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山裏的人們最寶貴的東西就是土地了。


    道子村所處的位置是一條很狹窄的山溝,整個溝長有五六裏地,其間散布著幾個自然屯。村部所在的道子屯正好是這個狹長的溝口處。


    道子村周圍全是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連綿不斷的山山嶺嶺,它唯一通向外界的就是西麵的一條公路。而道子村離這條公路還有三裏多地。


    道子村所處的地理位置,就決定了它是一個“七山一水二分田”的狀況,而這“二分田”絕大多數都是山地,自然,躺在山腳下的水澆地更是人們眼裏的心肝寶貝了。


    別看山裏的人們平時都是和和氣氣,你說我笑的,可要是因為土地發生了分歧,那就是一寸兩寸的地方,也要鬧出個子午卯酉來,絕不會有絲毫想讓。曆史上,道子村就有因為土地鬧出人命的事。因為土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所在。


    而作為農村最基層最小的村幹部們,最怕處理關於土地糾紛的事。一提到誰家跟誰家為地界的事鬧起來了,他們的腦袋就大就疼。


    王一塵剛剛被任命為道子村的民事調解員,就攤上了這檔子事。


    這天,正好是王一塵在村部值班,一早吃完飯,他就騎上車子來到了村部。一上午沒事,王一塵就捧著一本書趴在辦公桌上看書。剛剛過了中午,黨愛琴也來了。她是中午到親戚家吃喜酒迴來,順便到村部的。


    黨愛琴知道今天是王一塵值班。她昨天值的班,排在她後麵的就是王一塵。


    黨愛琴家也是道子屯的,她的丈夫是八石鄉一所小學的校長,跟道子屯村民組組長李橋是一個家族。黨愛琴的娘家是外鄉的,她的哥哥是娘家鄉裏的一個司法幹部,因為跟八石鄉的書記有點交情,八石鄉的書記就讓黨愛琴當了道子村的婦聯主任兼管計劃生育。


    黨愛琴長得很端莊大方,是個很會來事的女子,能說會道,村裏的人們對她的印象都挺好的。別看計劃生育的事很惹人,也讓那些想多生孩子的人們討厭,可黨愛琴卻幹的很穩妥,很少有人說她的不是。這不得不說這個女子的心計有多機敏,善於應酬,就連一向飛揚跋扈的楊之銀也對她高看一眼。


    黨愛琴喜歡抽煙。不管是盒裝的香煙還是農村人自家地裏種的旱煙,她都抽。一縷縷煙霧從她那張能說會道的嘴裏吐出來,也讓她這個外鄉女子的眼睛在煙霧朦朦中悄悄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也許,就是這縷縷嫋繞的煙霧,給了這個女人很多的處理為人待事的靈感。


    當她一進村部,看見王一塵時,打了個招唿,就坐在了王一塵的對麵。她的辦公桌和王一塵的辦公桌頂在一起,兩人正好對麵辦公。平時辦公開會的時候,兩人的腳會不經意地碰到一起。


    “王一塵,你看的是什麽書,這麽津津有味的?”


    “是金庸寫的,武打的。沒事,幹坐著也沒意思,就隨便看看。”王一塵抬起頭看看她。黨愛琴也正看著他。


    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又迅速地分開。


    “黨主任,你今天怎麽有空來村部,你昨天不是剛值完班嗎?”王一塵問道。


    “順路。我剛去上道子屯喝完喜酒迴來路過這裏,就來看看。今天是星期天,學校也沒人,好靜,他們值班的人不在嗎?”


    “哦,學校今天值班的是劉霞。她有事讓我幫著看一下,迴家了。”


    “一塵,你這麽小,就當了村幹部,真行啊!”


    自從王一塵當了村幹部,兩個人還沒有機會在一起聊聊。雖然都住在一個屯子裏,可因為王一塵一直念書,黨愛琴嫁到道子屯隻有四五年的光景,那時王一塵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屁孩,因此,兩個人並不十分熟悉。


    王一塵聽了黨愛琴的話,笑了笑,說道:“哪裏,我有啥能耐啊,還不是村長抬舉我,給了我一個民兵連長的官帽,歪打正著,摘不掉了。說不定,我哪天惹領導不高興了,還不輕易地就給打發了!”


    “那可不一定。你別看別人代理民兵連長是臨時的,迴來就完事了,你就不同了,楊村長他敢嗎?他那個人,我可知道,容不下別人。你們倆又發生過那事,他要是敢把你擼了,早就擼了,還讓你坐在這裏!”


    說道這裏,兩個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起,又趕忙分開。不過,兩個人都笑了,因為他們知道,黨愛琴話裏的意思。


    “其實,黨主任,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誰想到武裝部的人竟然那麽欣賞我呢,不僅給了我一個‘優秀’的名譽,還把我推薦到縣武部。也許,楊村長太大意了,一不留神讓我閃了一下光。我還真得謝謝他。”


    “你呀,也別得意,往後你還真得注意點,別讓他再給你算計了。你就說這次讓你兼任民事調解員的事吧,他跟村部裏任何人誰都沒商量一下,就擅自讓你幹,這不明擺著給你挖陷阱嗎?”


    “是啊,讓你們誰兼任,都是說得過去的,可他偏偏讓我幹,也太高抬我了。不過,是好事還是壞事,還得走著瞧。黨主任,到時,你可別看我的笑話,該搭把手得給我搭把手啊!”


    “瞧你說的,咱們是一個屯的,還坐在對麵辦公,我能看著你為難嗎?不過,一塵啊,我跟你說,你以後別黨主任黨主任的,多別扭啊!”


    “那我不叫你黨主任,叫你啥呀?”王一塵覺得你這個女人啥心思啊,還至於跟我套近乎嗎?


    “叫……黨姐。對,就叫黨姐,這樣聽著才舒服,不別扭。好嗎?”黨愛琴的眼神裏有些閃閃爍爍的。


    “行,那我以後就叫你黨姐。嗬嗬,黨姐,這稱唿好,今後,不管我有啥事,你可給我擋著點,誰讓你是我姐呢!姐,你說是不?”


    王一塵這小子一點都不傻,既然你跟我套近乎,那我就得跟你近乎得緊緊的。


    看著王一塵那青澀的可又有些怪怪的笑臉,黨愛琴心裏不由得燒了一下,臉也瞬間紅了一下,但畢竟是經曆多了點,立時就鎮靜下來。


    正當兩人說說笑笑之際,門外闖進來一個愣頭青,氣喘籲籲的,說話都不連貫了。


    “快,快,我們屯……我們屯的王財和邱大狗……兩人打起來了。誰……勸都不行,腦袋都打出血了。戴良臣就讓我來……來找村裏的幹部去解決。”


    黨愛琴一聽,趕緊問道:“為啥打起來啦?”


    “還不就是以前房基地的事?”


    “那房基地不是當初楊村長給處理好了嗎,怎麽又糾葛起來啦?”黨愛琴不解地問。


    “是解決了。喝頓酒,胸脯子一拍,楊村長什麽事都擔了,兩家人也都看在他的份上,不爭了。可現在,人家王財房子蓋完了,要套院牆,邱大狗就是不讓。戴良臣就給楊村長打電話,問怎麽辦?楊村長就讓他找王調解員。這不,我就來了。”說完,他就看著王一塵,心裏話,就這麽大點的小孩子,能會處理個啥。


    黨愛琴一聽,就來了氣,說:“楊村長這不是整事嘛!他處理的事他不管,竟讓你一個孩子去,怎麽能這樣!”


    王一塵一聽,覺得很不是滋味,我都是村幹部了,你怎麽還說我是一個孩子呢!急忙站起來,笑著對黨愛琴說:“黨姐,既然我是調解員,遇上這樣的事,我就得去。沒事,不就是為套院牆打架嗎?我去看看,你幫我看看村部值值班。行嗎?”


    “還看啥村部啊,你剛來上班,還沒處理過鄰裏糾紛的事,摸不著頭腦,別真的出了啥差錯,還是讓我跟你一塊去吧!快走!”


    還別說,這黨愛琴還真是個熱心腸子,剛剛認了個弟弟,現在就主動地要去幫忙了。這讓王一塵很感動,覺得這個姐姐真沒白認。


    一邊說著,一邊鎖上門,三個人騎上自行車,就急匆匆地趕往上道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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