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源來到四平鎮已經快一個月了,原本他隻想在此探聽一些附近修真宗派的消息,然後就徑直前去查尋天禽琉璃塔的消息。不過呆了幾天,他就發現在此處能探聽到的消息,要遠遠超過他能想像的那麽簡單。因此,索性就沉下性子來,做起了常住的打算。


    四平鎮方方十裏,並不算大,鎮民也不過兩千戶,七千人左右,加上外來的流動人口,約有一萬五千人出頭。小鎮之民,大多以耕種狩獵為生,當然也有一部分靠著臨街的上好地段,開設了酒肆、茶棚、澡堂、飯館之類的小門臉來賺點辛苦錢,雖說獲利不大,卻總比冒著野獸和強人的風險出鎮拚命安穩一點。


    四平鎮四門相對的大十字路口,一座六層高的酒樓巍峨矗立,一張金光閃閃的匾額上,“四平樓”三個大字璀璨奪目。這座酒樓,不管從高度還是規模上,都直追代表著四平鎮權威的長老會所在地、城中最高建築四平堂。據說這是四平鎮初建之時,一位前來幫助四平鎮諸位元老坐鎮此間的修界高手出資所建,後來那位高手離去之前,將其贈給了與他交好的鎮民當作立身之本。這位幸運的鎮民便將其改建成了酒樓,憑著那位“活神仙”的名頭和諸位元老的照拂,酒樓生意越做越紅火,經過幾代相傳,如今已然成為本鎮首屈一指的大戶。


    宋浩源平時就坐在四平樓第三層的一處角落中,支起耳朵聽著那些前來用飯過喝茶的過客們,唾沫四濺的大講修界逸事。之所以要坐在第三層,是因為四平樓的上三層並不對外開放,隻有本鎮長老或者修界高人前來之時才會被請入其中,當然,上三層的待遇與下三層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若果真有人想借著長老會的麵子硬充,倒也可以在上三層宴客請人,隻不過,那花費實在不是打腫了臉就能裝出胖子樣可以應付的了的。而第三層,也就成了四平樓尋常人眼中最為尊貴之處,能在這一層打混的,出了門多少也能增加一點談資。其實就四平樓本身來講,人家並沒有刻意在下三層之間劃出什麽等級來,隻要出得起銀子,一視同仁。願意多加些錢的,雅間侍候。隻是長久以來,這些前來消費的人們,自然的形成了幾種不同的層次,一般沒有什麽背景的人,很少到第三層來,因此,這第三層中的客人也就相對少了一些。


    紫薇宮的傳承,曆來是儒道雙修,相比之下,似乎儒門的那些教養本事更為注重一些。那是因為,傳說六千年前,一位前來紫薇宮修真的前輩,在山上苦修了幾十年,直到六十歲時方才發現自己已然無法更進一步,索性棄道入世,輔佐當時一個名曰西周的小小諸侯國君,東征西討,終於將混亂不堪的大小諸侯國混然一統,成就了整個嵐澤州最強大的國家。在這位前輩的動作之下,紫薇宮被奉為大周國的國教,從此在嵐澤州越發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有這麽個前輩事例擺在那兒,紫薇宮修士的潛意識中,便多了一份認知,在此修行,就算修道不成,他日下山入世,也可憑著這手本事博來個封妻蔭子,幾代榮華。而要達到這一切,除了用心修行長生法門之外,少不得還需要將儒門那些本事盡數涉獵。


    宋浩源當年修行之時,師尊傳下來的修行法門、行功心法、門規守則一類的東西,除了要用心背誦之外,還需要將其用適合自己的筆體書寫出來。這樣的話,用紫薇宮最為泄氣的一句話來說,即使他日萬般法門皆無寸進,至少憑著一手好字,也能換個衣食無憂。


    因此,宋浩源這假扮的書生,倒也的確有些真本事。借著袁子平的引鑒,在鎮上打起了個“代寫書信”的條幅出來。以他在紫陽宗十幾年如一日的苦功,那一手行雲流水的字體,隻幾天便得來了偌大名頭。袁子平不動聲色的觀察了幾天,見他果然一派書生之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又見他那一手好字,不免動了攬才之意,隻是宋浩源推脫若去長老會供職,隻怕自己這等性子遲早誤了正事。又用隱晦的語氣告訴袁子平,其實並非不願給他麵子,隻是自己誌在朝堂,又豈能被這樣一座化外小鎮羈絆住身子。袁子平很是理解,勉勵了他一番,又好心的將他引鑒給四平樓的主人。正巧四平樓的主人聞聽鎮上來了這麽一位才子,隻憑一手漂亮的書法,就為其他幾座小茶肆帶來滾滾客源,心頭一動,便借著袁長老的引鑒,為他在三樓的角落安排了一處專座。


    就這樣,宋浩源成了四平樓第三層的常駐“寫手”。每日除了為慕名前來求他代寫之外,便是散開神識將整個四平樓籠罩,靜聽那些健談的閑人們將自己需要的信息源源不斷的送來。


    宋浩源很清楚,那些大字不識的人,想賺幾個錢本就不易,因此,他的收費極是低廉,每封信隻收一個大子,這樣斯文俊秀的後生,本就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再者又是這般便宜,加之宋浩源接待來者,無論是誰都笑臉相迎,絕不因對方身份衣冠下看一眼,更是讓他在小鎮上好評好潮,引來滾滾客源。且不論這些來求寫書信之人會不會在此消費,隻這人來人往的情景,就足以讓人看的眼熱。更遑論以宋浩源現下的名頭,要想求一封信,起碼也得排上一會子隊,這當口,誰好意思幹坐著?就算不點菜沽酒,起碼一壺茶總是要的。可就算這樣,以宋浩源的收費,兩相對比,還較之前在旁人那裏去求書要便宜上幾分。若非四平樓本身的門檻將許多膽小之人攔了下來,指不定全鎮所有的代書先生都要砸了飯碗。


    而宋浩源這番溫文爾雅的作派,令人如沐春風的待客之道,更是直接促進了這個行業的進步。原本那些為人代書的先生,因自己識的幾個臭字,便不怎麽把前來求書的泥腿子看在眼裏,言語之中免不了冷嘲熱諷,完了還獅子大開口,索要的潤筆之資常常讓人心疼不已。被宋浩源這麽一衝擊,整個行業頓時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街頭茶館那些先生再不複往日倨傲,逢人也知道擠出個笑臉,與人言語也偶爾能聽到幾聲尊稱。許多好事之人紛紛演義,說這一切都是宋浩源這個外來少年一手促成的。


    宋浩源自己卻隻是悶頭作事,一如既往的以禮待人,絕不因自己名頭大了幾分便將來客分為三六九等。半個月下來,他的名頭竟然扶搖直上,一度成為本鎮風頭最勁的名人之一。這也直接導致了宋浩源在四平樓中探聽的消息裏多了幾成關於自己的話題,他自嘲的想,這或許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例子了。


    這一日,宋浩源依了慣例,離了租住的小店,施施然進了四平樓,直入第三層,來到他的專席前坐下,自有酒樓小二上前奉上早點茶水。這卻是此間主人瞧在袁長老麵上奉送於他的,無奈宋浩源卻並不因此自大,每日臨走之時總是會依數將飯點錢會帳,更兼之會多出幾文來打賞小二堂官。如此一來,不但四平樓主人因宋浩源入駐其中引來客源大漲而對他另眼看待,便是那些小二堂官,見了他也無不滿麵春風。用宋浩源的話來說,此正所謂,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也。


    宋浩源這廂剛用完早點,端茶潤口之時,小二已經引了候在二樓的幾位客人前來了。今天排在第一位的是個中年婦女,她是要給遠嫁平安城的妹妹寫封信,一邊絮絮叨叨的將自己要寫的話說了,一邊熱心的要為宋浩源牽條紅線,說上一樁姻緣。這位大嬸的熱心腸直讓宋浩源一陣頭大,推脫了許久也沒能攔下她的話頭。


    排在後麵的一位後生笑道:“王家嬸子,你這是看上人家方先生的人才品性,打算給你家二丫尋個好去處了?這不是咱們說你,見過心急的,可也沒見過這麽心急的呀。就算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那也不能舍了這老臉,自家就來給女兒說媒了……”


    頓時一陣轟堂大笑響起,王家嬸子老臉一紅,迴頭啐道:“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這混小子臭嘴撕爛了!如今賺了幾個臭錢,不記得自家爬人家老街胡寡婦牆頭偷看人家洗澡時的糗樣了?那時節若非老娘與你說情,你小子那命根子還不叫那黑婆娘給打斷嘍!”


    那後生被人提起少年時的糗事,頓時羞紅了臉,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宋浩源很是無奈,將王家嬸子的信收了筆,封了信封,寫上抬頭落款,恭敬的遞上:“多謝嬸子掛念,不是晚生有意駁了嬸子之麵,實在是家中父母早已為晚生許下了一房親事。此事,便不勞嬸子了,這是您的信,嬸子慢走!”


    王家嬸子還待再出言相勸,後麵一人出言道:“王家嬸子,若真想招了方先生做女婿,不妨晚些時候去方先生的住處細談,現下還是讓別人先寫了信罷。”


    王家嬸子這才意識到後麵還有許多人在排除,手絹細細將那封信包了,衝宋浩源福了一福,在旁邊那個盛錢的盒子裏放了一枚大子,一步三搖的去了,嘴裏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些什麽。


    宋浩源笑了笑,開始為下一人書寫家信,便在此時,二樓一個洪亮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那人的言語之中,竟然提到了靈石,這在幾乎見不到幾個修士的四平鎮來說,很是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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