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往正廳走的時候,陸良臣和陸清璿落在後麵,陸清璿小聲問:


    “你怎麽看?”


    陸良臣凝目看著前麵陳涯的背影,小聲說:“嘶,摸不準,這人不像是陸紹海說的初中輟學。”


    陸清璿翻了個白眼,道:


    “誰問他了?那個人不重要。我是問,太奶奶為什麽今天突然要在福壽堂吃飯。”


    陸良臣有點驚訝:“你剛才不是跟他說得挺愉快的嗎?”


    “你那隻眼睛看出我很愉快了?”陸清璿沒好氣地說道。


    陸良臣知道陸清璿不喜歡開玩笑,趕緊收了,不調笑她道:


    “說正經的,今天你看到還有誰來了嗎?”


    “誰?你說的是李思清?”陸清璿問道。


    “嗯,”陸良臣點頭,“可能是想讓陸寧娜在我們麵前展示一下,鞏固一下她的地位。”


    陸清璿微微皺眉:“有可能。”


    說完,她又苦笑起來:“太奶奶偏心,誰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搞這一出,未免把我們看得太市儈功利了,又沒人想跟陸寧娜爭什麽。”


    “是啊。”


    陸良臣說的有點含湖。


    他可沒說,自己不想跟陸寧娜爭什麽。


    在這個家,可能隻有陸清璿這種自視甚高的人,才會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


    陸寧娜一個人占用了家族現在為數不多的資源,誰看了心裏沒一點小九九?


    進了正廳之後,兩人很快不私下說話了,還不自覺地相互遠離了幾分,臉上都掛上了營業性質的笑容。


    俞老太太笑容可掬:“坐吧,孩子們,隨便坐。”


    說是隨便坐,可沒人敢坐在陸寧娜上邊,等她落座後,其他人才依次落座。


    自然,陳涯坐在了最末位。


    “好,好,好。”俞老太太笑容和藹,看著在座位上的小輩們連連說了三個好字。


    二太爺在她身旁動彈了一下,滿臉不爽。


    他們身後的鍾上顯示時間已經到十二點十分了,平常這個時候,他都吃完飯在院子外麵曬太陽了。


    “咱們這張桌子是十二個人的桌,現在坐了十一個,隻差一個空位,很好,我陸家還有這麽多人一起吃飯,真令人高興。”


    陸寧娜在底下道:“奶奶,這有什麽好高興的?我們家過年吃飯的時候,兩三桌都能坐滿呢。”


    俞老太太道:“你看過《紅樓夢》沒有?”


    陸寧娜說:“電視劇倒是看過……”


    “那你沒有看過原著?”


    “那倒沒時間看。”


    陸清璿說:“我看過。”


    俞老太太看向陸清璿,道:


    “你還記不記得,《紅樓夢》裏有一迴,大觀園過中秋節,賈府上下都齊聚一堂?”


    陸清璿心念一動,猶豫著點頭道:“記……得。”


    “以前我看不懂,現在啊,我倒是懂了,”俞老太太臉上表情甚是古怪,“那賈母上桌歎人丁少了,我現在的心情啊,和她竟是一樣。”


    陸清璿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俞老太太說的那一迴,是《紅樓夢》第七十五迴,“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是曹雪芹唯一一次寫賈府的中秋節。


    隻不過,那中秋節表麵過得熱熱鬧鬧,可處處都透露著這一大家子即將衰敗的征兆。


    和當前的陸家,正是一模一樣。


    陸清璿搞不懂,太奶奶為什麽突然要這麽講。


    這太不吉利了。


    她向來無所忌憚,而且心裏有疑惑訣不肯藏著掖著,她素來覺得,若是有不吉利的征兆,當麵點破,就不算是不吉利了。


    於是陸清璿開口道:“太奶奶,我有句話,說來恐怕不中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俞老太太一笑:“那你講,若是真不入耳,我當你是童言無忌。”


    旁邊座位上,一個陸家的叔叔輩笑道:“太奶奶,清璿這孩子也二十好幾了,不算孩子了。”


    她說:“在我眼裏啊,你們都是孩子。清璿,你講。”


    陸清璿說:“太奶奶,我看得是脂評本紅樓,您說的那個地方我也看過,脂硯齋在那裏的批注是‘未飲先感人丁,總是將散之兆’,您說的那話,是否不大吉利?”


    一句“未飲先感人丁,總是將散之兆”,把幾個叔叔伯伯輩的嚇得臉色都變了,連陸良臣都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叔叔道,“清璿,你自罰一杯,便不算你說錯話。”


    俞老太太伸手,擋住了那叔叔下麵的話。


    “清璿說的對,是不吉利,但我剛才正要說,就是不吉利,”俞老太太表情嚴肅地說道,“剛才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讓我聯想到《紅樓夢》裏的這一迴,我陸家,何其像那寧國府和榮國府!


    “你們知道早上,發生了什麽嗎?”


    說完,她的視線變得冷峻起來,掃視了一圈桌上人,道:


    “早上我喝茶的時候,忽然發現,我家的六安瓜片,由提片改成了梅片,我找來成管家一問,他說是莊上要節省經費,便隻好在這茶葉上委屈一下。”


    “我很生氣。生氣過後,我便不無悲傷地想到了《紅樓夢》當中的這一迴,‘巧媳婦做不出沒米的粥’,隻因多添了一位姑娘,連飯都緊緊巴巴的,可見這家子已經敗到根兒上了。”


    座位上的人聽著俞老太太說話,除了陳涯,都大氣不敢出。


    俞老太太搖了搖頭,繼續道:


    “所以今天中午呢,我便說,把家裏人都招過來,尤其是幾個小輩,我想看看,家裏的小輩,是不是都沒有正經營生做,是不是都要當那遊手好閑的人,扛不起老人們撐起來的這個家。”


    一聽這話,幾個“小輩”都紛紛答道,絕不會辜負太奶奶的期待。


    陸清璿聲音清脆:“太奶奶,陸寧娜妹妹不是林黛玉,我也不是王熙鳳,陸家的將來,不會衰在我們手中。”


    “好。”俞老太太點頭,“那我們陸家也要改變一下規矩了,就好像改革,總要吹一吹新風,才能重新立得起來,以後,我們就唯才取人,奶奶我今天,跟大家玩個遊戲。”


    她揮了揮手,傭人給每個人桌前麵都倒了一杯酒,俞老太太說道:


    “今天酒也要喝,但不能單隻喝酒,你們每個小輩,都要表演一個最拿手的才藝,讓叔叔伯伯,還有李思清老師看看,誰表現得最好,奶奶便給誰獎勵。”


    聽到這裏,陸清璿和陸良臣兩人相視一眼。


    兩人心中均道:果然如此!


    前麵鋪墊那麽多,又說要看小輩展示才藝,分明不是想讓他們爭個高下,分明是想讓陸寧娜在眾人麵前露一手!


    看來陸寧娜是跟著李思清學習有成,在小提琴上已經有些許火候了。


    近來,家族在陸寧娜身上投入的資源,眾人都親眼目睹:


    先是請了國家級的小提琴演奏家李思清,為她擔任小提琴老師,又送她參加各種比賽,上下打點,拿了幾個名次。


    和家族關係良好的一些媒體,都開始刊登陸寧娜的介紹文章,稱她是“古典界的新秀”……這一套手段,沒有誰比陸家子弟更熟的了。


    以往愛華想要捧紅某個明星,都必然要來這麽一套。


    自從家族失去愛華公司後,所剩的資源已經不多,他們是想集家族在文娛行業上最後的影響力,把陸寧娜推成一個流量熱點,把她打造成“小提琴女神”。


    這樣一來,她就會成為家族的搖錢樹,更有利於家主位置的平穩過度。


    不過,家族的這些安排,也自然會導致某些人略有不滿。


    所以,俞老太太這是想借這個中午,敲打敲打他們,讓陸寧娜坐穩自己的位置。


    一想到這一層,陸清璿和陸良臣便都興致缺缺了。


    他們沒興趣去給陸寧娜當綠葉陪襯。


    俞老太太拍了拍手,傭人們搬著一大堆樂器上來了。


    她道:“那就……從柴賢開始。”


    “我??”


    柴賢萬萬沒想到會點到自己,隻得苦著臉說:


    “太奶奶,您知道我的,我什麽都不會啊!”


    俞老太太道:“人總有自己的特長,又不是猴子,怎麽會有什麽都不會的呢?我看你平日裏油嘴滑舌最會說話,你講一個故事總可以吧?”


    柴賢愁眉苦臉。


    都沒有準備,哪能講得出什麽故事來?


    看到柴賢這個樣子,俞老太太臉一黑,道:


    “好,我看大家興致不高,可能我說獎勵太籠統,那我就許個彩頭,你們總高興了吧?”


    頓了頓,她又說道:“若誰能表演得到大家公認的最佳,我便拿出陸家一個產業,讓那人去經營三個月,什麽產業呢?我想想……”


    眾人頓時屏住了唿吸。


    俞老太太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就,把《雲上京華》當做彩頭吧!”


    此話一出,在座幾乎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一個叔叔輩的年長者說道:“太奶奶,這樣不妥吧?《雲上京華》可不是個小傳媒啊!”


    俞老太太霸氣揮手:“若彩頭給小了,他們不就更不重視了嗎?就這個了!你們該怎麽表現,自己看著辦!”


    《雲上京華》是一個跨平台知名傳媒,在全網有4000萬粉絲,運營這個媒體的是一個20人小團隊。


    而且,它還是地方性的賬號,關注它的粉絲超過一半都是京城人,在京城圈子裏影響力巨大。


    對於以前的陸家來說,這樣捏在手裏的傳媒茫茫多,小小一個《雲上京華》根本不算什麽。


    可隨著愛華被收購,水軍組織被查封,資產被瓜分,陸家還剩下的媒體,已經少之又少了。


    這麽一來,《雲上京華》就成了家族裏少有可稱得上是優質的資產。


    另外,《雲上京華》體量雖小,聲量卻大,在京城很有知名度。掌握這個媒體的人,在整個京城都會變得很有話語權。


    一年前,愛華公司還沒有易手的時候,曾有個京城大家族的子弟頂撞了陸家的人,剛好那個陸家人的爹是當時《雲上京華》的控製人。


    那位陸家人迴家告狀後,《雲上京華》便開足馬力,開始挖那個大家族子弟的黑料。


    不出半個月,那個大家族子弟就身敗名裂,自己提著昂貴禮品,灰溜溜上門給陸家賠禮道歉。


    這就是媒體的力量。


    聽到俞老太太拿這玩意兒當彩頭,陸清璿和陸良臣就算再清醒,也忍不住狠狠地心動了。


    旁邊的叔叔再次勸道:“太奶奶,真的使不得呀,《雲上京華》非同小可,對於我們陸家來說很重要,把這個當個彩頭拿來玩,實在是太兒戲了呀……”


    俞老太太一拍桌子,大聲道:


    “不用勸我,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要是我信口雌黃,以後我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她望著桌上的眾人,冷冷地又說道:


    “你們也都聽好,老太婆說一不二,你們都別當我在開玩笑,這次我給你們平等的機會,想要證明自己,就豁出自己十二分的勁兒,別事後又來後悔!”


    陳盛在一旁聽得瑟瑟發抖。


    聽到俞老太太拿雲上京華當做彩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萬幸中的不幸,而且是不幸到極點的那種!


    雲上京華,他們全家幾乎都是這個賬號的粉絲,每天都會看推送。


    京城有什麽事,他們一多半都是從這個賬號上了解到的。


    而現在,就是他離這個傳說中的賬號最近的一刻!


    隻需要小輩的才藝最好,就可以取得這個賬號的控製權,這種好事,他做夢都不敢想!


    但偏偏,他今天帶過來的,是一個陳涯!


    他現在是多麽的希望,自己帶過來的不是陳涯,而是陸茜子或者陳海呀!


    陸茜子會作曲會唱歌,陳海會彈吉他,都可以說是有才藝。


    可今天他們誰都沒來,來的偏偏是個陳涯!


    陸清璿舉手問道:“太奶奶,隻要是才藝,任何才藝都行嗎?”


    俞老太太點頭:“對,你們就隻管拿出你們最擅長的,隻要是能讓人拍桉叫絕的,什麽都行。”


    “那怎樣才算最好呢?有沒有評委?”


    俞老太太左右一指,道:“這裏李思清先生,還有高委員,再加上我,我們三個就是評委,評價你們應該足夠了吧?”


    說完,為了防止他們多想,她又補充道:


    “話說在前頭,我們三個都絕對公正,隻看才藝不看人,你們把攝像機架起來,錄個像,留個記錄,如果覺得我們評判不公,你們誰都可以拿著錄像,說給家族所有人聽,給自己哭冤枉。”


    話說到這個地步,眾人才總算意識到,老太太這迴,是真的動真格的了。


    俞老太太說完,左右看了眼李思清和高委員,兩人暗暗點頭。


    這個計劃其實不是俞老太太一拍腦袋想到的。


    她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


    他們演這一出的目的,純粹就是為了找出那個動李思清琴的人。


    根據他們事先的商量,那個人不管是委婉自薦也好,還是示威也好,至少都說明,他對自己待遇不滿意。


    所以,俞老太太就想出了這個計策。


    你要是想自薦,想露臉?行!


    給你舞台!


    你若是不滿,想提高待遇?也行!


    我把《雲上京華》當彩頭!


    若家族裏真出了一個前後100年,最偉大的小提琴家,那區區一個《雲上京華》,拿來籠絡人心,完全不過分。


    值得很!


    俞老太太渾濁的目光,在陸清璿和陸良臣兩人之間,來迴打轉。


    神秘的小提琴手,給我現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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