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見問不出來什麽,倒是沒有著急,隨即將王司吏叫來,對王司吏吩咐道:“再細細審問,無論如何也要審出點東西來。”他壓低了聲音,故意不讓跪在下頭的曾超聽見他的話,又對王司吏道:“若是當真審問不出什麽,就把人放了吧。”


    “放了?”王司吏像是頭上澆了一盆冰水,要多沮喪就有多沮喪,好不容易抓到個人,怎麽能說放就放?


    不過柳乘風吩咐下來,王司吏在這個場麵又不好多問,隻得拱手作揖,提了那曾超下去繼續查問去了。


    王司吏帶著人一走,柳乘風滿是失望的臉色頓時變得興致勃勃起來,李東棟不禁覺得奇怪,明明這刺客口裏什麽話都沒有問出,公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一副喜滋滋的樣子,實在有點兒有悖常理,他忙道:“公爺何故發笑?”


    柳乘風卻是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之後,道:“案情有了眉目,自然該笑一笑。”


    李東棟道:“還請公爺賜教。”


    柳乘風道:“其實很簡單。你發現沒有,這個叫曾超的刺客自稱自己是蘇州是不是?可是他的官話,明顯不是南人的口音,反而更像是遼東亦或是山東、宣府的口音,有一句話叫做鄉音難改,他方才的話,分明就是想誤導我們?”


    李東棟這才想起了方才的細節,仔細琢磨了一下,柳乘風的話確實沒有錯,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此人的口供上頭。倒是沒有注意此人的口音。現在想想,此人的口音確實是北地無疑。


    “這麽說,這人說了謊話,可是他為何要說是蘇州人呢?”李東棟被柳乘風一點撥,立即想起了什麽。


    柳乘風含笑看著他:“不錯,他為何要謊稱自己是蘇州人呢?若我猜的沒有錯的話,這些刺客在行刺之前。就已經有人教唆過他們,一旦被捕,該如何應對。這些話。絕不是曾超這種無頭無腦的大漢能隨口想出來的,必定是這幕後的主使之人教導。這幕後之人故意教導他們自稱是蘇州人,其實理由很簡單。朝廷這幾年屢屢破獲明教的案子,有許多的蛛絲馬跡可以表明,明教的許多骨幹份子都來自於蘇州。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這些人是想把事兒栽贓到明教頭上,好教我們錦衣衛將重心放在明教。”


    李東棟深吸口氣,道:“他們這是故意調虎離山?”


    柳乘風點頭,道:“沒有錯,可是如果順著這個方向去想,那麽我們首先就可以排除,這些刺客應當和明教無關。”


    李東棟頜首點頭,道:“大人反其道而行。如此去想,似乎也有道理。”


    柳乘風繼續道:“若是繼續推斷,這個武士,應當和東廠也沒關係。蕭敬這個人,做事一向謹慎。就算是派了刺客來殺周成等人,以他的實力,絕不會將這些刺客繼續留在京師,他隻需下個條子,就可讓這些刺客冠冕堂皇的打著任何一種理由離開京師,並且在一處絕對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既然如此。又怎麽會發生刺客殺人之後,卻還藏匿的京師的事?”


    柳乘風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刺客留在京師危險極大,若是蕭敬指使的,殺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將這些刺客安頓到一處好去處,要知道,東廠可是與錦衣衛齊名的特務機構,他們要遮掩一點事,或者是給刺客們重新安排一些身份光明正大離開京師,還不是輕而易舉?蕭敬是個很謹慎的人,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產生如此大的疏忽。


    那麽柳乘風就可以推斷出,蕭敬應當不是幕後的主使者,至少可能性微乎其微,暫時可以不做考慮。


    李東棟深吸了口涼氣,道:“既不是明教,又不是蕭敬,那麽能蓄謀組織這麽多訓練有序的刺客之人,隻怕也隻有寧王了。”


    柳乘風卻又是搖搖頭,道:“到底是不是寧王,我現在也拿捏不準。不過寧王的可能性也是不小,以他的能力潛伏一隊武士在京師不算什麽難事。而寧王對我也是恨之入骨,隻怕也早想將我除之後快了。不過眼下我們且不必管這裏。”


    李東棟更加一頭霧水了,現在好不容易排除掉了這麽多人,柳乘風卻又說不必理會寧王,卻不知又有什麽主意。


    隻聽柳乘風道:“無論是不是寧王做的,至少我們還有一點可以肯定,在宮裏,肯定有幕後主使的內應,而且這個內應頗為得寵,否則又如何得知陛下的病情?現在蕭敬既然可以暫時排除在外,那麽宮裏的內應就好查的多了,我得去宮裏一趟,隻要能打聽出這個內應,這案子就算徹底告破,至少也能告破出一半來,還自己一個清白。”


    李東棟終於明白柳乘風的心意了,他先是從刺客的口中,排除掉一些嫌疑人,尤其是排除掉蕭敬之後,就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動手,先把這最關鍵的宮中內應找出來。查到了內應,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李東棟見柳乘風要走,不禁問:“那叫曾超的刺客又該怎麽辦,難道真放走他?”


    柳乘風笑吟吟的道:“要放就放吧,我估摸著這種人口裏也撬不出什麽真話來,且讓他再苟延殘喘幾日,到時候再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東棟道:“是不是要讓人跟著他,或許能查出點眉目來?”


    柳乘風卻是搖搖頭:“不必,這種人很謹慎,一旦盯梢,反而會讓這夥刺客風聲鶴唳,甚至可能冒險出京。現在不是打草驚蛇對策時候。我之所以將這人放迴去,就是想穩住這些刺客,讓他們心裏有底。”


    李東棟卻是不以為然,道:“可是大人就不怕這叫曾超的刺客迴去之後稟明情況?雖說咱們沒問出什麽,可是對方肯定會有警覺?”


    柳乘風嗬嗬一笑,道:“若是你擅自出來,去尋找自己的定情之物,結果卻鬧出這麽一樁子風波,迴去見了你的首領之後,你會說出來嗎?”


    李東棟算是徹底的明白了柳乘風的心思,道理其實很簡單,任何一個人若是出於私心而為自己的團隊惹來了什麽麻煩,這個人一定會心懷僥幸,認為事情已經過去,絕不會說出來,否則肯定要受到團隊的責罰。更不必說,作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偷偷溜出來尋自己的定情之物,這種事就算講出來,那也是很羞恥的事。


    正在李東棟琢磨的功夫,柳乘風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衣冠,精神抖擻的朝李東棟吩咐了幾句話,隨即便出了北鎮府司,到了午門之後,通報了一聲,便在午門外頭等候。


    幾日沒有到宮裏來,再看這巍峨的宮城,柳乘風的心境已經大大不同,不過這時候他也沒有多想,這幾日的事兒實在太多,壓得他有點透不過氣來,尤其是李若凡有孕的事,讓他心裏不知是該歡喜還是憂愁,正在他愣神的功夫,已有太監快步過來,道:“陛下說了,請廉國公立即入殿覲見。”


    柳乘風朝這太監點點頭,飛快隨著這太監進去,一路過了金水橋,見太監往武英殿那邊去,柳乘風不禁問道:“怎麽?陛下不在正心殿?”


    這太監卻是道:“今日這個時候,本來陛下是在武英殿聽諸位翰林、言官諫議,聽到公爺入宮覲見,便暫時停了諫議,先在小殿裏先見公爺。”


    所謂的諫議,其實就是除朝議和集議之外的另一種會意形勢,一般情況下,每年舉行幾次的朝議是朝廷裏最大規模的朝會,基本上都是在特定的時間舉行,參加的官員、貴族極多,所議論的內容也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多是總結近來執政的得失,還有朝廷的國策得失等等。這種朝會規模很大,次數卻是很少。


    再有就是集議了,其實集議就是平時的早朝,都是一些重要的大臣,向皇上做工作匯報,哪裏患了水害,哪裏出了盜賊,這些匯報之後,由皇帝做出決策。


    至於這諫議別看規模更小,隻允許翰林和言官參加,可是意義卻是不小,所謂“諫”本義就是規勸君主,諫議自然就是給皇帝行為和決策提意見,專挑毛病和不足。到了大明朝,諫議的規矩算是固定了下來,反正從太祖到弘治,無論皇帝是開明還是昏庸,每隔月餘功夫總要舉辦一次,開明的皇帝倒是想聽聽自己的不足,借以自省。可是那些昏庸的皇帝呢,雖然不想聽這些烏鴉一樣的言官和翰林們嘰嘰喳喳挑你的錯處,可是這東西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一樣,隻要舉辦了讓人說了幾句,你就能留個好名聲,省的被人在背地裏說你不廣開言路。


    到了弘治朝,這諫議的規格越來越大,再加上皇上將這種朝會看的很是重要,所以每次舉行諫議,都是不容人打擾的。可是柳乘風的覲見,居然直接讓朱佑樘中斷了諫議,這也算是一件稀罕事,想必這個時候,武英殿裏的那些言官和翰林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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