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衛老大眉毛一挑,看衛老爺沒作聲,膽子就更大了一些,決心把話挑明了說,“長安城裏這兩年出了一家福記商棧,弟妹知道嗎?開張後一共推出十四件新玩藝,愚兄碰巧知道‘福記’是蔡門九子之一的董祀所開,而董祀這些年一直是住在弟妹娘家的。”


    原本這兩年,衛大一直在找仲道的錯,人說,做多錯多,仲道開始接觸生意了,自然能讓他挑出錯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讓父親知道,仲道和他的官家老婆是靠不住的。


    可仲道那兒以前是不是生產,可是現在全無破綻可鑽,也許是讀書讀得很嚴謹,做事時,仲道的心反而比雷厲風行的父親更加細膩,和父親出去幾次,有效的補充了父親的不足,反而讓他備受父親和族人的讚賞。沒法子,他就隻能在蔡琰身上尋找破綻了。


    福記的生意其實與衛家衝突不大,畢竟他們新開,又以家用器械為主,麵向的是一般的中產階級;而衛家是以涉外貿易,販賣奢侈品供應貴族為主的。雖然有小器械的作坊,但總的來說,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對衛家來說,關心福記,不過是因為,福記生產的那些器械中的機關之術,是可以用在他們的那些工廠裏,變為大型的器械的罷了。


    雖然衛大明知道,福記不可能對衛家造成威脅,可是他卻一直在族中鼓動大佬們,讓他們覺得,福記實際上是董祀和這位未來的二弟妹合開的。明明已經和衛家定了親,卻跟外人合作生意,就是對衛家的不忠。


    “是嗎?”蔡琰淡淡的反問了一句,就不再搭腔了。裝傻誰不會,更何況,她都裝了十幾年,裝聾作啞的本事她早就練得爐火純青的了。要不是看在這是她在衛家的第一天,她才懶得搭理衛老大這麽久呢,基本上這對她來說就是浪費時間。


    轉頭看了仲道一眼,他的粥還有大半碗,從剛剛衛老大開口說話起,仲道就沒再吃一口了,看來這兩年,老頭還是沒把他修煉到家,笑笑替他又挾了一些拌菜,放在他的粥碗裏。剛剛她有嚐過,水雖然擠得太幹,但味道還不錯,很入味,看來衛府的廚子基本功也不錯,教起來應該不難。


    蔡琰淺淺的笑意讓仲道略略安心了一些。衛老大聰明,其實仲道也不傻,接蔡琰來的路上,其實幾次他都想跟蔡琰談談的,隻是幾次淺談即止,他沒有機會深說。他也相信福記和蔡琰一定有關係,隻是他覺得這是蔡琰成親之前的事,隻用知道就好,不用過於擔心。怎麽說,她也不知道衛家的家規,不用太緊張。


    他卻沒想到,大哥會在第一天就讓蔡琰下不來台。他當然相信蔡琰的聰明,可是也知道,蔡琰並不愛說話,寡言的人,能指望有什麽辯才?生怕蔡琰說錯一句,被老大抓了把柄。


    “福記是董祀開的,弟妹不知道?”衛老大有些咄咄逼人了。


    “相公他們與父親在外院讀書,與內院無關。當然,董祀從小在蔡家長大,與奴家情同手足,他倒是有提過,大伯所開的隆興記,生意這幾年也很不錯,大伯看來盡得公公之真傳哦!”蔡琰還是笑得很甜。


    董祀開店地事想瞞著衛家那幾乎是不可能地事。蔡琰對這點看很清楚。當初衛老大去蔡家問罪時。她就想到有今天了。若是想在衛家立足。那麽自己手上也必須要有武器。並且也不能讓別人抓到把柄。


    分析利弊。衛老大跳出來去蔡家搗亂。擺明了。衛家地嫡庶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也隻有仲道那傻子還想退讓。[..tw超多好看小說]雖然她不在意一個當家地位置。但別惹到她。於是拜托董祀去查衛老大地痛角。至於說自己幫董祀地事。除了自己就是董祀知道而已。就算是一直有錢拿地母親。也不清楚其中地內情。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衛老大能拿出證據。此時既然衛老大第一天就給自己難堪。那麽崇尚家族忠誠地衛氏家族。應該不會允許子孫私開生意與家族利益為敵吧?


    大廳裏一下子陷入死一般地靜寂。一直崩得很緊地仲道。猛地迴頭看著蔡琰。一臉難以置信。再看向呆若木雞地衛老大。和他們夫婦那一下子煞白地臉。也就知道蔡琰不是無地放矢了。


    蔡琰不再說話。已經跟她沒關係了。專心地用自己地筷子去戳著泡在粥裏那頑固不化地麵餅。


    仲道再慢慢地迴頭看向父親。衛老爺還是沒有反應。慢慢地吃完最後一口粥。擦擦自己地嘴角。


    “都吃好了沒有?”


    小叔、小姑開頭是看戲,聽完蔡琰的最後一句,就都瞪著眼,連大氣也不敢喘了。他們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成這樣,看到父親說話了,慌忙站了起來,都想逃出去。


    “都進內堂!”衛老爺站了起來,昂首向後庭走去。衛夫人冷冷的看衛大少一眼後,力持鎮定的跟在衛老爺的身後。奇怪的是,連她的臉上都沒有勝利的笑容了,隻有一些蒼白。


    衛大夫婦更顯得失魂落魄起來,不敢停留尾隨而去,當然衛老大也不忘記迴頭憤恨的看一眼仲道夫婦。兩小孩子一臉苦像,明明都不關他們的事,為什麽大家陪葬,顯得垂頭喪氣。


    蔡琰最後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仲道,他也眉頭深鎖。但看到蔡琰看自己還是擠出了笑容,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說道,“要去祠堂。”


    蔡琰點點頭,倒真是這樣,以家族忠誠為家風的衛家老爺子一定要做點事的。


    祠堂在主院的後山之上,這種做法自古有之,韓國一些老舊宅子也是這種格局,讓把過世父母的靈柩,或者祖宗的牌位供奉於能俯視主宅的山坡上,感覺子孫萬代都在祖先的護佑之下。


    當然一般來說,祠堂也不是女子能輕易進得去的,蔡琰在蔡家這麽些年,除了出嫁那天進去磕了個頭之外,就從沒進去過了。而母親也隻有過年或者家裏有重大的慶典才能跟著父親進去。


    祠堂的門早就開了,下人們已經擺上了祭品,看這情形好像又不是真的為了衛老大而開祠堂吧?偷看仲道一眼,仲道輕輕的握住她的手,似乎在說別怕,蔡琰倒不是怕,隻是覺得衛老頭的態度有點怪。


    衛老爺帶著夫人進去磕頭,小輩們就在外頭跪著等,等衛老爺他們進行完一係列的禮儀之後,蔡琰覺得自己快凍僵了。這是山上,雖說地上放了莆團,但在風口吹上半小時,任誰也受不住不是,現在蔡琰知道兩個小的為什麽把臉苦成那樣了,是夠糟罪的。


    “仲道,帶你媳婦進來吧。”衛夫人終於叫了。


    仲道忙扶著蔡琰起身進去,裏麵就暖和多了,一是背風了,二點著長明燈,燭火,線香什麽的,還有個大大的香薰爐子……當然蔡琰可不敢多看,老實的跟仲道跪下,聽著祠祭唱諾,跟著做。這才明白,來祭祀不是為了老大,而是因為得讓祖先看看自己這個嫡兒媳婦。


    衛老爺和夫人就在邊上看著,靜靜的看他們完成儀式。


    蔡琰老實的叩頭,進了人家的門,低頭是很正常的。跟著仲道磕了頭,腦子一下子靜了下來,是啊,自己似乎錯了,太衝動了一點。


    當著大家的麵這麽拆穿衛老大,這會讓衛老爺覺得自己太尖銳了。而且這麽一說,已經表明了自己曾經深度的查過了衛家的人,也就變像的承認了自己幫著董祀做了十四樣新玩藝。真是太衝動了,所以現在自己和老大半斤八兩了,讓老爺子真是沒法說了。


    想到這兒蔡琰真是想撞牆了,果然又自作聰明了,所以要不別人怎麽會說,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笑,果然是做多錯多。可是真的對老大的挑釁,一聲不吭又不是她的風格,她本就心眼不大,讓她學著忍氣吞聲?上輩子沒有學會,這輩子也沒打算學。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繁文縟節四個字現在蔡琰算是知道了。她累,可是心裏更同情外麵喝西北風的四位,老大夫婦就算了,可是小叔子和小姑子著誰惹誰了,可不就是倒黴催的嗎?終於完事了,衛老爺默默的看了蔡琰一眼,似乎還沒打算結束,讓蔡琰心裏一寒。


    衛老爺還是沒說話,隻是攏著手默默下山迴主院,他老人家沒說‘散了吧!’誰敢走?衛夫人看了他們一眼,默默的到他們跟前駑駑嘴,意思很明顯,讓他們快點跟上。


    仲道握蔡琰的手更緊了,看來他也緊張起來。蔡琰反而放鬆了,早死早超生,如果真是什麽話也沒有,才是真真的把大家夥都憋悶死。


    下山的格局就又變了,衛老爺還是走第一,衛夫人一路小跑的跟著,仲道夫婦相扶著尾隨在衛夫人身後。兩個小的都快哭出來了,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跟在後頭;而最後的就是衛大夫婦,他們的腿似有千斤重。而且蔡琰發現,從剛剛自己說完興隆記的事後,沒人再看老大夫婦一眼,即使傭人們也都像瘟疫一樣遠遠的躲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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