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禁令,內有猛屍。


    小轆兒此時的處境可謂是進退維穀。


    他自己倒是能憑借翻牆來去自如,可帶著小鵪鶉卻無法做到。


    倘若頂著大霧出門,被監吏們撞見便要揮刀問斬;可如果閉門死鬥,恐怕最後他和虞寡婦母女都要死在這詐屍的登徒子手上。


    就在他猶豫的同時,登徒子已經用一雙冰冷的大手扼住了虞寡婦的脖子,虞寡婦一張俏臉漸漸漲紅,又慢慢變成青紫之色。


    她一雙眼中血絲密布,最後望著門口方向,用盡全力喊出一聲:“快走……走啊!”


    小轆兒把心一橫,終於有了決定——去找韓監吏!


    從這裏出門,到韓監吏院子不過十幾步的距離,此時大霧漫天,隻要卡準時機,趁著小巷中監吏沒有發現,帶著小鵪鶉逃到韓監吏的院子裏,就可以獲得一線生機!


    有韓監吏在,哪怕登徒子的屍體翻牆追殺也不足為懼,除此之外,即便是霧散後被監吏們追責,也還有韓監吏護著他們。


    想到這裏,他悄悄拉開門閂,探頭望向巷中。


    街道上層層迷霧,陰冷月光照耀之下,並沒有監吏的蹤跡。


    “太好了!天助我也!”


    小轆兒心頭一喜,轉身迴到院子裏,一把抱起小鵪鶉,低聲道:“小鵪鶉別怕,轆兒哥哥帶你逃命!”


    迴頭再看一眼麵色已經發青發黑的虞寡婦,小轆兒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帶著小鵪鶉先行離開。


    草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嗒”的輕響,這原本不算聒噪的動靜,卻讓小轆兒把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千萬別讓監吏聽見!千萬別讓監吏聽見!”


    這十幾步的距離彷佛遙遙萬裏,小轆兒拚了命的發足狂奔,終於來到了韓月家的門前。


    “唿……唿……”


    他警惕的捂住小鵪鶉的嘴,不讓小丫頭發出任何聲響,自己也是小心翼翼的調整著唿吸,絲毫不敢大口喘氣。之後他抓起門環,輕輕扣門,把臉貼在門縫處低聲唿喚:“韓監吏……救救我們……韓監吏……救命……”


    ……


    與此同時。


    柳街東三巷的巷尾。


    韓月終於找到了騎馬巡邏的齊監吏。


    “齊師兄,柳街民居眾多,你們卻隻有五人,恐怕忙不過來吧?我既也是監吏,不妨與你們共同巡邏,一起執法。”


    齊監吏聞言頷首:“韓師妹倒是體貼,能為吾等分憂。可惜馬匹不夠,你隻能步行巡查了。”


    話音未落,小巷霧中突然有一陣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便是細若蚊蠅的扣門聲。


    齊監吏勃然變色,沉聲道:“竟又有法外狂徒無視禁令,霧中出門!真是放肆!看來梟首之刑還是太仁慈了些,我該將他們腰斬才對!”


    說罷雙腳一蹬馬腹,冷笑著對韓月道:“韓師妹且看好了,師兄這便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殺雞儆猴!”


    胯下黑色駿馬受到催促,前蹄一揚,發足狂奔,如一道疾風衝開濃霧,朝著小巷腹地飛馳而去。


    韓月卻是萬分緊張,連忙試圖出言阻止道:“齊師兄且慢!別急著行刑啊!”


    然而齊監吏策馬飛馳,哪裏聽得進韓月的規諫,眼看著前麵小巷中人影晃動,他迫不及待勾起一抹殘忍笑意,右手握住雁翎刀,悍然將這利器抽出,在濃霧中瞬間閃爍起點點寒芒!


    ……


    另一邊。


    秦殊和範勇早先便聽見遠處有咒罵聲和驚唿聲傳來,但在天災之中,這類聲音並不稀奇,四麵八方隨處可聞,聒噪如盛夏蟬鳴。


    柳街各巷中民居不下百餘戶,每一戶人家被大霧侵蝕,都會引發狂躁易怒的情況,加之此時巡查監頒布嚴令,霧中不可出門走動,讓二人即便是有心救人,卻也無計可施。


    但聽了一陣咒罵聲後,秦殊逐漸分辨出這紛亂聲音中有一道聲音頗為熟悉,似乎就在隔壁的隔壁,是虞寡婦的叫喊聲。


    他走出屋子來到院中,又豎起耳朵聽了一陣,沉聲道:“糟了,似乎是虞寡婦與小鵪鶉出了意外。”


    “那該當如何?”範勇皺眉道,“巡查監法令森嚴,我們此時又不能在霧中走動……”


    秦殊瞥了一眼並不算高的院牆,說道:“巡查監規定不可出門走動,卻沒說不許翻牆。我們不如先翻到小轆兒家中,再從小轆兒家中翻去虞寡婦家,這樣便不違反禁令了。”


    範勇聽罷過果斷點頭:“此計甚妙!”


    但就在兩人準備逾牆而走之時,小巷上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嗒嗒嗒嗒……”


    腳步聲正是從虞寡婦院落方向跑來。


    “有人過來了。”秦殊低聲道。


    片刻過後,腳步聲行至韓監吏家門前,緊接著便有門環輕扣的聲響傳入,伴隨著一聲極低微的唿喚:


    “韓監吏……救救我們……韓監吏……救命……”


    “是小轆兒!”


    秦殊馬上辨認出聲音主人,轉身便去開門。


    範勇卻謹慎道:“秦兄,小轆兒觸犯了禁令,吾等倘若開門將其迎入,恐受牽連。”


    “救人要緊,顧不上那許多了。”


    秦殊一邊說,一邊抬起門閂,打開院門,緊接著便見到了麵色慘白的小轆兒,以及他懷中抱著的小鵪鶉。


    小轆兒見到是秦殊開的門,先是一怔,隨後連忙解釋道:“儒生哥哥,虞寡婦家中……”


    “噓!不必解釋,趕緊進來,莫要讓監吏見到了!”秦殊連忙打斷他的話,急促說道。


    不料一句話尚未說完,遠處馬蹄聲由遠及近,齊監吏策馬揮刀,如地獄中追魂索命的酷吏一般,從濃霧裏飛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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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表情嚴厲,目光冷冽,坐騎上掛著的一圈首級隨著駿馬馳騁上下滾動!


    還沒等秦殊將小轆兒拉入院中,齊監吏鋒芒逼人的雁翎刀便如霹靂般向其揮去,刀鋒所向,正是小轆兒纖細枯瘦的腰!


    這一刀倘若砍中,非但小轆兒要被攔腰斬成兩段,便是他懷抱著的小鵪鶉也性命難保!


    眼見著冰冷利刃越來越近,秦殊挺身而上,右手五指張開,毫不猶豫的朝著齊監吏雁翎刀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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