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找著他再說,”柳氏吩咐,“老三,先別磨麵了,去洗衣服。”


    要吃的麵粉都是吃一頓準備一頓,絕對不會提前預留,就是怕姐妹幾個在家偷吃。


    雜糧餅子不大,縱使葛凱倪有野果子提前墊底,一個雜糧餅子下去,也隻吃了個半飽,她咕嘟嘟喝了一大碗水,這才覺著肚子裏實在了,和柳氏一塊出了門。


    柳氏去找大戶人家攬活,要是攬不到活的話就沒有飯吃,姐妹幾個會被柳氏趕出去找食,或討飯或在野地裏撿沒收幹淨的糧食,手段不限,隻要能弄回吃的就行。


    葛凱倪則去她碰到許博弈的地方,希望能看到那個布包,說明許博弈還在附近。


    到了懸崖邊,葛凱倪並沒有著力去找許博弈,而是默默坐在懸崖邊發呆。


    “喂,風這麽大,你不怕被刮下去。”許博弈從她腳下冒出頭。


    “刮下去才好呢,早死早投胎。”葛凱倪沒動。


    “那還不如現在就投胎呢。”許博弈突然一躍扯住葛凱倪的胳膊。


    “啊——”葛凱倪被扯得坐不住,往懸崖下掉去。


    “哈哈哈哈,”許博弈沒有鬆開她的胳膊,隨著她往下掉。


    速度越來越快,葛凱倪腦子一片空白,突然,她覺得自己的身子猛地一震,胳膊上傳來劇痛,頭腦這才漸漸回神,發現自己懸在空中,腳下是萬丈深淵,她嚇得眼睛趕緊閉上。


    “哈哈哈哈,趕緊抓著身邊的藤蔓,等我沒有力氣了,你可就真的要去投胎了。”頭上,許博弈嬉笑。


    葛凱倪往上看,她的胳膊被許博弈一隻手抓著,許博弈的另一隻手緊握一根藤蔓,雙腿勾住另一根藤蔓往她跟前遞。


    等葛凱倪手腳並用緊抓住藤蔓,許博弈蕩到附近一塊凸出的石頭上,順著藤蔓把葛凱倪也扯了過去,扶著抖抖索索的葛凱倪坐下。


    過了半天葛凱倪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幹什麽!”


    許博弈嬉笑:“是你自己說的早死早投胎,我隻是幫你一把而已。”


    葛凱倪不吭聲了,天天這樣窩裏鬥,就為多吃一口飯,她也不知道活著有什麽意思。


    “別想了,”許博弈用胳膊肘捅她一下,“剛才我要是不拉你下來,你就被人推下來了。”


    葛凱倪不信:“這個地方除了我誰還願意來,誰不怕掉下去摔死。”


    許博弈也不在乎她的質疑:“你不信也沒關係,我今晚再送你回去,到時你就信了。”


    “晚上回去?”葛凱倪有點遲疑。


    “怕什麽,我是大巫的兒子,天生靈氣充沛純淨,沒有哪個暗夜幽靈敢不要命抓我的。”許博弈拿起一塊石頭扔下了懸崖,石頭有去無回,沒有一點回音。


    半夜,葛凱倪和許博弈翻牆進院,屋門也是關著的,兩人等在院裏。


    一天隻能吃兩頓飯,還吃不飽,肚子空得難受,就隻能多喝水來將就,喝水多了自然上廁所的次數就多,兩人是在等有人從屋裏出來。


    沒等多久就有人開門,是睡眼惺忪的葛三姐。


    她白天隻喝了一碗幹菜糊糊,又幹了一天的活,這會兒餓得睡不著,身上也沒力氣,連眼睛都懶得睜,隻管閉著眼往廁所摸。


    “三姐。”葛凱倪出聲叫喚。


    “哼。”葛三姐冷哼一聲,沒有理她。


    許博弈呆在院裏,葛凱倪進了屋裏。


    西間的炕本來不大,原先住著姐妹六個,睡覺有些擠得慌,這會兒隻剩三個人,寬寬鬆鬆睡著剛好,每個人還都能蓋兩床被子,哪裏還有葛凱倪的地方。


    葛凱倪鑽進了空著的被窩裏。


    冬天的晚上更冷,葛三姐很快從廁所回來,摸黑要進被窩,發現被窩裏有人,她也不敢吭聲,隻是悶著頭使勁往外扯葛凱倪。


    要是因姐妹打架,半夜吵醒對間的柳氏,柳氏不會管是什麽原因,吵她的人都要挨打。


    葛凱倪才不管,她回來就是找事的,扯著嗓門就喊:“三姐你幹什麽呀,我睡得好好的你幹嘛扯我。”


    葛三姐稍愣了一下,上來就捂葛凱倪的嘴。


    葛凱倪早有防備,雙手抓住葛三姐捂她的手,兩腳使勁地踢騰,葛大姐和葛二姐也被她鬧醒。


    “找死啊你倆!”葛大姐壓低聲音嗬斥。


    葛凱倪張嘴使勁咬葛三姐的手。


    “啊——”葛三姐慘叫。


    “要死呀,半夜鬼叫。”柳氏罵聲起,端著蠟燭,提溜著根棍子進來。


    放好蠟燭,柳氏舉起棍子就打,葛三姐站在地上,離柳氏最近,第一個倒黴的自然是葛三姐。


    剛打了兩下,就聽見一聲:“鬼呀”。


    聲音淒厲,嚇得柳氏手裏的棍子差點沒拿穩,打人的動作自然停下來。


    發出慘叫聲的是葛二姐,雙眼驚恐,直盯盯看著葛凱倪。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葛凱倪發出幽靈般的叫聲。


    經過剛才一番廝打,葛凱倪已是披頭散發,衣衫淩亂,蠟燭的光本身就昏暗,乍一看她還真跟鬼一樣。


    “鬼呀——”葛三姐推開柳氏,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緊接著是葛大姐,柳氏被兩人連番推攘,最後一個才跑出去。


    葛二姐也想跑,可她被葛凱倪扯住,別說跑,嚇得她叫都叫不出來。


    葛凱倪逼視葛二姐:“為什麽推我,你為什麽要推我。”


    “我沒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葛二姐聲音發抖。


    “不是你推我,我好好的怎麽會掉下去。”葛凱倪咬牙。


    “我沒推你,不是我推的你,我還沒到你跟前你已經掉下去了。”葛二姐忽地尖叫。


    跑出去的母女三個,被許博弈一腳一個絆倒在地。


    “鬼呀——”


    “鬼呀——”


    “啊——”


    院子裏接二連三響起尖叫,聲音淒慘。


    夜裏的聲音傳的遠,沒多久,院裏就來了很多人。


    這裏是傅府的下人住的院子,鬧這麽大的動靜,傅府自然也派了人過來看,母女幾個又是沒多少見識和膽量的人,傅府的管事稍加恐嚇和誘哄,事情的原委很快就弄清楚了。


    葛大姐過了年就要嫁人,葛二姐有望接手葛大姐的頭領位置,由於葛凱倪時不時能往回拿些平常少見的吃食,葛二姐覺得柳氏對葛凱倪越來越偏袒,她感受到了威脅,白天葛凱倪去懸崖邊找許博弈,她想趁機讓葛凱倪永遠回不來。


    “不是我推的,真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我還沒到跟前她就已經掉下去了。”葛二姐哭道。


    “我當時根本離懸崖邊還有一段距離,你沒推,我怎麽可能掉下去。”葛凱倪哭的比葛二姐還大聲。


    許博弈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木著臉遞給柳氏一個布包:“給你,這是她讓我幫忙摘的果子。”


    手指著葛凱倪。


    柳氏很尷尬,當著眾多人的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許博弈才不管,保持遞東西的姿勢,就那樣僵持著。


    管事拿過他手裏的布包:“我看看,是什麽樣的果子,值得拿命去換。”


    打開布袋,看清裏麵的果子,管事的雙眼發亮,原先滿臉不耐煩的神情立馬不見了蹤影。


    “這是你摘的果子?”管事抬起頭問。


    眼前哪裏還有許博弈的影子。


    “都散了,都散了。”管事提聲叫喚,隨著他一起來的傅府下人驅趕圍觀的人。


    “這是許博弈摘給你的?”管事問葛凱倪。


    “嗯,”葛凱倪收住哭聲,抽噎著道,“我去找他就是想要這種果子。”


    “他就給你摘了?”管事有點激動。


    “嗯。”葛凱倪點頭,連著幾聲抽噎。


    葛三姐插嘴:“哼,那小子經常摘果子給她吃,連她的名字都是那小子的娘給起的呢。”


    六個姐妹,隻有最小的葛凱倪有名字,其他五個就是老大老二小三小四小五的叫喚著。


    “這是真的?”管事向柳氏求證。


    柳氏點點頭,臉色難看,她一直藏著葛凱倪,就是想用來換取更多好處,葛三姐就這樣給捅出去了,她心裏恨不得馬上打死葛三姐。


    “來人,”管家吩咐,“快把對麵的屋子打掃幹淨,不能讓葛六小姐在外麵這樣凍著。”


    想想不對,又吩咐:“快給老太太去報信,就說……。”


    就說什麽呢,管事覺得還是不妥,問葛凱倪:“六小姐願意跟著我去一趟傅府嗎?”


    她還是親自給主子報告這件事為妥,怕別人說不清楚,她手裏的果子可隻有她一個人看到了。


    葛凱倪停止抽噎,眨巴著因為瘦弱幾乎占了半個臉的大眼睛,問:“進傅府能吃飽飯嗎?”


    管事忙不迭答應:“能,能,隻要傅府有的,葛六小姐想吃什麽都行,就是傅府沒有的,也一定給葛六小姐弄回來。”


    “那我能喝一碗酸辣片兒湯嗎?”葛凱倪記憶中吃的最好的飯,就是酸辣片兒湯,雖然隻有那麽小小的一碗。


    “能,能,葛六小姐進府就能喝到。”管事忙不迭答應。


    吩咐身邊的人:“趕緊回府讓廚子做片兒湯。”


    “嘿嘿,那我跟你回去。”葛凱倪興奮。


    抹了一把淚水,原本就跟花貓一樣的臉,這下更加滑稽。


    “葛六小姐請。”管事恭敬道。


    黑暗裏,一高一矮兩個人,看著被簇擁著根本看不見葛凱倪身影的人群,高個子問:“你這樣把她捧起來,不知是她的福氣,還是害了她。”


    許博弈的聲音:“是福是禍全看她自己,目前隻能先保住她不被弄死。”


    “要是人家存心弄死她,她躲在哪裏都沒用。”一聲歎息。


    “她又不是傻子,等在那裏被人害。”許博弈嗤道。


    “那倒也是,話說,你是不是拿我當傻子了,我剛從你娘手裏弄到的果子,你轉手就送了人。”惡狠狠的味道。


    “救命啊,娘。”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奔跑跳躍著越來越遠。


    巫靈境的地貌像是一個永遠沒有盡頭的大壕溝,沒有路通往外界,外麵的人進不來,裏麵的人卻有出去的辦法。


    夜色並不能阻礙許博弈父子在樹藤枝杈間跳躍飛騰,這裏是他們的家,就是閉著眼睛他們也不會抓錯。


    落到一處平台,許博弈父子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進入山洞,洞門上刻有“彩虹巫境”。


    從外麵看,彩虹巫境的洞口和普通洞口沒什麽區別,隻是千千萬萬天然洞口中的一個,沒有做任何修飾,甚至想不到內裏能住人。


    越往裏走,空間越開闊,自然形成的采光通風係統,即使晚上光線微弱,也會讓人覺得如臨仙境。


    越往裏走,光線越亮,這是各處安放的越來越密集的夜明珠發出的光亮。


    到了一處洞口,父子不約而同站住,側耳仔細傾聽,洞裏沒有任何聲音傳出,兩人相視而笑,分開準備往兩邊走。


    “你兩個去哪裏了?”一個女子從背後問,聲音婉轉如百靈鳥。


    “娘,我出去玩了。”許博弈扭身麵對女子。


    “你也出去玩了?”女子問林逸沁。


    “我跟著去看熱鬧了。”林逸沁有些惶然。


    “去休息吧。”許彩霓忽覺興味索然,扭身走開。


    許博弈跟上去:“娘,天色不早了,你還要去哪裏。”


    許彩霓語氣平淡:“這巫靈鏡我最大,何時醒,何時睡,隨心所欲,是白天休息還是晚上休息,又有什麽區別。”


    “我陪你吧。”林逸沁有些遲疑。


    “隨你。”許彩霓無可無不可。


    林逸沁驚喜,快步跟上許彩霓,卻也不敢和許彩霓並排,始終跟在許彩霓身後一步距離。


    看著爹爹小心翼翼的模樣,許博弈搖頭歎口氣,後退幾步,扭身進了他自己的洞裏。


    大巫是巫國的最高統治者,巫靈境是巫國曆代大巫居住的地方,從接任大巫到卸任給下一代大巫為止,大巫並不是家族繼承,而是從最普通的靈女力盡辛苦晉階而來。


    由大巫賜名的小女孩稱為靈女,二十歲之前的靈女生活在民間,學習些基本技能。


    靈女滿二十歲,進入巫界專為靈女特設的集訓地,為晉階巫女做準備。


    巫女的品階由低到高有九階,分別為初階,次階,三階,四階,五階,六階,七階,八階,九階,每次進階都要進巫靈境試煉,試煉過關便晉升一階。


    靈女晉階為初階巫女,便可離開集訓地居住在巫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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