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果然安分起來,平日裏在棲梧宮待著,底下的妃嬪去給她請安,她都溫和示人。那些妃嬪原本戰戰兢兢的,畢竟在她被打進冷宮的,一個個都踩過她的。收到風聲,第一個罰的就是王慧,他們就膽戰心驚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輪到自己。幾個人到一起商量,先笑臉去請安,興許秦姝就不計較了。可沒想到秦姝不僅沒計較,還十分溫和,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叫他們頗為不適應。


    等出來後,他們相互說話。


    “皇後怎麽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莫不是在耍我們的吧?”


    “什麽耍?聽說是被皇上訓了,許是醒悟過來了,知道靠太後又不能靠一輩子的,到頭來,靠的隻能是皇上。”


    “我說呢。她倒是學聰明了。那咱們幾個爭寵便沒事了。她左右不敢做什麽了。”


    幾個人有說有笑的,十分開心的走了。


    有人將話傳到了秦姝的耳朵裏。身邊伺候的人已經等著一場暴風雨來臨了。看秦姝非但沒生氣,還十分豁達的說道,“叫他們去爭寵吧,隻要皇上喜歡。若是皇上早早有了子嗣,我這個皇後還要去謝他們呢。”


    侍奉的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去看秦姝,真的不同了。這人溫和起來,眉眼看著都順眼多了。


    秦姝又對柳姑姑吩咐,送些東西給王慧去。她那日衝動了些,叫丹晨宮裏的人受了委屈,送些東西做撫慰。


    柳姑姑應下。


    秦姝既選擇了這條路,她便陪著她一道走下去。


    依著秦姝這性子,著實不容易的。


    本來就有些話傳到了秦雉那裏。一開始秦雉覺得秦姝不惹事,是件好事。可是時間一久,她覺得秦姝溫順的不像話,她反倒不喜歡了。一個皇後若沒有一點皇後的威嚴,那這個皇後當得有什麽用?秦雉覺得,許多人大約在看著他們秦家人的笑話。


    她便讓秀年把整個事情都去查清楚。


    等秀年迴來一說,秦雉便明白了。


    王慧告狀在先,雲宋說了重話在後,兩個人一配合,秦姝便慫了。


    秀年道,“皇後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秦雉啐道,“有什麽好的?她以為她做這些,皇上還能喜歡她,寵幸她?”


    秀年被噎住。因為在這宮中,怎麽樣都不會被皇上喜歡的,便是喜歡上也沒什麽用。不是幸事,反而是禍事。


    可這些話,秦姝不會知道。


    秀年又道,“至少太後不必為皇後惹事煩憂了。”


    秦雉道,“她這是想通了,知道靠哀家靠不了一輩子。想靠自己,靠皇上呢。”


    秀年和秦雉一起經曆過多少事啊,秦姝這點心思,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也沒有錯。世間的路本就不是隻有一條的。撞了南牆迴頭也不是錯事。


    秦雉又道,“隨她吧。反正也不指著她替哀家做些什麽。你說得對,日後她和她那個娘就會少來煩哀家了。隻……”


    秦雉話鋒一轉,道,“這王慧確實不讓人喜歡。現在容家一團亂,王慧的日子怎麽能舒心呢?”


    秀年會意,道,“奴婢去安排。”


    秦雉道,“劉富沒了,那接替他的人靠得住嗎?”


    秀年道,“太後放心,一路都奴婢看著的。早早就為了接替劉富準備的。他心裏清楚得很,有今日都是太後給的,不敢不忠心。”


    秦雉點點頭,道,“劉富這種會咬人又認不清主人的狗,千萬不要再有了。”


    ——


    晚上的時候,雲宋已經打算就寢。青棠過來伺候她,可她沒急著更雲宋更衣,隻道,“皇上今晚該留宿望月閣。”


    這話一聽,雲宋便明白了。


    她一把抓住青棠的手,問道,“今日誰要被寵幸?”


    青棠一向一張臉沒什麽神情,沒有害怕,沒有驚慌,沒有歡喜,沒有悲傷。


    她的語氣平緩,道,“奴婢不知。”


    事實上她的確不知道。秦雉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各司其職。


    雲宋看了看青棠,明白過來,她問道,“高平呢?”


    高平是新提上來的,接替劉富的。


    雲宋原先還覺得高平是自己的人,至少他還沒被別人收買。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高平也是秦雉的人。因為這種事情,一直是她身邊最親近的寺人辦得。


    高平徹底的接替了劉富的位置。


    青棠迴道,“高大人去辦事了。”


    “他去了哪裏?”雲宋問,她已經很不開心。


    青棠還是實話實說,“奴婢不知。”


    青棠這人不多話,因她有責任在身,隻負責貼身照顧雲宋。不包括對雲宋撒謊,也不包括對秦雉隱瞞。她隻這點作用,沒有其他的。


    雲宋沒問什麽,卻打算直接出去,被青棠給快速後退一步攔住了。


    青棠道,“皇上應該留宿望月閣。”


    雲宋看著她道,“你攔不住朕。你大可以告訴母後去。”


    青棠攔著她,不說話。


    雲宋被她氣道,她在紫宸殿裏哪裏也沒去。高平果然一會兒迴來了,見到雲宋的時候忙跪了下來。


    劉富的前車之鑒在那,高平學聰明了。他隻認秦雉一個主子,隻有秦雉能決定他的生死。眼前這個年輕的皇上,還沒這個能力。


    所以盡管看出來雲宋在生氣,他也沒有害怕。秦雉交代過,她如果想知道什麽,可以叫她知道。


    雲宋問道,“你方才去了哪裏?”


    高平便恭恭敬敬的迴,“奴才去了丹晨宮。”


    雲宋立刻坐不住了,盯著高平,“是母後的意思?”


    高平道,“皇上已經一月之久沒有翻牌子了。”


    雲宋氣的咬牙。


    隻她能做什麽?


    她不能衝到秦雉跟前去理論,因為她做不了秦雉的主。她更不能衝到丹晨宮去。王慧若是知道和她同床共寢的人不是她,她能羞愧死,甚至直接真的去死了。何況,她哪有那個顏麵去找王慧。


    她除了生氣,還能做什麽?


    她氣的直接出了紫宸殿。


    直接奔著丹晨宮去的。


    可到了離丹晨宮隻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她又停下了。


    每個人都有衝動的權利,隻這衝動之後的後果要自己能承受才行。


    她站在那裏,盯著丹晨宮的方向看。


    那裏或許上下都很開心。尤其是王慧,又害羞,又高興。


    她一顆心都係著自己呢,怎麽會不高興?


    高平不知道何時已經跟在了她的身後。他不勸,也不攔。皇上的事情,本就不是他能管得。他隻負責聽從秦雉的安排。多得他不做。劉富死就死在做得多了,想要的多了。


    雲宋終是沒有再往前一步,她對高平道,“去望月閣。”


    她這話是咬著牙說的。


    等她到了望月閣的時候,她才發現鈞山沒有跟過來。


    她沒有想太多,一個人坐在院子的台階上,一動不動。


    她那麽想殺人,卻不知道殺誰。


    她不能殺了王慧,因是自己造成的。她更不能去殺秦雉,那是自己的母後。她可能唯一能殺的就是那個被安排去和王慧睡覺的男人。可她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


    她氣,惱,無處發泄。


    她在台階上坐了幾個時辰,鈞山走過來。


    雲宋起身看著他。


    鈞山明顯眼神閃避了一下。


    雲宋的眸子盯著他,鈞山做了虧心事,明顯心虛了。他甚至覺得,雲宋是不是已經知道那件事了。


    今天秀年去找他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了。那件事隻能有一次,不能有第二次。他一直想把那件事當成一個夢趁早忘掉。事實上迴了宮,那麽久了,什麽事都沒有。他以為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了。至少在麵對雲宋和王慧時,他逐漸可以坦然一些了。可是沒想到,這噩夢又開始了。


    秀年笑著告訴他,“太後說,如果不願意的話,這件事就會讓皇上知道。”


    鈞山被赤裸裸的威脅。且這威脅他還得受著。


    他甚至不擔心王慧知道,卻最怕雲宋知道。一旦她知道,會怎麽看他?他想都不敢想。


    秀年道,“一迴生二迴熟了。慧娘娘這樣的好姑娘,你也不想被那些人給玷汙是不是?”


    多麽令人惡心的話。鈞山手緊握成了拳。


    秀年看了一眼,一笑。果然,那手還是鬆開了。


    他會想到反抗,但都隻是一瞬間的事,他還是會妥協。秦雉早把他看的死死的,拿捏住他的命門。


    以前是救命之恩。


    現在是雲宋。


    人啊,總是不能有軟肋。


    “你去哪了?”雲宋的話把鈞山的神思拉了迴來。


    鈞山還沒迴答,卻見雲宋一把將鈞山腰間的長刀拔了出來。


    那刀有些重,雲宋身邊一斜,一邊的肩膀沉了一下。鈞山要上前扶著些,被雲宋給止了。


    她眼睛裏帶著堅毅,執著的對鈞山道,“朕不需要你幫。”


    雲宋雙手握著刀,在院子裏揮舞。抬起,再劈下,都很費力。才一會兒,胳膊便酸了。


    又是這種無力感,雲宋很討厭。


    她又抬起來,朝著跟前的一棵樹劈過去。刀刃卡在了樹幹上,雲宋去拔出來,卻因為用力,直接握著刀往後倒退了幾步。那刀就朝她的身體砸過來。


    鈞山馬上上前,直接將那刀從雲宋手中奪了過來,寒光一閃,快速入鞘。另一手卻已經十分利落的將雲宋的腰一扶一推,讓她站定。


    雲宋還在喘著氣,沒有因為剛才的危險而感到害怕。


    她看著鈞山說道,“鈞山,朕想殺人。”


    鈞山看著她,道,“好。微臣替你去。”


    雲宋卻看著他,眼神堅定,“不,朕要自己有殺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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