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跟郭旭匆匆交代過原因以後,蘇君言便要帶著李蓁蓁離開了郭家莊。


    分別十幾年後才和愛女重逢,郭旭自然是千萬般舍不得,於是提出讓李蓁蓁在郭家莊多呆幾日,到時候他會派人護送她迴會池。


    聞言,蘇君言便讓李蓁蓁自己定奪。因為按照他的安排,他會讓她先在江城停留幾天,然後再讓府上的人把她迎迴去。所以若是她想跟自己這名有些學院關係的父親多呆幾日的話,也並無不可。畢竟,他還留了人在這裏善後,自然也是可以護她。


    李蓁蓁沉吟了片刻後,心中便已經有了決定。她從小便是在母親的羽翼下,知道母親對郭旭的感情極為複雜,所以暫時對眼前這個親身父親也親熱不起來。與其尷尬地呆在一起,倒不如先離去。


    而且江城離會池近很多,哪怕不能陪在蘇君言的身邊,她也喜歡離他近一點。因為那樣,她的心會安定一點。


    “郭莊主,謝謝你的盛情挽留。可是,這一次我還是先跟君言哥哥迴去吧。畢竟我們是私底下離開,唯恐有些之人發現什麽異常。若是下次來郭家莊,我必然要多住些時光。因為這田園風光,的確安然恬淡,不可多得、”


    見李蓁蓁拒絕,郭旭的眼眸裏很是黯然。不過他能理解她現在的糾結,所以也不強人所難。


    “蓁蓁,隻要你想來,隨時來便是。郭家莊的大門,永遠為你和三皇子敞開。”


    聞言,李蓁蓁點了點頭,“好。”


    蘇君言拉住李蓁蓁的手,對郭旭道,“郭莊主,這一次我之所以能成事,多虧你的幫助。所謂大恩不言謝,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蓁蓁。”


    郭旭點了點頭,笑道,“如此甚好。隻要蓁蓁過得好,便是我畢生所求。”


    郭家莊大門前,蘇君言扶著李蓁蓁上了馬車。她迴頭望了郭旭一眼,隻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顯得格外落寞。他這一生,執念隻為母親,隻可惜跟母親無緣無分。


    蘇君言知道李蓁蓁心中不好受,於是擁她入懷,低聲道,“蓁蓁,我覺得在你母親的心目中,你父親一定是有特別的位置的。那隨她下葬的玉佩,便是最好的證明。所以你心中不要有負擔,若是想要相認便去認,不要給自己留下一生的遺憾。”


    如今亂世,說不定今日的離別便是永遠。李蓁蓁心中一動,大聲道:“停車。”


    她匆匆地下了馬車,隻見郭旭仍是靜靜地站在郭家莊大門前,宛如一座雕像,看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李蓁蓁跑了迴去,郭旭的嘴角微揚。


    然而當兩人靠近的時候,卻都不知道究竟要說些什麽才好。


    兩兩相望,相顧無言,過了好久,李蓁蓁終於打破了沉默。


    “那個......我......你要多保重。”


    郭旭點了點頭,“我知道。”


    “還有.....還有你的心情不要太鬱結。”


    “好。”


    “我......我走了。”


    “蓁蓁,走吧,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好。”李蓁蓁點了點頭,“我一定會迴來看你的,爹爹。”


    一番掙紮以後,這兩個字終於喊出了口。原來很簡單,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聞言,郭旭的瞳孔放大,聲音都有些顫抖,“蓁蓁,你......你喚我......什麽?”


    李蓁蓁重複了一遍,“爹爹。”


    郭旭大步走到李蓁蓁麵前,大手擁她入懷。從當初她還是三歲的孩童時,他就想要抱抱她。今日,他終於夙願得償。看來,雖然一生坎坷,但老天終究待自己不薄。


    “蓁蓁,我的好孩子。”


    此時此刻,郭旭的眼眸裏已經氤氳著一層水汽。不過須臾片刻,眼淚便沒入了李蓁蓁的頸脖。


    他這一生,總共哭過三次:初見藍毓羅,聽聞藍毓羅死亡的消息,以及現在。


    郭旭把李蓁蓁抱得很緊,以至於她覺得自己有些生疼。可是她不願意推開他。因為,他是她的血緣至親。


    在來這裏之前,她無父無母。而現在,至少父親還好好地活著。而且,他很疼愛她。當初那些缺失的遺憾,在這一刻補了迴來。


    良久,郭旭放開了李蓁蓁,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臉頰。他的手有厚厚的繭,硌得她白皙細膩的臉頰很疼,可是也異常的溫暖。


    “蓁蓁,你放心地離開吧。”他笑著說,“我會照顧好自己,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女兒在為我牽掛。而且,我想你的時候也可以去會池看你。”


    “真的會去嗎?”


    郭旭點了點頭,“當然。”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李蓁蓁再一次踏上了迴會池的路上,隻是這一次,她的心不再那麽彷徨無依。


    她靠在蘇君言溫暖的懷抱裏,淺笑道,“君言哥哥,人生第一次,我覺得有父親的感覺真好。”


    蘇君言伸手捏了捏李蓁蓁小巧玲瓏的鼻子,笑道,“我們蓁蓁現在也是有父親的人了。”


    “對啊。”她忍不住笑道,“若是以後你再敢欺負我,我就告訴爹爹,讓他替我出頭。”


    蘇君言被她這類似小孩子的言論給逗樂了,“好好好,為了不被嶽父大人責備,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地把我的蓁蓁捧在手心。不過......”


    他頓了頓,接著道,“蓁蓁,你是我摯愛的女子,我怎麽舍得欺負你?”


    兩人在馬車裏有打趣地閑聊著,李蓁蓁畢竟前些日子中了瘴氣,身子骨單薄了不少,所以沒過多久就昏昏欲睡。


    蘇君言見她如此,索性把她打橫了抱在懷裏,這樣睡著更為舒坦。


    看著她安靜美好的睡顏,他忍不住嘴角微揚。他所求之事,無非是李蓁蓁安好。隻是此次迴會池,不知道將要麵對的又是些什麽。


    前路漫漫,並不太平。可是,他會用盡自己的力量護自己懷裏的女人周全。


    一個男人,本就該守護自己的家和國。


    待李蓁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客棧的床上。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隻見蘇君言正坐在桌前看書,認真的樣子極為勾人。


    許是聽到了響動聲,蘇君言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蓁蓁,你醒來了?”


    李蓁蓁翻身下床,點了點頭,“嗯。君言哥哥,我這是睡了多長時間。”


    蘇君言笑道,“不長,不過才四個時辰而已。”


    四個時辰,那該能趕多遠的路?李蓁蓁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拖累了蘇君言的行程。本來會池城中有變,他該盡快趕迴去才對。哪知道為了自己,他行路這麽慢。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蘇君言笑道:“蓁蓁,雖然你睡了四個時辰,但我們並沒有停下,一直在趕路。其實,也不過才到這客棧半個時辰。”


    聞言,李蓁蓁心中才好受一點兒。不過,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事情。


    “君言哥哥,是你抱我進客棧的?”


    蘇君言笑出聲來,“蓁蓁,你覺得除了我,還有誰人會吃了熊心豹子膽來抱你。”


    李蓁蓁小聲嘟噥,“還有阿離啊。”


    “阿離也不可以。”


    這個客棧雖小,倒也潔淨,更為重要的是,店裏吃食的味道不錯。


    至少,李蓁蓁吃了不少。特別是那一份鮮筍燜雞,特別對她的胃口。


    見她大快朵頤的樣子,蘇君言忍不住笑道,“自古以來文人墨客便偏愛竹,道其性高潔身清幽。可是蓁蓁你愛竹,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其味道的鮮美吧。”


    聞言,李蓁蓁把一塊鮮筍遞到蘇君言唇邊,笑道,“那又如何,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我也不能免俗。不過這店裏的老板真是好手段,竟然能在深秋吃到鮮筍,當真是新奇。”


    蘇君言吞下了那塊鮮筍,笑道,“蓁蓁,我很喜歡你現在的樣子。自由自在,就像小的時候。”


    “君言哥哥,我就是我,從來未曾變過。”


    蘇君言看著她的眼睛,不再說話。她對自己的心意的確未曾變過,但是她卻藏起了自己天真爛漫的情緒。


    終究有一天,他會把那些都悉數地找尋迴來。


    是夜,兩人宿在客棧。一番耳絲鬢磨間,蘇君言恨不得把懷裏這個小女人吞下。奈何體諒她的身子,隻得生生地忍下。原來,他的蓁蓁竟然可以如此磨人。


    第二天,他們一行人便棄了馬車,改走水路,這樣始終要避人耳目一些。


    在船上呆了幾日後,他們終究迴到了江城。


    蘇君言得到消息,假扮自己的那隊人馬還有一日便能抵達江城,所以他還能在這裏停留一夜。


    一夜,太短。可對他而言,已經是恩賜。


    是夜,一場綿延冗長的秋雨終於下了下來。蘇君言擁著李蓁蓁,做盡了夫妻間的親密事。


    李蓁蓁緊緊地抱著他,迎合著他,因為她想要他深深地記住自己。


    窗外,風聲,雨聲。室內,粗喘,呢喃。


    第二日,蘇君言起了一個大早,仔仔細細地叮囑了阿離一遍,方才放心地離開。


    他沒有跟李蓁蓁道別,因為他害怕她隻是一個眼神,便讓自己挪不開腳步。


    床榻上的李蓁蓁,其實在蘇君言下床的那一刻便醒了過來。她亦不想跟他道別,因為害怕他一個輕輕的親吻,便會讓自己緊緊擁住他。


    別院門口,蘇君言對蘇恆道:“這幾日,好生地保護好蓁蓁。不出意外,我很快就會遣人過來。”


    “是。”


    蘇君言手上的長鞭一揚,馬匹疾馳而去。而李蓁蓁在角落裏,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離,直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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