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問題,是皇帝相信誰,柳乘風說了這麽多,可是這一封情書的出現卻是徹底打亂了柳乘風的陣腳,想想看,柳乘風與公主眉來眼去,分明是想取江炳而代之,在這種情況之下,柳乘風訴說江炳罪狀,又有幾句能輕信?


    一封信,徹底地將柳乘風的信用擊了個粉碎,證據,嚴刑逼供獲得,所謂的推論,也可以是含血噴人,人家江炳即將迎娶公主,你卻與公主卿卿我我,現在說江炳的壞話,換做是誰,都不免會想到柳乘風是早有預謀,故意栽贓陷害。.


    朱佑樘看著這書信,一言不發,此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而江炳眼見局勢逆轉,臉色不禁露出幾分勝利的笑容,於是做出一副羞怒之色,瞪著柳乘風道:“廉國公,你對公主有情,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你要知道,公主即將是我的妻子,你卻與她暗通情信,你可有一點將禮法,將江某人放在眼裏嗎?若隻是這般倒也罷了,現在竟是變本加厲,妄圖陷害江某,你不要忘了,你也是朝廷大臣,朝廷大臣做出這等無禮不義之事,我倒是想聽聽看,你作何解釋,今日若是不說清楚,不給江某一個交代,江某絕不答應。”


    他一副滿是悲憤的樣子對柳乘風說完,隨即正兒八經地朝朱佑樘作了揖,朗聲道:“陛下,既然公主與柳乘風暗通曲款,二人又有情誼,這駙馬,微臣是萬萬不敢做了,還請陛下開恩,隻當是微臣犯了萬死死罪,配不上公主。更是高攀不上這門親事,取消這門親事吧。”


    他表麵上一副不敢高攀的樣子,滿是誠惶誠恐,可是諷刺意味卻是十足,什麽公主不守婦道,與人眉目傳情。還鬧出情書這麽一檔子的事,這樣的女人,誰敢去娶?其實江炳之所以做出這個舉動,也是在逼迫朱佑樘表態。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賓客都已經臨門。旨意也已經傳出,一旦取消了婚事那還了得?隻怕權天下人都要笑話,更重要的是,這個時代禮教極嚴,公主即將要過別人門。若是新郎跑了。這公主的名節隻怕也完了。


    所以江炳早已料定,皇上必定會想盡辦法安撫自己,而安撫自己其實也簡單,就是將這汙蔑自己,與自己未來妻子眉目傳情的人治罪,嚴懲不貸。


    朱佑樘的臉色變得猶豫不定起來。不得不說,江炳這一手確實玩得漂亮。在朱佑樘心目中,柳乘風固然重要。可是公主又何嚐不重要?他忙道:“江愛卿,此事尚未水落石出,還需從長計議,至於這種賭氣的話,往後就不必再說了。”他板起臉來,對柳乘風道:“柳乘風,這是怎麽一迴事?”


    柳乘風卻是笑了,他自信滿滿地道:“陛下,微臣現在要狀告的正是江炳第三條大罪,江炳喪心病狂,刺殺朝廷大臣,微臣遇刺,便是這江炳指使。陛下,微臣這裏也有一封書信,請陛下觀看。”


    柳乘風一麵說,一麵也如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封書信來,這封書信和江炳的書信可以說一模一樣,朱佑樘接過之後,仔細辨認,才發現出了一些不同,信裏的文字明顯是有人偽造的。隻是這個偽造的書信很是高明,若不仔細辨認,根本就看不出區別。


    朱佑樘一頭霧水,道:“這又是怎麽迴事?”


    柳乘風沉著地道:“陛下,這件事還得從微臣遇刺時說起,微臣遇刺之後,一開始並沒有懷疑到這江炳身上,而是將目標放在指揮使同知陳讓以及前工部尚書徐貫的弟弟徐宏身上。”


    柳乘風頓了頓,緩緩道:“陳讓與微臣一向就有嫌隙,在衛所裏頭也是勢同水火。至於徐宏,則因為其兄長的事,隻怕對微臣早已懷恨在心,因此他們行刺微臣倒也情有可原……”


    柳乘風隨即將調查這二人的經過都說了一遍,又將徐宏別院的事也一並說了,最後道:“微臣後來才發現,徐家的別院另有隱情,這徐宏不孝,竟是將其母安置在別院中不相往來,而那別院中隻有其母和一個老嫗,二人都是老眼昏花,因此,刺客們便悄悄藏匿在別院之中,躲過了錦衣衛的搜查。”


    “既然不是他們,那麽微臣就開始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直到後來才終於豁然開朗。微臣被召入宮中的時候,江炳這邊就已經預料到微臣極有可能是要入宮奉詔,去江府打聽江炳的心意了。所以他們事先埋伏下了人手,專等我來。之所以我一口咬定這是江炳的圖謀,正是因為從江炳能提早自己要做駙馬,從而殺死自己的堂妹而得到啟發,當時根據錦衣衛調查,這一夥刺客早在正午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陛下想想看,正午之前的時候,連微臣都不知道張皇後召微臣入宮有何吩咐,可是這些刺客就已經知道了,這些人必定與江炳有關,因為隻有寧王和江炳才知道這個計劃,公主下嫁庶吉士的事也本就是他們散播出流言去引誘張皇後上鉤,他們自然知道,張皇後一旦心動,就肯定需要讓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撮合此事,這個人自然就是微臣了。他們之所以上演這麽一幕行刺的鬧劇,其實並非是想殺死微臣。當然,能殺死微臣是最好不過,就算殺不死,也可以讓錦衣衛將注意力全部關注到指揮使遇刺的案子上去,從而遮掩住江氏的案子。”


    錦衣衛指揮使遇刺,這麽大的事發生,這錦衣衛自然而然會放下手頭裏的事專心關注遇刺一案,其實不隻是錦衣衛,便是東廠和順天府都會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到柳乘風的身上,在這種情況之下,自然就沒有人理會江氏的案子了。


    江炳冷笑,反駁道:“這又是廉國公的異想天開?”


    柳乘風卻是笑了,道:“你的刺客現在已經被我拿了,他對此事已經供認不諱,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江大人還記得席超凡嗎?”


    聽了席超凡三字,江炳不由打了個冷戰,他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可置信的樣子。不由道:“我……我並不認得。”


    柳乘風卻是朝江炳冷笑:“刺客之中就有這個席超凡,你們所有的好事,他都已經交代了,你真以為我跑到這宮裏來隻是和你空口虛談,沒有實證如何定你的罪名?”


    柳乘風聲音高昂起來:“席超凡已經招供,他家乃是世襲的錦衣衛,他一向熱衷功名,所以自幼便送去了讀書,原本他是想考個功名,一輩子也能衣食無憂,因此他的父親見他讀書用功,便讓他的雙生兄弟席超群借了他的名義頂了他的世襲差事,若是這席超凡考取了功名倒也罷了,可是誰知,這席超凡不但沒有考中,到了現在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以至於家中一貧如洗,反觀他的兄弟席超群在錦衣衛如今的日子是越來越好,又被選為了侍衛,每月不說俸祿,就說每月的獎金都有十幾兩銀子之多,將來前程也是不小,現在雖然隻是個小旗,可是總旗、百戶也隻是時間的問題。這席超凡自然是後悔不迭,心中便生出了怨氣,認為這本該是他的,現在卻被他的弟弟占了去,他書讀不下去,隻得在街上閑逛,漸漸也練出了幾分氣力,可是後來,卻有人尋到了他,問他想不想博個前程,席超凡走投無路,自是應了,隨後,他們襲擊了柳某人,侍衛席超群為了掩護我,被他們刺死,為了表彰席超群的功績,我便將席超凡補入了侍衛裏頭,仍舊給與他席超群的待遇。”


    柳乘風淡淡一笑,慢悠悠地道:“隻是誰曾想到,這個席超凡便是刺客。其實一開始,我便看出了端倪,因為席超凡的右手拇指處明顯有帶了扳指的痕跡,一個自稱是自幼讀書的人怎麽會帶扳指?需知這扳指是射手用來開弓拉弦的,隻有經常操練弓箭射擊的武士才會佩戴扳指,而扳指笨重,戴在手上很容易被人瞧出來端倪,當時我看了席超凡拇指上的異樣,心裏就有了些奇怪,不過我卻沒有真正地懷疑上他,畢竟他是烈士的兄弟,他的兄弟對我有救命之恩。”


    “隻是到了後來的一件事才讓我起了疑心,那一日,我帶著一幹人前去查驗江氏的屍首,最後卻發現這江氏的墓穴竟是空空如也,於是我定下了計劃,讓人散播流言,把江氏的墓穴被盜的消息散布出去,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借著這個流言,來試探江府的反應,看看江炳到底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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