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的校尉飛快抵達了北鎮府司,隨即在廊下侯見,過不多時,值房中有個校尉出來請他進去,值房裏柳乘風依然坐在這裏,不過此時是正午,他一邊用茶一邊草草的吃些糕點。


    往日這裏做主的陳泓宇也迴來了,不過此時隻能在旁侍立,那校尉連忙拜倒,道:“殿下,內閣大學士張彩亡故。”


    柳乘風放下茶盞,臉色卻很是平靜,道:“哦?死了?怎麽死的?”


    “迴殿下的話,張彩是被裏頭的犯官失手打死的,都是卑下們的錯,近來詔獄囚房緊張,關押的犯官人滿為患,結果……”


    柳乘風擺擺手,道:“不關你們的事,不必自責,你下去吧。”


    打發走了詔獄的校尉,一旁的陳泓宇眉頭皺起,道:“殿下,畢竟是內閣大臣,現在不明不白的死了……這……”


    柳乘風冷冷一笑,道:“你害怕?”


    陳泓宇連忙搖頭,道:“卑下為殿下做事,何懼之有?隻是覺得……”


    柳乘風打斷他,道:“隻是覺得事情太大,宮裏會追究對不對?是不是覺得這正好給了劉瑾他們可趁之機,給了他們反擊的機會?”


    內閣大臣死了,單單這一條,就足以劉瑾這些人反咬一口,陳泓宇確實有這一層的擔心,點頭稱是。


    柳乘風嗬嗬一笑,道:“你放心,本王做事一向縝密,這張彩既然安排他去死,自然有的是後著,劉瑾算什麽東西,不過不要急,一步步的來收拾吧。那張彩的罪證,都已經羅織了嗎?”


    陳泓宇躬身道:“已經辦了,其中已經有四五個犯官簽了供狀,咬死了張彩收受過他們的賄賂,還有人舉報他在禮部的時候行為很不檢點。張家的府庫裏,也已經叫人塞了些東西。”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塞了什麽?”


    陳泓宇苦著臉道:“銀錢若幹。”


    可別小看了若幹二字,這可是幾萬幾十萬的數額,不過話又說迴來,幾十萬兩銀子弄死個內閣大學士似乎還算值得。


    柳乘風卻顯得有些不滿,忍不住道:“哎……本王說什麽來著?弄些銀錢是不夠的,要是再弄些黃袍、金牌什麽的才好。”


    陳泓宇道:“時間倉促,一時也備不齊。”


    柳乘風微笑安慰道:“本王隻是隨口說說而已,現在張彩既然死了,北鎮府司立即將他的罪證遞交上去吧,等著瞧,真正的好戲開始了。”


    好戲……陳泓宇可不相信還能有什麽好戲,現在死了個內閣大臣,宮裏肯定是要徹查的。


    柳乘風卻是自信滿滿,繼續吩咐道:“現在動了內閣,下一步就該是東廠和西廠了,先不要急,一步步來,本王估計也就一兩個時辰宮裏還會有旨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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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殿。


    劉瑾放聲大哭,到了他這份上不哭也不成,那柳乘風真是什麽人都敢動,堂堂內閣大學士說殺就殺,今日直接把張彩整死,明日說不定他在宮中行走直接被人砸死也不是不可能,柳乘風一套組合拳,已經把劉瑾打懵了,他還是低估了這位楚王的手段,還是低估了人家辦事的風格。


    現在劉瑾在朝中的羽翼已經殺的殺、拿的拿,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現在誰看了他都是繞著路走,生怕被人誤認是閹黨,幾天之前做閹黨有官做有好處拿,可是現在做閹黨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張彩已經死了,劉瑾不想做第二個,不過他也看到了一點希望,錦衣衛太大膽了,居然弄死了內閣大學士,自己再不趁著這個機會為張彩平反,在皇上麵前編排錦衣衛幾句,讓皇上製止眼下錦衣衛的暴行怎麽能成。


    於是劉瑾一進這正心殿便開始滔滔大哭,哭聲震天。


    朱厚照攪得煩了,開始還踢了劉瑾一腳,喝罵道:“死奴才,嚎喪嗎?”


    若是在平時,劉瑾立即就如喪家之犬一樣嗚咽了,不過今日不一樣,涉及到了劉瑾的身家性命,朱厚照一腳過來,他雙手來了個環抱,一下子抱住了朱厚照的大腿,哭的更厲害:“皇上,皇上你就踢死奴婢吧,奴婢反正也不想活了,奴婢不活了。”


    朱厚照隻得道:“劉伴伴,你今日是怎麽了,得了失心瘋嗎?”


    劉瑾仍抱著朱厚照的大腿不放,道:“奴婢……奴婢……聽說,張閣老死了,那些錦衣衛實在太大膽了,真是膽大包天,堂堂內閣閣老,他們說拿就拿,說殺就殺。皇上啊,今天他們敢弄死張閣老,明日就能弄死奴婢,後天……後天他們就敢奪宮造反了……”


    朱厚照不禁失聲道:“張彩死了?”


    張彩給朱厚照的印象還是很好的,這個家夥為朱厚照辦事很賣力,朱厚照忍不住道:“他是怎麽死的?”


    劉瑾連忙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隨即道:“陛下若是不嚴懲兇手,以儆效尤,這朝廷隻怕要亂成一鍋粥了,廠衛專權啊,尤其是這錦衣衛……”


    廠衛專權四個字從劉瑾口裏說出來,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可以說,劉瑾從先前一個變法的中堅分子,一下子就成了覺悟不開的後進份子了,變法的風頭被錦衣衛搶了不說,還他娘的到處捉人殺人,劉瑾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心裏害怕到了極點。


    朱厚照也是憤怒了,道:“真是豈有此理,太大膽了,張彩是肱骨之臣,錦衣衛那些人是怎麽辦事的?”


    劉瑾一下子打起精神,覺得看到了曙光,連忙道:“這錦衣衛能有多大的膽子?也不知他們背後仗著誰的勢,居然敢這樣胡作非為,前幾日還是好好的呢,突然像發了魔症一樣,陛下,您可要為張閣老做主哪,張閣老忠心耿耿,勤於王命,對陛下更是千依百順,現在竟是死的這麽不明不白,奴婢很是寒心。”


    朱厚照也是勃然大怒,立即叫道:“來人,去,把錦衣衛的人叫來,宮裏是哪個人當值,叫來!”


    他氣唿唿的坐在了榻上,又安慰劉瑾道:“你且在一旁看著,朕給張彩做主。”


    劉瑾精神一振,心中雀躍,連忙退到一邊等著看好戲。


    被那柳乘風整了這麽久,劉瑾終於感覺自己有了反擊的機會,張彩的死未嚐不是好事,若是這時候能掰迴一局,至少可以給劉瑾喘息的時機。


    過了片刻,宮內當值的一個錦衣衛千戶便進了來,他穿著大漢將軍的服色,納頭便拜,道:“微臣見過陛下。”


    朱厚照冷哼一聲,道:“你們錦衣衛到底是怎麽迴事,堂堂內閣大臣死在了詔獄裏,他陳泓宇是不是不想做這都指揮使了?哼,這件事朕會徹查的,無論涉及到誰,朕都會嚴懲不貸。”


    聽到朱厚照的話,劉瑾心花怒放,他就希望嚴懲不貸。


    千戶卻是道:“陛下,張彩犯了貪瀆大罪,楚王殿下和指揮使大人奉陛下旨意貫徹新法,所以就把他押去了詔獄,隻是不成想,不成想張彩在獄中與人發生爭執,還請陛下見諒。”


    劉瑾終於忍不住,大喝道:“真是胡說,張彩有什麽罪,分明是你們指鹿為馬,顛倒黑白,陛下,您可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張彩張大人兩袖清風,為官正氣,分明是有人排除異己,陛下要明察秋毫,不要中了賊子的奸計。”


    這千戶道:“陛下,微臣正好帶了一些東西來,還請陛下過目,陛下看了就明白。”


    這都是事先已經準備好了的,宮裏的錦衣衛和宮外的錦衣衛遙相唿應,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千戶立即從袖中取出幾份供詞放到了朱厚照的案頭。


    朱厚照隻得耐著性子撿起供狀來看,這些供狀都是其他犯官的供詞,還有一份,則是錦衣衛呈報上來的奏書。


    打開奏書,第一句話不是認錯,而是直接說錦衣衛上下奉旨貫徹新法,天下百姓紛紛拍手叫好,都言陛下英明……


    隨即就是把張彩的情況介紹了一遍,看上去這封奏書似乎很中規中矩。


    不過朱厚照的臉色卻有點變了,他眼睛眯著,似乎在思考什麽。


    劉瑾有些發急,忍不住勸道:“陛下……陛下……錦衣衛膽大包天,現在居然還敢栽贓陷害,張彩張大人不能白死啊,請陛下切莫被小人蒙蔽。”


    誰知道這時候,朱厚照狠狠把奏書拍在案頭上,大喝道:“朕自有明斷。哼,依朕看膽大包天的是張彩,朕竟是看錯了人,想不到他有這麽多劣跡,也幸虧錦衣衛拿辦了他,否則朕現在還蒙在鼓裏,傳旨下去,張彩雖死,可其罪難贖,朕絕不會姑息他,立即拿了他的家人,抄了他的家,其親眷發配流放,以儆效尤!”


    “啊……”劉瑾震驚了,這……還是自己認識的皇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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