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龍家府邸早因龍大當家不同往年除夕迴府的慣例被打破而被左右鄰舍注意三分,夏日的傍晚總是會拉長些許,晚飯過後,天還沒黑透,隻聽一如泣如訴地從龍府的正廳裏傳來,與往日三個音節必磕巴一下,十個音節必走調一下的調子,半刻鍾後必有質疑古琴存在的咒罵聲有天壤之別.


    於是,今夜的龍家府邸難得沒有人奔走投訴,龍大小姐龍小花魔音摧殘左鄰右舍的不良行徑.


    “好琴好曲好手法.”一個熟悉的身影著一襲還未換下的白衣招搖地站在龍家大門前,就連臉上的笑意也未有絲毫變化,他側了側身子,朝背後提著一把銀白細劍的黑衣男子笑道,“這麽看來,曉乙那家夥果然在騙我.他把那龍大小姐說得那般一文不名,準是在找借口與我推托,這等婉轉流瀉,餘音繞梁的曲子,豈是一個雞飛狗跳的女子能彈出來的?”


    聽聞他這一襲話,一位一直站在龍府門口的小廝不滿地扁了扁嘴:“哼,這位少俠,您是外地人吧?龍府的那位小姐哪能彈出這等曲子,這曲子,乃我林家二小姐所奏,我家小姐六歲能詩,七歲能畫,八歲已是好琴一手,怎能同龍府那個才出嫁就被休離,成天隻知道闖禍的丫頭相提並論.”


    “哦?”白衣公子挑高了眉頭,“原來不是龍家小姐龍小花所奏?”


    “龍家小姐彈的琴能聽嗎?您是知不知道,有人為了躲這龍小姐的琴聲,可是從城西頭硬生生搬到我家小姐所在的城東頭,這西邊的好宅地都因為她市價大跌,她若是每日彈奏,這裏就快要變成荒涼之地了.”


    白衣公子微微一怔,從喉頭跳出一絲淺笑,也不多言語正要轉腳走人.


    “唉?這位少俠不需問我家小姐的名諱麽?”


    “你家小姐?”他迴頭不解地看著那小廝,隨即燦爛一笑,“我對你家小姐沒興趣.”


    “什麽?我家小姐那可是遠近聞名的才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那又如何?”他眼帶柔笑,話語的音調卻帶起輕佻乖張的升調,“你家小姐可有悲慘身世?”


    “唉?”


    “可有被人欺負?”


    “這…”


    “可有被人霸占祖業?”


    “……”


    “沒有?”他一聳肩,搖了搖頭,“那可沒辦法了,白某別的喜好沒有,就愛造這等救人於水火,溫柔體貼,俠骨柔情佳話.”


    說罷,他獨留那呆若木雞的小廝,一展一直持在手裏的白紙扇,踱著文弱儒人的方步離開.


    “少主,為何過龍家門而不入?”提著銀劍的黑衣男子低聲問道.


    “此刻進去,定會被曉乙丟出來.”


    “……因為您吃了霸王飯?”


    “你救駕來遲,我隻好出此下策了.”


    “在下倒不知,吃霸王飯還能吃到衣衫不整的.”


    “唉?”他低看了一眼已經招搖了一天的白玉胸口,漾出輕笑,“龍家是個好玩的地方,就連跑堂丫頭也有趣.”


    “……少主真要這選親?”


    “對啊.老大不小,娶房媳婦,挺好的,不是嗎?”


    “……您那征親條件不好.”什麽救人水火,溫柔體貼,俠骨柔情的佳話.


    “不好嗎?我倒覺得挺有趣,對了,還得去買匹白馬,通體雪白最好.走吧.”


    “……”——


    一曲彈畢.


    白玉手指從琴弦上悠然地拉開,林內涵從椅子上起身,娉婷嫋嫋地朝坐於高堂上的龍曉乙和林員外福下一身.


    未等龍曉乙開口,林員外先製人地笑道:“哈哈,聽聞賢侄遠道歸來,林某立刻就攜小女內涵前來拜訪賢侄,知道賢侄好琴,愛琴,特讓小女為賢侄彈奏一曲,以助雅興.”


    林內涵並不說話,隻是挪動蓮步,由龍曉乙身邊目不斜視地走過,立在林員外身邊.


    “林小姐琴技龍某素有聽聞,不知師承何方?”他不鹹不淡地答道,抬手端起茶托,壓下一口清茶.


    “內涵早年跟著琴師學過,並不是什麽有名的師傅,後來便是自己有興趣,多練練罷了.”林內涵也隻是禮貌地答道.


    “如此看來,林小姐對琴也是興趣甚濃,實乃風雅之人.”


    “談不上風雅,信手亂彈而已.”


    “林小姐謙虛了,隻要有那家夥還活著,信手亂彈這詞一輩子不會落在林小姐身上.”他淡淡一笑,唇離了玉白杯沿,擱下茶盞,明顯聽到窩在門外角落裏的身影有些許微弱的動靜.


    “龍當家說的可是,您的前妻,小花?”


    “除了那家夥,還有別人配的上這等妙詞嗎?”


    “不瞞龍當家,內涵與小花也算至交密友,龍當家不在府時,經常結伴出遊.”


    “龍某有所聽聞,平日裏多謝林小姐對拙荊有所照拂.”他抬眸一笑,口氣裏甩出幾分莫名其妙的理所當然.


    “唉!賢侄不是已將龍小姐休離,怎麽還能稱拙荊呢,這等稱唿不好亂叫啊!傳揚出去有失體統.”聽到兩個分外刺耳的字眼,林員外笑嗬嗬地刺道.


    “林員外教訓的是,隻是多年習慣,龍某懶得改罷了,無關其它.”


    “哈哈,外頭都道賢侄是個念舊情之人,這龍家客棧雖對賢侄有知遇之恩,但總歸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你把那龍家小姐留在府邸,沒將她趕出去,已算的上是仁至義盡,賢侄已經二十有五,總不能為了她耽誤自己一輩子的終生大事.早就聽說賢侄欣賞琴棋書畫精通,溫柔婉約,氣質然的女子,此趟特帶小女來給賢侄過目,也許我家小女能投賢侄的眼緣,此番迴府,賢侄是否也有考慮我之前送帖提到的聯姻之事?”說罷,林員外瞥了幾眼自家閨女.


    不等龍曉乙開口,林內涵突得搶先一步,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張口道:“爹爹,女兒的親事請讓女兒自己做主,女兒不能嫁給龍當家.”


    “……”龍曉乙挑了挑眉頭,還沒說出口的話咽下了喉嚨,隻是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林內涵,決定對林家的家務事沉默以對.


    林員外似乎完全沒料想到自家女兒會突然跪地拒絕親事,“咻”地站起身子,聲音陡然增高:“什麽?你這閨女,這時候說什麽傻話,快同龍當家賠不是.”


    “內涵知道自己唐突了龍當家,但是確有不能從命的理由,”林內涵垂下雙眉,隻是垂視地板.


    “哼,莫不是林小姐’也’有等白馬良人的嗜好?”他嗤笑一聲,在那個也字上稍加了點音量,敢情這年頭的姑娘家腦子裏都是少了根神經,需要被好好調教一下才能變正常?


    “內涵…內涵是因為與小花是閨中密友,又豈有搶人丈夫的道理.即便龍當家已將小花休離,但她畢竟在龍府,抬頭不見低頭見,龍當家就算再不喜小花,對她仍是有責任的,內涵不願失了這好友,也…也不願…與人共伺一夫.”


    一襲慷慨激昂的話語聽得門外的兩人無不磨牙擦拳,恨不得衝進去將某人按在地板上一頓好打.


    “小姐,她又來了,這不擺明了叫當家將你趕出龍府嘛?以退為進呀,她還說她不稀罕看咱們那些情情愛愛的爛書,她根本是練到一定段數了,指不定每天躲被窩裏研究呢!”小丁從背後搖了搖龍小花.


    “她令堂的,還責任,我什麽時候稀罕龍曉乙那繼母負責任了,他就是專門負責來虐待我的,小丁,你說我行情有差到隻能讓男人負責任嘛?等我將來找到白馬良人,等我…”


    她正吠吠地想證明自己的魅力,另一邊大堂上卻傳來淡然應對的龍曉乙那幽幽的聲音.


    “如此聽來,林小姐倒真的與拙荊倒是友情深厚.難怪龍某不在家的時日,經常聽說林小姐與拙荊私相饋贈.”


    “龍當家說的是?”


    “我是指那些胭脂水粉與衣服.”龍曉乙撐著下巴看了一眼跪在堂下的林家小姐,毫不介意展示自己在龍家的眼線和人脈,這個宅子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在千裏之外也是了如指掌的,“林小姐對拙荊的重視倒是勝過龍某,為了不落人口舌,這趟迴來,也替她捎了不少東西,以後就不勞林小姐替她費心,林小姐的那些饋贈也可不必再送到龍府上來了.”


    “……”林內涵一怔,隨即眼神黯然下來,倒是林員外毫不解意地眨了眨眼.


    “賢侄是在說什麽?小女送了什麽東西給龍小姐嗎?”


    “也沒什麽,隻是一些林小姐用不上的東西罷了.”他並不點破,隻是彎唇朝林員外一笑,“看來這親事,要等林員外好好同小姐說通才行,龍某這裏就暫且不需考慮了吧?”反正也沒人在乎他的感受,跪在地上,自說自話地似乎已經嫁進龍家大門了.


    “呃…這…賢侄且稍安勿躁,待我迴去同小女說說,這娃娃被我從小寵到大,難免有些嬌縱.”


    “嬌縱的小姐,龍某早就領教過了,無妨.林員外自可慢慢管教.”管教不好,他不介意好招共享,向他推薦幾招如何修理嬌縱的千金小姐.


    聽完大廳上飛出來一段對話,小丁推了推已經呆掉的龍小花,咽了一口唾沫:“小…小姐,當家怎麽知道那個零內涵老是故意可憐你似的,把不要的胭脂水粉和穿過一兩次的衣服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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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小花搖頭搖頭,繼續呆…


    “難怪當家會突然送你胭脂啊,那當家這麽做…算不算在幫你出氣?”


    龍小花搖頭搖頭,更加呆…


    “怎麽辦,小姐,小丁突然覺得當家好偉大.你不要再呆了啦,小姐!你不覺得當家好偉大,好嗎?”


    “我…”她一張口,又把話吞迴肚子裏,壓得自己百轉千迴,異常難受.


    他是別有目的的,她不能上當,要堅定立場,沒聽到嘛,人家那是怕落人口舌,損了他的麵子和偉岸的形象,讓別人以為他當家的龍府還要靠別人丟來的救濟過日子,所以才偶爾把繼母邪惡因子收一收,要一直擴散繼母的邪惡也是很累人的一件差事啊.他喜歡的是琴棋書畫都精通的神經病,不可能是她這個會啃排骨的正常人…


    “這親事可暫且不提,賢侄可有考慮我在帖中所提到的,在京城共謀開設客棧的事?”林員外見親事暫且談不攏,決定拿公事出來好好圓個場,


    “龍某以為自己已經很清楚知會了林員外,大龍門客棧絕不在京城開店.”一提此事,龍嘵乙難得地皺了皺眉.


    “賢侄,這京城人流湧動,商機無限好,又乃天子腳下,不說別的,在那有一家店麵,光宗耀祖,門麵十足,名利雙收,以賢侄今日實力,在那開家店鋪不是大事,我就想湊個份子,跟著沾點光…”


    “林員外,若今日之行是為了勸龍某在京城開店之事便不必再提,隻要龍家還是我龍曉乙當家,這京城開店就絕不會生!請迴.”


    “那你此番迴來不是為了同我商議親事和客棧的事的嗎?”


    “龍某何時給林員外任何承諾了嗎?”當日客棧危機之時,他林員外也是這般迴複他的,交情是一迴事,出錢出力又是另外一迴事,他林員外的腦子裏沒有雪中送炭這個詞,他龍嘵乙也沒有錦上添花的愛好.


    “可是,你迴來是為了…”


    “有故人要在城裏辦選親宴,龍某隻是迴來看看熱鬧,沒有別意.”


    “選親宴?”


    “白家少主,白風寧.”龍曉乙的手指在茶幾上輕敲著,隨口道,“林小姐不是還未婚配麽?也許可以考慮考慮,這白家少主也是大戶人家.”


    “白家?賢侄可說的是,武林盟主白家的獨子?白風寧?”


    他看著林員外光的眼睛,頷不語.


    “他會來這城裏,選親?這…內涵啊,快起身,同龍當家拜別,咳,今日之事,全當我與龍當家的笑話,兒女婚事,還是緣分為重.”


    他淡笑不語,隻是懶懶地從位置上起了身,抬手示意他們可以好滾了,林員外當下扯住自己還沒站穩腳跟的閨女就往外走,倒是那林內涵輕瞟了一眼毫不阻攔的龍曉乙,抿了抿唇,隻得福身走人.


    他跟著跨出門檻,送客到門邊,轉身迴府,看著兩個獐頭鼠目正要縮迴自己房間的身影,眉頭一挑,他眯了眯眼,粉唇輕啟,朗聲道:


    “賈管家!”


    “大當家,什麽事?”


    “去龍小花房裏把琴拿出來!”


    牆角邊的身影一僵,脖子拉的老長,龍小花機械地迴頭,與正擺出一副“以調教頂尖淑女”為己任繼母架勢十足的龍曉乙欲哭無雷地對視了一眼,卻沒有從他的淡定的眼神裏博取到任何同情.


    嗚…他的老毛病又來了,為什麽就不能平靜地接受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變成頂尖淑女的事實呢?這個認知,早在他幾年前離開龍家大門就該有了不是嗎?現在怎麽又舊病複了?


    “唉?”賈管家迷茫地看著自家陰晴不定的大當家,不是才剛剛聽完林小姐彈琴麽?上癮了?


    “彈不完一曲子,不準讓她睡覺!”


    “唉?”可要小姐彈完一曲子,他們就全體沒有覺可睡了耶.


    “現在,你還覺得他帥嗎?”龍小花抽搐著嘴角,伸出大拇指朝背後一指,看著麵前苦著一張臉的小丁.


    “小姐,大當家的偉大好象總不能持續過一刻鍾耶,嗚…一點都不帥了!”大當家為什麽總愛用一張那麽美的臉做這麽損人不利己的事呢,果然如書上所說,蛇蠍心腸出美人,做壞事比較美容養顏麽?他們今天晚上又沒有覺睡了啦!


    “很好,那麽我們的口號是?”


    “打倒繼母,白馬萬歲!”


    “很好!不枉我對你一番栽培,去幫我把這幾個字裱個框,掛床頭.”


    “小姐…裱框的事待會再說,你還是先想想怎麽把一曲子應付完吧,你要在大當家麵前對牛亂彈琴的話,下場會很’不好’的.”


    “……”他令堂的,琴棋書畫這種神經病才會的功夫是能隨便逼出來的嘛?那裏有現成的他不要,幹嗎跑來逼迫她!她頭上有個家世悲慘可憐的光環就夠了,不要他給她無形增加啦,她的白馬良人視力很強大,不會看不到她的!


    白馬良人,今夜,她雖然差點被繼母的手段給迷惑,但是,繼母本質的奸佞嘴臉她還是看的很清楚的,所以,請不要懷疑她的專一度,再快點用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現她這個窩在這裏的小可憐呀!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長評實在是動力非凡,謝謝大姨媽和湯圓圓,她們倆好壞呀,老把我的小心髒摸的那麽通透透的,啊哈哈哈~~~


    所以多更一點~


    請大家注意一下打分規則哦~表刷分~~現在多事之秋啊~~


    想想還有什麽要說的,目前好象就這麽多了~~想到再迴來補好了~


    啊,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情要說,就是:你們太壞了,我一直很懊悔之前的花心行為,一寫就趴三個帥哥,所以這次難得想走專一路線,你們竟然一個個都逼著我讓小花紅x出牆,虐待曉乙,555好歹人家拜堂過耶~~


    嘛~~不過,其實我對不紅杏出牆的女人完全不了解,所以~~啦啦啦~~~


    紅杏啊,桃花啊,開始跳躍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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