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痛到極致是什麽滋味?


    有人說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淩遲著心髒,還一邊往傷口上撒著鹽。


    有人說就像馬上就要死掉,連唿吸都沒有力氣。


    也有人說,那處滋味就像百毒侵體,抓肝撓肺,但願餘生都活在玻璃罩裏。


    而慕南宸的痛,就像棉裏抽絲,扯一扯就是遍體傷痛,像淩遲,像要死掉,更像真的已經毒發無可救藥。


    這一切的生不如死的痛苦,全部來自聽到蘇晚夏遇難的消息那一刻。


    向來對人生有著絕對的征服自信的他,此刻感覺特別無助,一個人不論你多有力量,又多麽精神強大,你都無力去讓一個人死而複生。


    就在這一刻,他特別渴望能夠不必麵對這一切,從來都霸道威凜以強大示人的他,第一次對人生產生了逃避心理。


    倘若世上真的有那麽一個玻璃罩,把你罩進去就忘卻前塵所有,不再有痛苦,他寧願從此做一個琉璃罩裏的人。


    他還是立刻飛去了海城,顧西琛幾個人全部跟著,莫曉曉和蘇晚冬也跟著。


    慕亦潺始終被慕南宸緊緊地抱在懷裏,他不知為什麽,就是感覺欠這個孩子很多很多,他恨自己,為何沒能替他留住他的母親。


    讓他生下來,就成了孤兒。


    慕聞遠走了,蘇晚夏也走了,在這世上,他是這麽孤獨。


    是的,他就是感覺無比孤獨。


    那孤獨像蛇,一口一口咬噬著他的心髒,血淋淋地折磨著他。


    一路上,他抱著孩子,用他的臉頰貼著孩子,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


    不是他想哭,就是控製不住,這些淚本能地就會落下來,每一顆淚都是蘇晚夏的影子。


    他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心痛她,為何這麽思念她。


    慕南宸一行人乘飛機飛往海城,顏瑾和慕清林稍後也派人飛往了海城,他們也要確認一下究竟。


    當慕南宸的私人直升機降落在發生大火的那處沙灘時,警車的紅藍爆冷燈還在閃個不停,曾經的一座好好的木製結構的漂亮別墅,此刻隻剩灰燼。


    越是靠近,慕南宸的心越是向下沉,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警察說,從現場痕跡來看,裏麵的人無一生還,但已經無法辨認死都是誰,因為全部燒成了灰,隻剩一堆焦糊的骸骨。


    秦晟北最清楚這座別墅裏都有什麽人,最確定的就是,蘇晚夏在裏邊,她的兩個孩子也在裏麵。


    但他沒有與任何人說,蘇晚夏還生了兩個孩子。


    已經沒必要了。


    當慕南宸與警方交涉後,走向別墅的廢墟時,迎麵遇上秦晟北被警察押著上了警車。


    突然的,他有些莫名的憤怒,倘若秦晟北不用這種過激的手段把蘇晚夏劫走,那麽此刻的蘇晚夏應該好好在呆在京都醫院裏。


    哪怕她官司纏身,一切證據都對她很不利,但她至少是安然無恙的,他會竭力幫她恢複自由。


    可是現在,她死了,被一場大火無情地燒死了,這一切都源於秦晟北的自作主張。


    想到此,慕南宸大步走過去,懷裏還抱著孩子,“秦晟北!”


    剛要上警車的秦晟北,聽到慕南宸的聲音,倏爾一頓,他轉頭看他,赤紅的雙眼盯視了他幾秒,突然冷笑起來,“慕南宸,你終於迴來了。”


    “你特麽現在迴來還有什麽用?!”秦晟北先於慕南宸一步暴發了,“晚夏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慕南宸不明白秦晟北為何遷怒於他,但他看得出秦晟北因為蘇晚夏死,痛苦並不比他少一分,“秦晟北,這一切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劫走她?!”


    “哈哈哈……”秦晟北低低地笑起來,幾分陰冷,幾分生無可戀,“慕南宸,你這個傻子,你特麽的什麽都不知道,你特麽的真是可憐!”


    說完,秦晟北彎身鑽進了警車,他將自己當作一葉浮萍,任由流水漂泊。


    坐好之後,他轉頭盯著抱著孩子俯視他的慕南宸,“滾,慕南宸,你給我滾,抱著你的孩子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慕南宸有一種將秦晟北抓出來暴打一頓的衝動。


    顧西琛及時上前,勸他,“三哥,人死不能複生,現在說什麽都晚了,秦晟北他對晚夏沒有惡意,不要再計較了。”


    這句話,讓慕南宸和秦晟北兩個大男人同時落淚了。


    慕南宸因為那句“人死不能複生”而落淚,秦晟北因為那句“他對晚夏沒有惡意”而落淚。


    在警察將要開車押著秦晟北離開之前,他突然對慕南宸說,“讓我抱抱孩子可以嗎?”


    鬼使神差的,視這個孩子如命的慕南宸答應了這個請求。


    秦晟北小心翼翼地抱過孩子,仔細地端詳他的小臉,這孩子真的太像慕南宸了,可就算這樣,他此前還幻想著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養,帶著蘇晚夏一起去x國定居。


    現在,一切有如夢幻泡影,轉眼隨風而逝。


    他對人生真的已經沒有什麽興趣。


    須臾,他摸摸孩子的小臉,微微地笑了,似是對小小寶貝的一種告別,既而他將孩子還給了慕南宸,“好好把這個孩子養大。”


    然後,他輕輕倚著靠背,閉上了眼睛,把一切都交給命運。


    他有父母家人,還有人生責任,不能任性地隨一個深愛的女人去死,但,他對人生真的沒什麽鬥誌了,現在就讓警察把他帶走,要監禁多少年都沒關係,最後一輩子都在裏麵不出來。


    從此,他願畫地為牢。


    慕南宸深深地擰著眉,看了秦晟北許久,他總覺得他的身上有許多關於他的秘密,過幾個去確切一點說,是關於蘇晚夏的秘密。


    他堅信他和蘇晚夏是清白的,那麽為什麽,秦晟北執意要劫走蘇晚夏,將自己推向這步境遇?


    “秦晟北,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劫走晚夏?”


    秦晟北冷笑,眼睛也沒睜,“這個答案,警察一定會在審訓的時候問我的,你若想知道,那就等開庭審判我的時候,去旁聽吧。”


    自知逼問不出什麽,慕南宸抿唇不再言語,靜靜地看著押著秦晟北的警車離開。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總覺得他的人生丟了好大一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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