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十三直到帶著點濕潤的涼風吹拂到我的臉上時,我的瞳孔才重新迴複了焦距,密麻的樹葉因風而輕輕顫抖著,小小的發出摩挲的聲音,應和著鳥兒時不時的鳴叫聲,晨輝斜斜灑下,落在公園的草地上、以及中心的小湖裏,注視著這一切,我才重新產生了幾分活著的實感。


    時間是上午八點,距我從睡眠中清醒過來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


    ……………………


    …………


    我是被富江的敲門聲叫醒的。


    在熟悉的敲門節奏以及隨後的招唿聲之後,富江慣例的瀟灑離去,留下從床上坐起的我困倦的眨著雙眼。


    清醒過來後就是穿衣洗漱,折疊被褥,一切都宛如常日,直到我的目光從整理好的床鋪無意識的移到日曆上,看著那上麵的日期,我才意識到,到底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擁有魔性般魅力的富江,身邊從不缺乏追求取悅她的人,而富江也很明顯的享受著這樣的感覺,於是聚會、酒吧、ktv經常占據著富江大半的夜晚時間,第二天是休息日的時間尤其如是,長時間下來,便養成了富江節假日時不睡至太陽高懸絕不起床的習慣。


    ——而今天是星期六。


    冷汗瞬間密布了我的後背。


    冷靜下來,或許是因為昨晚富江隻是在家中看電視,並沒有多少困意,所以今天才會起得這麽早,也或者是她想吃早餐所以才早起的緣故。


    我這般告訴著自己,隻是,當我目光掃過書桌之後,唿吸便再也抑製不住的陡然散亂起來。


    昨晚上無聊塗鴉的那張紙條……也不見了!


    富江她……來過我的房間!


    我看不到我現在的眼睛是什麽樣,不過我想它一定正顫抖個不停,因為我目前的視野就在不斷晃動著,前方的門近在咫尺,然而我卻根本走不出去,隻想一輩子躲藏在這個地方才好。


    出去後會發生什麽事,會看到什麽東西,我一點也不知道。


    ……………………


    …………


    最終我還是出來了,在內心的不斷交戰下,以及富江從樓下傳來的抱怨聲中。


    當我戰戰兢兢的從樓梯走下之時,看到富江就像平時候那般坐在位子上,桌上一如既往的擺放著她的那些炫耀作用明顯大於實際作用的昂貴小物件,而她正興致盎然的擺弄著它們,擺弄之餘,也不滿的抱怨著我遲遲不下樓。


    “好慢啊~,該不會是賴床了吧?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每天早起才對身體有好處哦~”


    “……我知道。”


    勉強維持著平常的對話,我壓抑著內心的起伏朝灶台走去,準備做早餐——在係圍裙的時候嚐試了幾次才成功,因為手指仍不停在小小的顫抖著——富江她毫無疑問的知道我昨晚出去過,隻是不知道她知曉到哪個程度。


    我在心中慶幸著,至少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否則桌上擺著的就不是那些昂貴小物件而是來自於某個小女孩身體的某一部分了,富江她向來不憚於用最直觀的視覺衝擊來向我展示隨意接近其他女性的話她們會有什麽下場,而且她也從不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至少現在,沙耶還是安全的。


    心中安心了些許,但也僅限於此。


    因為平常時候,如果是知道我在夜晚出去閑逛,即便隻出去轉了一圈,富江也會大唿小叫的問個不停,而現在富江的表現卻未免太過平靜,平靜得就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這種平靜更加讓人顫栗——就像無風無浪的大海,誰也不知道,海麵之下究竟是怎樣的暗流湧動。


    熟練的做著早餐,我的動作一如往日,外人根本想不到我的內心到底是在進行怎樣激烈的思考,而近處桌前的富江,內心不是也如表麵這般平靜呢?或者是與我一樣心中想著其他?


    我無法控製自己不去猜想這些東西,而越想就越覺得承受不住,所以在做好早餐之後,我就借口想要出去轉一轉,然後在富江的抱怨聲中離開了家,剛走出家沒幾步,我就瘋狂的跑了起來,不去想跑得多快,不去想節約體力,不去想跑向哪裏,什麽都不去想,隻是瘋狂的跑著,好像這麽做就能將一切全部忘卻一樣。


    由於根本就不顧及奔跑時唿吸的節奏,我的心髒很快的就開始抽痛起來,我咬咬牙,反而越跑越快。


    好像這樣就能使我我確認這抽痛是不加節製的狂奔所引起的正常反應,而不是出自於內心的愧疚。


    對之前的顫栗並非完全出自對於小女孩的性命,而更多是來源於自己的安危的愧疚。


    以及恥辱。


    ————————————————————————————————


    我以為,我自己應該是一個高尚的人。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麵無表情的,我無聲自語。


    畢竟,富江她隻是限製著我的生活,隻是殺掉所有我接近的和接近我的女孩,實際上她從未對我造成任何的傷害,我大可以不在乎這些事情,憑著我自己的意願選擇我所想要的生活,而根本不顧那些女孩的後果如何,又不是我殺了她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然而我沒有,盡管留戀……但我毫無停頓的斬斷了與其他所有人的聯係,即便被別人責怪我的無情冷漠,即便遭受諸多誤解,我也從不後悔這麽我,因為我是在救她們,即便無人知曉。


    火鉈她雖然吃掉了我的一隻手臂,但她畢竟是由於對我的愛才如此所做……盡管這種愛在我看來太過扭曲、太過病態,但我真的無法責怪基於這種出發點的傷害,相反,我還限製著她不要進行無謂的傷害殺戮,我還擔憂著她一個人在外麵究竟過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要做些什麽能夠幫助她的事,想要繼續盡一個哥哥的職責,讓她不至於與這個社會錯過太多,而遭遇過多不必要的麻煩。


    月島織姬,為了追尋異常,明知道接近我會有什麽下場,還是不顧一切的靠近,既然她是心甘情願的,那我就算順應接下也沒什麽吧?但我沒有,我拒絕了她的自薦枕席,我拒絕了她所謂的‘道歉禮物’,拒絕著她的靠近,勞累奔波個不停還要承受對方不識好歹的埋怨,因為我覺得我應該這樣做,隻是出於一個叛逆期少女的反叛思想,沒必要付出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所以我將之拒絕。


    還有沙耶,我為她擔憂著她父親的下落不明,同情著她一個人躲在醫院裏的生活,雖然受限於束縛,我仍然想著有什麽辦法能夠幫助她解決這些麻煩,想要保留住她臉上的那份純真的笑容;在昨晚她不知後果跑來找我的時候,我也是冒險止住了她的靠近,並在之後顧及著女孩孤寂的心情還承諾以後找機會陪她玩,為此所承受的風險與煎熬隻有我自己才懂。


    做出了這些的我,毫無疑問的是一個好人吧?


    我以為是這樣的。


    直到我發現,當昨晚的事可能東窗事發時,我心中最大的擔憂的由來——


    不是女孩受到殘酷對待,而是我自身安危受到威脅。


    才明白了。


    原來自己,也隻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罷了。


    想要保護沙耶,隻是由於自身的同情心在作祟,要是真想保護她的話,更該徹底離開她身邊,更該將她的事反映給警察知曉,而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去解決,這般不上不下的姿態,不過婦人之仁罷了。


    遠離月島織姬,也隻是因為對方到底是出於追尋異常才接近的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和驕傲接受不了這樣的理由,所以才一直抗拒著,不讓對方接近。


    不責怪火鉈,是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觸及到自己的底線,真要是碰到了自己所寶貝的東西,自己一定會醜態畢露的惦記個不停吧?


    而挽救其餘人的生命也隻是,不想承受‘他人因自己而死’這樣的愧疚心理罷了,一切都是緣於自己才會做出這樣的決斷。


    哈哈,都隻是這樣的理由而已,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基於自己的利益才做出的行為,哈哈哈……


    “原來我,不是個好人啊……”


    “是啊,少年,你的確不是個好人呢。”


    當我無奈低語的時候,耳邊卻突兀的插入了一個聲音,讓我自嘲而笑的表情頓時打破、轉而驚愕的迴過頭。


    “沒錯呢,果然還是這種傻傻的表情更適合你。”從容不迫的注視著我的眼睛,來人彎起眉戲謔般的調侃道。


    “……兩儀織。”


    “嗯,還記得我。”來人——兩儀織滿意的點著頭,“不過很可惜,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我那時候根本就沒告訴你好不好……”我無奈的說,本來低落不已的心情也受她影響而逐漸消散了,看著她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對方的衣著打扮。


    枯葉色的和服外加鮮紅的皮夾克,是任何人看到都可以皺起眉頭的搭配,但在皺眉之前,再看她這個人,卻會訝異的發現,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衣著,在她身上卻是顯得那樣的理所當然。


    就如同她這個人一樣。


    初次見麵時的長發已經剪短到了齊耳的長度,像是胡亂剪出來似的,不過這樣也很適合她,身材雖然纖細,但在凜凜的舉止與挺挺的腰杆下,反而顯出幾分英武凜冽,再加上對方所使用的男性口吻,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是一個俊秀威風的美男子呢……然而即便是知道了對方的真實性別,再度細看也不會有損對方的魅力,總而言之就是不論男女都十分合適的中性特質吧。


    ……真難為我在這麽一瞬間就看得如此清楚還做出了如此評價。


    “是嗎?”她不在意的一挑眉,“說起來你還真是沒禮貌呢,連自我介紹都不會。”


    “那時的情況有些……算了,反正也沒關係。”說到一半,我放棄了解釋的打算,歎了口氣,然後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瞳還在不停望著我。


    “什麽事?”


    “你的名字啊。”她說,“現在自我介紹還不晚嘛。”那理所當然的語氣簡直讓我開始懷疑起我自己的反應是不是出現了什麽障礙。


    “……不說也沒什麽吧,萍水相逢而已。”


    “還真是小氣呢,少年。”她笑了起來,是那種有些居高臨下不過並不會顯得討厭的笑容,“還是說你希望我一直用‘少年’來稱唿你一直到幾十年後?別這麽扭扭捏捏的,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這個女子實在是颯爽得過了頭了。


    “十六薙,十六薙風無。”


    最終我還是說了,免得她再揪著我的氣量不放。


    她有些驚訝的眨眨眼,隨即很感興趣的說著,“「伊邪納岐」(izanagi)嗎……還真是了不起的姓氏啊,少年。”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而且我認為「兩儀」這個姓氏也不簡單。”或許是因為對方太過強勢的緣故,我在話語中小小的做出了反擊,沒想到對方卻是毫不猶豫的點頭同意。


    “沒錯,確實如此。”點頭之後,那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了我,“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擁有這個姓氏的你……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呢?”


    “或許吧。”我無所謂的說,不過從女子的說辭中也可以察覺到對方的不簡單,不管是對方的身份還是那個姓氏。


    “誒……你還真是有趣呢,「十六薙風無」。”兩儀織緊緊的盯著我,即便眨眼也不能掩蓋對方眼中的興趣盎然,我必須承認,當自己的名字被她念出之時,的確是產生了幾分異樣的感覺,反應過來之後,心中立刻產生了抗拒的感情。


    “可以了吧,「兩儀織」。”我特意強調了一下對方的名字,其中的疏離意味不難透露。


    “我說過,你可以叫我織。”她很快的做出了反駁,針對的卻是另外一方麵,“這次可要記得啊,少年……不,十六薙。”


    稱唿別人姓氏卻允許別人叫自己的名字嗎……或者說這個名字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我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個晚上,對方表情寂寥的話語,‘不是兩儀式……是兩儀織。’


    “我記得了,所以,還有嗎?”直直的看著對方,我並沒有掩飾我眼中的抗拒與疏離,想要結束這段對話的欲望不言而喻。


    “啊,差點忘了。”她輕輕拍了拍腦袋,“下個星期的周末,你有時間的吧?”


    “我想我沒有。”我毫不猶豫的拒絕。


    “身為幫過你兩次的我所提出的要求,你絕對是有時間的,那就行了。”


    “我說了我沒有!……而且所謂的幫忙是什麽時候?”


    “你忘了嗎?”她愉快的眨眨眼,我感覺她是故意的,“第一次,”她在我麵前豎起一根指頭,“醫院的時候,我幫你解決了那頭怪物。”


    “……沒要求你幫忙,而且我之前也還帶著你逃跑了吧?從三樓跳下去的時候也是,你還將我作為了卸力的工具。”


    “啊,你不說我還忘了。”她很高興的拍拍手掌,“最開始的時候,那頭怪物可是你引到我病房裏來的。”


    “但是……”


    接著,不待我反應過來,她又豎起了第二根指頭,“第二次,我剛才迴答了你的諮詢。”


    “等等!什麽時候?!!”


    “就在剛才啊~,‘原來我,不是個好人啊……’,你是這麽問的,而我很幹脆的給予了迴答,我說:‘沒錯!’”


    女子眉飛色舞的說著,對此我實在是不能忍受了。


    “等等!前一個就算了!後麵一個絕不認同!”


    “真的?”她問。


    “沒錯!絕不認同”我斬釘截鐵的複述。


    兩儀織笑了。


    “那麽第二個就算了。”她說,“所以第一個,你是否認不了的,是吧?”


    “…………”


    原來,第二個根本就是幌子,真正的殺手鐧在……這裏嗎?


    “……好吧。”雖然有些不甘,但即便不加上之前的語言技巧,對方所說的也確實是事實,所以最終我還是點頭,“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很簡單的事。”她的表情很輕鬆,“下個周末,和我一起約會吧。”


    “……什麽?”


    “下個星期,和我一起去約會吧。”


    “…………”


    “…………”


    我們彼此對視著,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表情,不過兩儀織的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但是,唯有這個是——


    “絕對不行!”


    我太過斬釘截鐵的語氣引得對方有些奇怪,她挑起眉看著我,“唔?為什麽?”


    “反正……這個絕對不行!”


    “啊?難道是害羞了?”


    “根本與那些事無關!”我用力搖著頭,“唯有這個,是絕對不行的!”


    “唔……”兩儀織抱起雙手,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同時認真的打量著我的表情,然後——


    “有些明白了。”她說。


    “喂,十六薙。”她叫了我的名字,“我的實力,你覺得怎麽樣?”


    ……實力?


    雖然不知道對方想要說什麽,我還是給出了答案。


    “如果你說的「殺死」是真的話,那麽……很強。”


    “是嘛,確實如此。”她讚同的點著頭,態度十分的理所當然,不過看過她那天晚上的凜冽英姿的我對此卻沒有任何的違和感。


    換了個抱臂的姿勢,她繼續說著,“如果我告訴你,醫院裏麵的實力,不及我現在的二分之一呢?”


    “什麽?!!!”


    “沒什麽好驚訝的吧?”對於我的驚訝她似乎很是不滿,“我都說過了,那隻是複健運動而已,畢竟我那時可是昏睡已有兩年之久啊,無論如何也無法使出全力啊,而且麵對那頭怪物,也沒必要用盡全力。”


    是的,她所述的理由完全成立,我也完全能夠理解,但是……已經那麽強的實力,要是再強的話——


    實在是,有些,接受不能呢……


    “明白了吧?”很滿意於我的反應,她傲然的點著頭,“所以說,能傷害我的東西幾乎是不存在的,對我來說,站在我麵前的東西,就算是神,我也能殺給你看呢!”


    就算是神,我也能殺給你看……


    我被這番話語震撼到了,而更令我吃驚的是,對於這番話,我竟然下意識的相信了。


    “就是如此了,所以關於約會的事,你不必為我擔心。uu看書 .ukanshu ”


    “…………”我一時沉默了,半晌,“你怎麽知道的?”


    “猜出來的啊。”兩儀織綽綽有餘的說,“對於我來說,憐憫中的擔憂,以及膽怯中的恐懼,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是那樣的顯眼呢。”


    膽怯……恐懼……


    “是嗎?”我輕輕的笑了,不知道笑容是什麽樣的,隻覺得嘴角十分苦澀。


    “沒錯。”兩儀織讚同的點著頭,“不過沒關係,我一開始時就知道了嘛,你是個膽小鬼。”


    “原來如此啊,膽小鬼。”對這樣的評價我沒有反駁,反而笑得更加明顯了。


    兩儀織也笑了,她放下了抱著的雙手,盯著我的雙瞳帶著明顯的笑意,“但是,即便是膽小鬼,要是沒有了需要擔憂的東西,也是能拿出一些勇氣的吧……”


    緩緩的笑著,她抿起了嘴唇,“所以,下星期的約會,不要讓我失望啊。”


    接著,不待我迴答,她颯颯的轉過身,毫不留戀的邁步離去。


    眼看著那個比男子還要威風的背影,我忍不住淺笑著道,“……還真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呢。”


    笑過之後,我埋下了頭,“下周周末嗎……我記得了”


    ————————————————————————————————


    二合一,分量足夠吧?我懶得分章節了,下次不敢再做類似的承諾了……尼瑪都五點半了,外麵已經天亮了,我直接睡午覺算了,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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