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天晴,溫度一下子升高了很多,教室裏簡直讓人待不下去,尤其坐在窗邊,哪怕隔了一層窗簾,陽光還是會照在人身上。


    池唐趁下課買了冰水,一會兒就喝空了大半瓶,冰涼的手撐在腦門上,熱的沒有一絲餘力分出思緒給筆下的數學題,於是轉著筆放空發呆。


    飲料瓶上沁出一層白霜,凝聚成一顆顆小水珠,又匯聚成一顆大水珠滾落,很快打濕了那一角桌麵。池唐沒管它,她完全不想多動彈一下。


    數學老師布置了題目讓她們自己做,但這些題有些難了,不少人抓耳撓腮做不出來,湊在一起低聲互相問答案。


    池唐往旁邊瞥了眼,她的同桌遊餘在寫題目,已經快做完了,她寫字很有節奏,做起數學題幾乎也沒有停頓,這代表著這位學霸並沒有被難倒,所以她能保持勻速寫字。


    池唐也不知道為什麽,聽著她這平穩的寫字聲音就犯困。


    遊餘坐在靠窗那一邊,幾乎大部分的陽光都被她給遮住了,但她麵上看不見因為悶熱產生的煩躁,仍是穿著肥大的校服外套,低著頭做題,不像其他人那樣愛開小差,或者四處張望。


    有時候池唐會覺得,這人眼睛裏除了學習,看不見任何人。


    後麵有人喊遊餘,說:“學委,你做好了嗎?借我抄一下。”


    遊餘這才抬頭,說:“你應該自己寫。”


    學生時代,任何一個拒絕讓別人抄自己作業的學生都是異端,會被人唾棄。那女生遭到拒絕後,果然就和旁邊的人抱怨起來:“她神氣什麽啊,就她會做嗎,有什麽了不起。還說什麽自己寫不讓抄,上次郭逸群不就抄了她的作業嗎。”


    “她是不是喜歡郭逸群啊,我看她也就和郭逸群說話多一點。”


    池塘聽見後麵聊了起來,覺得她們還真是躁動,不管什麽都能立即想到感情方麵的糾葛。


    郭逸群是班裏除了遊餘之外,數學最厲害的,池唐沒見過這兩人抄答案,倒是見過他們做完什麽課後附加題後在一起對了對答案。那是郭逸群自己買的課外練習集,遊餘借來抄過題目,郭逸群順勢提出要比一下裏麵一張試卷,最後做出來他錯兩道,遊餘全對。


    池唐親眼見證了這場學霸之間的對決,看著比輸了的郭逸群很懊惱地拿著本子迴自己座位上去了,後來也沒再借練習集給遊餘。


    池唐:輸不起就小氣,傻逼。


    眼看距離下課還剩十分鍾,池唐勉強打起精神看最後一道題,前麵她胡亂做了,多少有點頭緒,但最後一題,她確實完全找不到思路。


    池唐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這一題做不做,拿著筆在草稿本上亂畫圈圈。


    旁邊忽然遞過來一個本子。


    池唐一頓,低頭看過去,本子上寫了三個步驟,旁邊列了公式。她看了會兒才明白,她同桌是給了她最後一題的解題思路提示。


    隻給提示,沒給答案。


    見她將眼神從本子上移開,遊餘就把本子拿了迴去,翻開桌上一本紅色封麵的數學題集開始做,那是她找數學老師借的,沒能從郭逸群那裏借到課外輔導練習集後,她就找數學老師借。


    池唐原本不想做最後一題,但那開頭的三個步驟總是在她腦子裏晃來晃去,晃得她不由自主接著往下思考,然後她就把那一題給做了。


    ——可惜做錯了。


    捏著發下來的作業,看到那一個紅叉,池唐心裏罵了句艸,迅速把它蓋上扔到一邊。哪怕她知道同桌那“目中無人”的性格根本不會來看她的作業,她還是覺得有點羞恥。


    人家都提示了,還能做錯,她又不是個徹徹底底的學渣,她不要臉的嗎?


    誰知道過了一會兒,旁邊又遞過來一個本子,還是遞本子不說話。學霸同桌這次把整個題的解題過程全寫了,從頭到尾清楚詳細,旁邊還有難點梳理,顯然是剛才特地添加的。


    結果還是給她看到她本子上那個大紅叉了是吧。


    池唐心道,幹什麽,給我喂題?還是這種保姆級的喂題,我又不需要。


    池唐表麵沒什麽反應,心裏有點炸毛。她察覺到自己的同桌好像在朝自己傳遞友好的訊息,但她是拒絕的,她沒興趣和人交朋友。


    可她扭頭一看遊餘,發現她再度沉浸在了題目的海洋,完全把她忽略在外,這種時候要是主動跟她說什麽不想做朋友,未免有點自作多情的意味,她開不了這個尷尬的口,隻好把頭扭迴來。


    更憋屈的是,池唐一迴想,發現好像是自己先管了遊餘的閑事,搞得好像是她先想和人家做朋友一樣。


    十幾歲叛逆少女,一匹孤狼池唐,在心中暗暗發誓不會再多管閑事了。


    第二天上體育課,一群女生打打鬧鬧,不知是誰先起頭,踢起了飲料瓶,那是一瓶阿薩姆奶茶,剩下一半,剛好那麽湊巧被踢爆了,噴了旁邊的遊餘一身,她的校服上麵瞬間浸透了奶茶的顏色。


    池唐沒見到那一幕,她是聽到班上兩個女生在笑,說遊餘太倒黴了,聽了一耳朵,她也沒在意,誰知道轉身去了廁所,就見到遊餘坐在那,好像在走神,有些難得的疲憊模樣。


    池唐幾乎是立刻發現她身上的校服不見了,隻有一件薄薄的圓領舊t恤。因為這人每天都穿著校服,突然沒穿校服就感覺怪怪的。


    遊餘也看見了她,但她沒說話,垂下眼睛,微微彎了彎腰背,下意識想掩蓋什麽。


    池唐發現了,遊餘胸前的痕跡有點明顯,她似乎沒穿文胸。


    她好像忽然間明白,遊餘為什麽每天再熱都不脫校服外套,是怕被人看出來那個痕跡嗎?哪怕早已習慣同桌的窮苦,池唐還是猛地感到一點震驚,所以說,她連文胸都沒錢買,真的至於嗎?


    從小到大生活在父母爭吵打架,看多了兩人互相出軌,幾乎沒有感受過父母溫情的池唐,在物質方麵並不缺少,所以親眼看過後,她還是有些無法想象遊餘這樣的生活究竟是怎麽迴事。


    站了一會兒,池唐聽見自己幹巴巴冷冰冰地問:“你校服外套呢。”


    遊餘彎著腰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語氣還算平靜,“被潑了奶茶,我來廁所洗一洗,上完廁所出來校服就不見了。”


    池唐轉身離開,沒過一會兒拎了一件校服過來,“穿吧。”


    她的衣服是在公共洗衣機洗的,用的洗衣液,薰衣草清香,和遊餘用肥皂手洗的校服味道不一樣。


    遊餘拿著那件帶著池唐氣息的外套,默默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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