幾個中原探子越……呃?”


    屋內燈火闌珊,上位的阿古拉安然端坐,堂下左右數人分側而立。突厥士兵瞧得分明,這數人分明就是自己口中越獄的“中原探子”。然而瞧這架勢,自家族長是把他們當貴賓招待的?


    阿古拉滿臉肅然,道:“這些是本王誠邀至此商議要事的貴客,何來什麽中原探子?傳令下去,全城兵士返迴崗位待命即可。”士兵允諾退下,隻是在臨走之前多打量了眾人幾眼,暗暗嘀咕道:“族長和幾個中原人,能有什麽要事商量?”


    待這士兵遠去,隻消片刻功夫,原本沸騰的哈察班那迅速歸於了平靜,簫梁等人一直緊繃著的心弦隨之鬆弛了下來。


    阿古拉察言觀色,眼見眾人對自己的戒心減少許多,適時笑道:“如何,中原來的朋友們?本王這裏已然履行了承諾,卻不知方才所說之事,諸位考慮得如何了?”


    小龍的提醒簫梁不敢或忘,然而眼前這個噙著溫和笑意的男子,舉手投足皆是率真豪邁,教人無論如何也起不了猜疑之心。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決策,隻能朝阿古拉恭敬作揖,企圖探得其口風:“族長,正如方才簫某所言,我們一行人此行的目的乃是北方的墨林。盡管是*不得已,我們之前的確殺掉了貴部族的巡邏弓兵,為何您不僅不怪罪,反倒挺身而出為我們解圍呢?簫某愚鈍,不能明白,還請族長示下。”


    阿古拉聞言神情黯淡下來,但見他深深歎息,目光凝視一旁的軒紫雨:“你們可知我們草原部族被分裂為東西兩部,彼此內訌已有二十年之久了?”簫梁道:“此事簫某有所耳聞。不過東西兩部徹底決裂,不是應該在六年前的玉門關下麽?當時突厥部族東西兩部舉全境之兵進攻玉門關,可謂兵威浩蕩。然而玉門關金城湯池,易守難攻,兩軍對峙數月有餘,依舊奈何不得彼此。之後東西部族因故紛紛撤軍,戰事這才作罷。”


    “我們突厥部族的分裂,實情並非你們想象的那樣啊……”阿古拉歎道:“自從二十年前,我們失去了尚且處於繈褓中的神祭大人,突厥部族就是否應當進攻中原一事,逐漸分化成兩個派別,展開過無數次的激烈爭辯。西突厥以我為首,主張自保求穩;東突厥則以胡和魯為首,極力鼓吹開啟戰端。突厥部族的實力在草原七十二部族中當屬最強,其餘所有弱小部族均以我族馬首是瞻。然而一旦強大的突厥部族一分為二,其餘部族不得不寄寓一方以求自保。如此一來,以東西突厥為首,雙方彼此仇視,雖從未明著挑起戰端,卻時常心懷鬼胎,勾心鬥角。所以說我們突厥部族的分裂,並非從六年前的玉門關戰事算起,而是由來已久啊。”


    “六年前,即便我全力遏製族內的求戰聲勢,奈何唿籲戰爭的形勢愈演愈烈,我隻能試探性地和東突厥聯合。那胡和魯嗜戰好勝,當即欣然同意。如此東西突厥各自集結十萬大軍,合軍一處總計二十萬朝著玉門關浩浩蕩蕩殺去。怎料那守城將士俱都驍勇善戰,即便我方兵力遠勝,一時間依舊攻克不下。”


    “那時東西突厥本是臨時合兵,彼此之間尚有隔閡,若能一戰製勝倒也無妨。然而一旦陷入持久戰,臨時聯軍的弊端便立刻就顯現了出來。中原的小皇帝瞅準了我們聯軍的這個空隙,立即遣人散布謠言,謊稱我阿古拉之所以願意出兵,完全是為了與玉門關守將裏應外合幹掉胡和魯,意欲奪其兵權。”


    “胡和魯是個粗人,乍一聽聞這等消息哪裏還坐得住,也不顧大敵當前竟是興師問罪。我明知此事乃是中原小皇帝的奸計,奈何百般勸解亦是無用,無奈隻得先行撤軍,就此失了大好局勢。沒了我西突厥的兵力支持,東突厥寥寥十萬之眾不過在玉門關下撐了數月之久,終因補給艱難铩羽而歸。之後,那胡和魯雖一直與我冷戰,但自此對玉門關戰事絕口不提。他也並非愚笨之輩,想必冷靜下來後也已明白了其中關鍵,隻是礙於情麵才故作遺忘。”


    軒紫雨默默聽完阿古拉一席話,直到此處才忍不住出聲道:“族長,您說的這些……和我們又有何關係呢?”阿古拉道:“自然大有關係。姑娘您可曾聽聞草原部族的一個傳說——能征服神駿格拉爾的人,便是有著王者的血統,能夠號令大草原七十二部族為之效力,格拉爾也隻會讓有資格的人成為它的主人。”


    軒紫雨不假思索道:“此事我的確有所耳聞,但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忽的,她的神情明顯一滯,隨即意識到了什麽:“您的意思是……?”阿古拉道:“不錯,我想請姑娘你取來風神之弓,借此獲得草原人民的承認,出任我們的神祭大人,並統領草原七十二部族,遏製沒有意義的戰爭的發動!”


    眾人啞口無言。


    阿古拉完全不顧軒紫雨滿臉震驚,自顧自道:“草原以北的墨林終日被勁風環繞,若無草原七十二部族的神之箭,是絕對無法進入其中的。所以為了取得東突厥那邊的四十枝神之箭,我懇求姑娘能騎上格拉爾隨我去一趟東突厥,當然了,隻能帶少量護衛隨行,如此才能表現我方的誠意。隻要胡和魯見到了格拉爾,他就不得不承認您神祭大人的身份,到時候取得神之箭就絕非難事了。”


    還不待軒紫雨迴話,燕磯子即刻否決道:“意圖深入敵營,此乃不智之舉!何況以族長您的身份,貿然拜訪東突厥,豈非等同涉足龍潭虎穴?此事萬萬不可!”


    阿古拉道:“此事倒也無需擔心,我明白胡和魯的性子。他雖莽撞好戰,但對神祭大人的忠心卻是沒的說。正因為神祭一職這麽些年無人出任,他無法無天慣了,這才養成了剛愎自用的性格。倘若我與神祭大人一同前往他處,他必然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阿古拉願為眾人帶來所有的神之箭,這等承諾的誘惑對軒紫雨來說不可謂不大。然而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沉吟一會兒方道:“阿古拉族長,我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怎可出任高貴的神祭一職?何況就算我有這個意思,他胡和魯何許人也,會輕易相信我麽?既然能坐上一族之長的位置,他定是有著過人之處的,真的會對我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神祭’言聽計從?”


    阿古拉聽得此言,又多看了一眼軒紫雨。那張姣好的麵龐上神情淡淡,在昏黃燭火的映襯下,一時間竟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裏泛起一陣異樣:“她當真隻是個普通女子麽?”


    “姑娘所言極是,但還請好生思量——您隨我去一趟東突厥,至少還有獲得所有神之箭,打開通往墨林深處通道的可能。倘若瞻前顧後畏縮不前,那把風神之弓……隻怕要永永遠遠地沉睡在遺失神殿之中了啊。”


    阿古拉此言正中眾人心頭要害,一時間簫梁等人盡皆沉默,舉棋不定。阿古拉見狀心中冷笑,又道:“倘若諸位實在對這位姑娘放心不下,不如也遣幾人一同隨行。隻是這人數,最好不要超過兩人,如此才能表達我方的誠意啊。”


    “倘若諸位商量完畢,那麽出發日期就定在三日之後。這三日內我西突厥會以神祭禮儀供奉這位姑娘,好讓這裏的消息盡快傳到胡和魯耳中。另一方麵,我會修書一封飛馬送至他處,通知他神祭大人不日便要抵達,要求他盛宴以待。”


    簫梁等人均覺這阿古拉未免熱忱得有些過了,但局勢如此,他們一時間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應承下來靜觀其變。


    之後的幾日,眾人被奉為上賓,在阿古拉的安排下暫住於蒙古汗城。


    軒紫雨縱然心中一百個不情願,然而局勢所迫,她不得不厚著臉皮出任“神祭”一職。因阿古拉為她大造聲勢,她也的確擁有草原馬王格拉爾,故而她神祭的身份並未遭到多少懷疑,前去神祭祠頂禮膜拜的人絡繹不絕。


    神祭祠中,軒紫雨佛像也似一動不動地堅持了三日,唯有等到夜幕降臨參拜人流減少,她才能得片刻歇息。起初她還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出言不慎露出馬腳。幸而前來拜訪的草原人民隻是虔誠行禮,周圍又有阿古拉安排人手,替她防備一切突發情況,這三日時間倒也過得有驚無險。


    經過了起初的惴惴不安,到後來的習以為常,乃至於最後軒紫雨對於這枯燥儀式已是頗有微詞,幾次顯出不耐情緒。萬幸的是阿古拉啟程時間定得不算太晚,趕在軒紫雨崩潰之前,他就親自率領一隊騎兵護送她遠赴東突厥。簫梁這邊,眾人商議之下,決定派遣一枝柳與上官鳳隨行,一方麵方便照料她的飲食起居。另一方麵他們對阿古拉並不完全信任,有這兩位好手陪同便可以備不時之需。


    軒紫雨等人離開蒙古汗城之後,某日,簫梁閑來無事在城中閑逛。他人生地不熟,即便阿古拉通知部下將一行人作為貴賓招待,對於他的人身自由,各部依舊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限製。他被告知這裏不能進,那裏也不能涉足,如此百無聊賴,他便騎上墨影馬,打算出城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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