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順天府的大獄森嚴了許多,來來往往的獄卒不敢怠慢,三班輪值,沒有絲毫的鬆懈。


    在這順天府來了個重要的人犯,據說此人乃是錦衣衛千戶,還是廉州侯爺,按道理,這樣的官員是不可能關押入順天府的,一般是去詔獄的。順天府裏關押的人犯大多都是尋常的兇徒,偏偏這個人現在還沒有定罪,這就意味著此人還有複起的機會。


    麵對這樣的情況,這大獄裏自然不敢怠慢,獄卒不同詔獄的校尉,這兒的人膽子還沒有大到隨意敢輕慢犯官的地步。再者說了,府丞周泰大人已經打了招唿,這個人犯一定要好生關照,所吃用的飯菜更要先試嚐之後才能送過去,為的就是防止發生中毒,到了那時候,柳乘風若是毒死在順天府,從府尹到他們這些獄卒,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周泰對柳乘風的關照倒是沒有讓順天府的人生出什麽不滿,雖然順天府的官員還真沒幾個對柳乘風有什麽好感的,可是瞧不上眼歸瞧不上眼,人關押在順天府,若是順天府不能保證其安全,連帶的責任可是不小的。


    人家畢竟是太子洗馬,和太子關係莫逆,與皇後、張皇後也有著很深的交情,定罪是一迴事,出了差錯又是一迴事。


    因此柳乘風所關押的牢房是一個獨門單間,還算寬敞,雖然髒亂了一些,可是該有的桌椅也都有,除此之外,竟還有一方油膩膩的屏風,屏風後頭則是出恭的尿桶。比起尋常的囚犯,已經算是很高的規格了。


    柳乘風進了牢房,倒是不像其他人犯一樣天天喊冤,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這些獄卒也盡量滿足,盡量少得罪他。所謂萬事留一線,若是人家有了複起的機會,這小命還能有嗎?可別忘了,人家可是錦衣衛出身。


    囚室裏有盞油燈,柳乘風托人去買了些紙筆來,每日起來,便是興致勃勃地攤開紙兒,在紙上寫些東西。


    期間丈人、妻子、周泰都來探望過幾次,柳乘風的表現卻是灑然,隻問了一些外頭的事,少不得安慰一下溫晨曦,溫晨曦見柳乘風在這兒住得不算壞,邊上的周泰又在勸慰,說是柳乘風聖眷正隆,現在進來隻是做個樣子而已,太子殿下已經在四處斡旋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就能出去。溫晨曦未必肯信柳乘風的安慰之詞,畢竟柳乘風一向報喜不報憂,可是周泰是順天府府丞,現在柳乘風關押在順天府裏,心裏放寬了一些,可是還免不得淚眼婆挲,讓柳乘風有些無言以對。


    倒是溫正來的時候沒有斥責什麽,隻是告訴柳乘風,造作局的事切莫再捅出去了,現在宮裏和錦衣衛都在息事寧人,隻要不逼得造作局反彈,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柳乘風的表現很是沉默,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搖頭,隻是撇開話題,少不得請溫正照料一下妻子,溫正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小囚室裏也有無聊的時候,不過柳乘風最擅的就是苦中作樂,有時行書,有時讀書,還有些時候索性和獄卒隔著門閑聊,對這個柳乘風,誰也不敢怠慢,尤其是柳乘風經常會叫人去采買些東西進來,有酒肉,也有書籍,所需的銀錢都讓他們到溫家支取,而溫家那邊往往會給不少的好處,幾百錢的酒菜,他們肯給幾千錢。因此這大獄裏誰都知道,這位廉州侯是個財神爺,給他跑腿,油水豐厚得很,因此少不得跟柳乘風獻些殷勤。


    管著大獄的牢頭,今個兒心情也是極好,昨天柳乘風叫他去采買最近的學而報,牢頭至少掙了一兩銀子的差遣費,一兩銀子可是不少的,這裏不是詔獄,裏頭的犯人也不是富貴人,所以就算有油水也是極少,往往塞個十文錢就已經算多了。這一兩銀子算是牢頭一個月的開銷了。


    剛剛給柳乘風送去了早飯,緊接著外頭就來了人,一般探監都是有規矩的,絕不是後世電視裏那樣提著食盒進去,塞給獄卒幾個錢便可以直接去探望,恰恰相反,探監的規矩很嚴,這獄中有個書辦房,需先在這書辦房裏報出自己的身份,還有拿出戶籍憑引,然後再進行搜查,才準放行。


    隻是今日卻不同,來探監的人非但沒有去報出身份,而是大剌剌地進來,準確地說,是很拉風地進來,最先進來的,是一隊隊的全身甲胄的護衛,一個個按著刀,神色肅然,緊接著占住了大牢裏的各處津要,反而這些獄卒卻是推到了一邊,這些明晃晃的護衛,直接大喝一聲:“把刀全部解下,跪下恭迎太子殿下。”


    這一聲大唿,將牢頭和獄卒們嚇了一跳,紛紛拜倒。


    隨後,朱厚照才帶著劉瑾等人大搖大擺地進來,直截了當地問道:“柳師傅在哪裏?”


    柳師傅……


    這牢頭一下子呆住,隨即想起來了,道:“廉州侯在最裏的牢房。”


    朱厚照瞧都沒有瞧他一眼,隻是淡淡地道:“帶路。”


    牢頭連忙去取了鑰匙,引著朱厚照到了一處牢房,停下開了鎖,朱厚照對外頭的人吩咐道:“本宮和柳師傅有話要說,你們在外頭候著,誰也不許進來。”


    說罷鑽進牢房中去,朱厚照確實長大了,身段也高了不少,唇邊長了細密的小須,進來見柳乘風坐在案前寫東西,打量了這局促簡陋的牢房,眼眶不禁紅了,叫了一聲:“柳師傅。”


    柳乘風早就聽到外頭的動靜,知道朱厚照來了,抿嘴一笑,道:“太子殿下來了,這裏簡陋,就不請殿下坐了。”


    朱厚照便將父皇的話重新告誡了一遍,勉強擠出笑容,道:“柳師傅不必擔心,父皇已經說了,無論如何也會保住你的性命,你暫且忍耐,想必過些時候就能出去了。”


    柳乘風卻是搖頭,其實事情的嚴重性,他比誰都清楚,若是事情隻是到現在這個地步,或許朱佑樘的承諾還是可以保證的。可是柳乘風深信自己現在捅出了造作局,這造作局背後的人會輕易罷手嗎?現在還隻是開始呢!


    朱厚照不禁道:“怎麽?柳師傅不信?”


    柳乘風正色道:“殿下的話,柳乘風當然相信,隻是事情沒這麽簡單。殿下,眼下最緊要的是學生軍操練得怎麽樣?”


    朱厚照不由呆了一下,隨即道:“將士們都在想念著柳師傅,因此大家操練起來格外的賣力,隻是火銃的操練隻怕要停一停了。”


    柳乘風搖頭,道:“火銃的操練仍然要繼續,不過現在這批火銃立即送迴工部去,讓工部那邊送一批好的來,太子殿下親自出麵去吧。”


    朱厚照道:“怕就怕就算新來的一批火銃也會粗製濫造,到時候若是……”


    柳乘風道:“不會,實話告訴殿下,工部出來的火銃雖然大多低劣,可是一定囤積了一批上好的火銃,可不要忘了,京師的神機營有時要在甕城演武,甚至陛下也要觀摩,這麽多年,你何曾見到陛下親自觀摩操練時神機營出過什麽差錯?想必工部這邊為了欲蓋彌彰,肯定製造了一批精品,專門用來給皇上看的,現在我帶著人去工部鬧了一次,太子殿下若是這個時候能出麵,工部那邊不敢不交出來。”


    朱厚照聽了柳乘風的分析,也覺得有道理,往年他也看過神機營會操,卻從未見過有炸膛的,這當然不是京師神機營運氣好,隻是這些都是花架子,專門用來欺上瞞下的而已,雖說欺上瞞下,可是這一批火銃想必是極好的。


    朱厚照點點頭,道:“本宮記著了,明日就去交涉。”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學生軍得趕快練起來了,時不待我,學生軍練得好,為師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太子殿下,我在獄中閑來無事,寫了一些操練的方法,請殿下過目,暫時按著我的辦法先練著,將來我有用處。”


    操練的方法……


    朱厚照不禁狐疑地撿起柳乘風桌上的一遝厚厚的紙來,略略地看過了一遍,隨即滿是狐疑地道:“師父,收狗?”


    “對,就是收狗,反正按著為師的辦法就是。”柳乘風朝朱厚照笑了笑。


    朱厚照對柳乘風有一種盲目的信任,雖然覺得柳乘風的辦法有些不可思議,卻還是壓住了心裏的疑惑,點了點頭,道:“知道了。”說罷將那一遝厚厚的操練方略塞入懷中。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隨即端起桌上的茶,牢房裏別看有些髒兮兮的,可是茶卻是獄卒替柳乘風采買來的好茶,上等的武夷茶,柳乘風輕輕喝了一口,淡淡笑道:“殿下,各國的藩國使節快要入京了吧?外頭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不過殿下有什麽最新的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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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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