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傅府派人尋找葛凱倪當天,就開始有別的大戶也派人尋找葛凱倪,還有人來鎮上打聽葛凱倪的事。


    甚至有人散步傳言,說是傅府根本沒有保護靈女的能力,沒有資格供養葛凱倪。


    這個時候傅府終於有人想起葛小四來了,一頓飽飯過後,葛小四帶人去了懸崖邊。


    懸崖邊的恐怖暈眩記憶,使葛小四望而卻步,她隻在周邊轉悠,不敢靠近懸崖。


    其他人更是離得遠遠的,巫靈境邊,誰敢靠近,簡直是找死。


    葛小四在草窩子裏發現了葛小五的手帕,和她的手帕一模一樣,這是傅老太太賞的,傅老太太說,往後她姐妹倆所有的東西都要一樣,就連發飾都不能有差別,這樣才好玩。


    撿起手帕,葛小四極目四望,沒有看到葛小五。


    她不敢喊,巫靈境周圍禁止喧嘩。


    進傅府當天,傅老太太屋裏的大丫環雲紅給她們姐妹講過規矩。


    ******


    許博弈所住洞府的一個分支裏,許博弈焦急地問許彩霓:“娘,她怎麽還沒醒?”


    許彩霓語氣淡然:“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個道理你也不懂?”


    “可是,娘不是給她吃了靈果嗎?”大巫的靈果可是治病的神藥。


    “靈果治得了疾病,卻治不了心病,她從不敢生病,這次要不是巫霧驅使,她還會硬扛,待到將來實在扛不過時,就是靈果也救不了她的命。”許彩霓委婉道來。


    “那她什麽時候能醒?”許博弈明白娘親說的道理。


    “你總抱怨沒有玩伴,她沒醒,就可以留在這裏陪伴你,不是更好?”許彩霓反問。


    “我要的玩伴是能說會跳的,不是木偶。”許博弈不滿娘親的調侃。


    許彩霓往洞外走,聲音悠悠飄進洞裏:“靈果我給她吃了,什麽時候醒,是她自己的事。”


    一條彩帶出現,懸在洞外空中,許彩霓踏上彩帶,飛向懸崖低。


    崖低瀑布飛泄,林逸沁盤腿坐在瀑布正對前方的空地上,麵前擺著古琴,林逸沁正自彈得忘情。


    從崖底往上看,瀑布的形狀像隻展翅飛翔的燕子,不知那一屆的大巫給瀑布命名為燕瀑。


    “常年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你的琴藝倒是精進不少。”許彩霓和林逸沁並排而坐。


    “遠離人間,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自然有助於琴藝。”林逸沁頷首給許彩霓見禮。


    隻有他們夫妻二人的時候,林逸沁對許彩霓的禮數精簡,也隻有這個時候,許彩霓才會覺得兩人像夫妻。


    林逸沁的手從琴上拿開,許彩霓撫琴,林逸沁雙手撫上許彩霓的手背,兩人共同彈琴。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本在旁邊閉目假寐的飛狐,隨著琴聲起舞,為二人助興。


    一曲終了,許彩霓靠在林逸沁懷裏,歎息:“哪裏就遠離人間了,巫靈境周邊就是村鎮,隻是咱們掩耳盜鈴而已。”


    “怎麽,在擔心博弈?”林逸沁攬住許彩霓。


    “這孩子,恐怕是動了情了。”許彩霓把玩林逸沁的大手。


    “博弈已經十四歲,在民間,十四歲已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博弈動情也是應該的。”林逸沁反握住許彩霓的小手。


    因生長在巫靈境,吸收巫靈境的靈氣,許博弈容貌變化緩慢,十四歲的人,看起隻有五六歲的樣子。


    “他長這麽大,真正接觸過的民間女子,也就隻有葛凱倪一個,我是擔心他一葉障目。”


    許彩霓站起身,緩緩走進水中。


    要是葛凱倪是普通女子還好,哪怕是一葉障目也沒關係,娶了就是,可葛凱倪是靈女,終生不能成親,兒子一旦認定她,豈不痛苦一生。


    “待博弈滿了十六歲,就可以進入民間,到時會認識更多的女子,你還擔心什麽。”林逸沁隨後也進入水中,從身後擁住許彩霓。


    “可我怎麽舍得。”許彩霓垂淚。


    一百八十歲時,她才有了許博弈,兒子卻隻能陪她短短十六年。


    “他不能迴巫靈境,你卻是可以出去的,若是想他了,就去民間走一趟。”林逸沁安慰許彩霓。


    萬事萬物都講究個平衡,大巫有無上的權利,壽數是普通民眾的幾倍甚至幾十倍,卻於子嗣方麵特別艱難,更難享受天倫之樂。


    林逸沁溫聲道:“博弈生長在巫靈境,壽命比一般人要長許多,將來難免孤獨,咱們再給他生個弟弟或妹妹吧,他年紀大了也好有個伴。”


    許彩霓搖頭:“咱們成親近百年,才有的博弈,再想生個孩子,何其難。”


    彩帶出現在腳底,許彩霓淩空而去,留林逸沁站在水裏獨自歎息。


    飛狐躍進水裏,蹭蹭林逸沁的腿。


    “飛狐,去看看博弈吧。”林逸沁跨上飛狐,一人一狐淩空而起。


    這飛狐是許彩霓飼養的靈狐,可變換大小,在巫靈境內可自由滕飛,許彩霓和林逸沁成親時送給林逸沁當了坐騎。


    許彩霓當上大巫的時候七十八歲,是曆代以來年紀最小的大巫,兩年後,和林逸沁成親。


    林逸沁十八歲入選巫仆,二十歲便和許彩霓成親,兩年時間,也隻晉階到次階而已,巫法修為上根本還在打根基,一百年過去,哪怕做為大巫的丈夫,他在修為待遇上比其他巫仆要優越,他現在也隻是五階巫第。


    在巫靈境內,有許彩霓在,沒人敢對他怎麽樣。


    何況許彩霓教了他其他巫仆禁用的法術,別的巫第就是想對他不利,也不是他的對手。


    一旦出了巫靈境,他的法術受限,以他的修為,巫官和巫醫對他使絆子,他很可能沒命。


    因為,除了被大巫選為丈夫的巫仆,其他巫仆和巫靈巫女一樣,終生不能成親,林逸沁是所有巫仆嫉妒的對象,除掉了他,別的巫仆就有機會成為大巫的丈夫。


    許彩霓是真愛林逸沁,怕林逸沁在民間受委屈,她很少出巫靈境,極少數幾次出巫靈境,她要麽不帶林逸沁一起,要麽和林逸沁同行同住,不給別人下手的機會。


    自懷上許博弈到現在,許彩霓已十多年沒有出過巫靈境。


    林逸沁遠遠看見許博弈在洞口練劍,他淩空觀察了一會兒,許博弈的劍氣確實帶有情緒,可見許彩霓說許博弈動情是真的。


    許博弈原本和許彩霓夫婦住在一處,自許博弈背著葛凱倪進入巫靈境,許彩霓便給許博弈另選了洞府,這洞府還沒有起名字。


    新洞府靈氣要稀薄很多,一來為能讓許博弈兩年後順利進入民間,再來利於葛凱倪養病。


    許博弈在醇厚的靈氣中長大,民間靈氣稀薄,有些地方甚至沒有靈氣,若是不給他一個適應過程,他猛然進入民間,就像魚兒突然離開水一樣,會饑渴而死。


    反之,葛凱倪雖是靈女,畢竟年紀還小,又自幼生活在民間,猛地接觸醇厚的靈氣,虛不受補反倒壞事。


    “博弈,葛凱倪怎麽樣了?”飛狐落在許博弈洞口,林逸沁邁步往裏走。


    “燒已退,還沒醒。”許博弈收劍,抱起變成和初生時一樣大小的飛狐,跟著進洞。


    他若是離開巫靈境,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這隻陪著他長大的靈狐。


    “是不是很後悔讓你娘給她起名字?”林逸沁直擊兒子的心事。


    “沒有,”許博弈搖頭,堅持自己的觀點,“她成了靈女,就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他很少和爹娘以外的人接觸,巫靈境內的巫仆,各司其職,沒有多餘時間和他說話,爹娘和他說起民間的事,也隻限於迴憶,他自己並沒有切身體會過。


    十四歲年齡的他,思想單純得如同他個頭表現的年齡,實際隻有五六歲。


    他聽葛凱倪說起在家裏過的日子,也曾因好奇,偷偷跟著葛凱倪進過幾次黃彌鎮。


    雖同情葛凱倪,卻不知怎麽能幫得上忙,偶爾聽許彩霓說起選靈女時的趣事,他就打起了讓葛凱倪做靈女的主意,這才有了攛掇林逸沁提議許彩霓給葛凱倪起名字的事。


    林逸沁心裏暗自擔心,兒子還是太單純,出了巫靈境以後,還不知要吃多少苦。


    想起剛才兒子那有些紊亂的劍法,林逸沁提議:“要想她不被別人欺負,還有一個辦法,讓她進巫靈府做女仆,地位雖比靈女低,卻比一般民間女子要受人尊敬。”


    “可以嗎?”許博弈抬頭認真地看著林逸沁。


    “當然可以,不過會受一點苦。”林逸沁不敢和兒子對視。


    “受什麽樣的苦?”許博弈追問。


    “去除身上的靈氣,”林逸沁眼神躲閃,“她年紀還小,身上的靈氣不多,不會太受罪。”


    許博弈不同意:“不要,她很少能吃上飽飯,要是經曆去除靈氣之苦,她會死的。”


    曾經有個巫仆犯錯,許彩霓給的懲罰,就是去除那個巫仆的靈氣,原本強壯的一個大男人,一天之內就衰老死去。


    巫仆受大巫庇護,壽命是常人數倍,可一旦靈氣被拔除,壽命和常人無異。


    葛凱倪初為靈女,按一般的程序,她應該還沒有正式沾染巫界的靈氣,可偏偏她和許博弈接觸的時間多,吃過不少許博弈給她的帶有巫靈境靈氣的果子,她體內的靈氣,比幾十年的巫女還醇厚。


    她才六歲,即使拔除靈氣,也不會影響壽數,可拔除靈氣的過程,痛苦程度形同於洗筋伐髓,一般人那裏熬得住,怕是才一開始就會沒命。


    林逸沁歎口氣,是他自己後悔替兒子給許彩霓說話了。


    當初他隻是想要兒子高興,兒子說什麽就是什麽,誰知兒子會對小女孩真上了心。


    但願兒子進入民間後,接觸的女子多了,會漸漸忘了葛凱倪。


    “好吧,隨你高興,不去除就不去除,”林逸沁憐惜地看著躺在床上不時蹙眉的葛凱倪,“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現在吸收著巫靈境的靈氣,怕是要把以往耽擱的睡眠都給補迴來。”


    “娘說她是心病,不想醒來,我覺得爹說得對,她是想睡飽了再醒。”許博弈笑得燦爛。


    林逸沁給葛凱倪搭脈,點頭:“嗯,她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咱們出去玩會兒吧。”


    “可是?”許博弈不放心葛凱倪。


    林逸沁好笑:“在這巫靈境內,誰敢傷害少主的客人,你要是不放心,讓飛狐替你看著,你不放心別人,還不放心飛狐嗎?”


    問飛狐:“你願不願意替博弈照顧葛凱倪?”


    飛狐點頭,從許博弈身上跳下地,抖抖身子,個頭越長越高,長到和許博弈個頭一般高才停止,跳上葛凱倪躺著的床,蹲在葛凱倪腳邊。


    許博弈抱住飛狐的脖子:“那我和爹爹去玩了啊,給你帶崖雀迴來。”


    崖雀是生活在懸崖上的一種小鳥兒,個頭很小,是飛狐最喜歡吃的一種食物。


    飛狐伸出舌頭舔舔許博弈的鼻頭,就像大人捏調皮的小孩子的鼻子一樣,是它對許博弈溺愛的一種表現方式。


    林逸沁今年一百二十歲,飛狐剛出生就被初為大巫的許彩霓收養,今年滿一百歲,按年齡來算,飛狐大可以做許博弈的長輩。


    父子倆躍出洞口,利用藤蔓在崖壁間上下翻飛,先是比賽看誰速度快,再抽出纏繞在腰間的軟劍,或比試,或當做工具加速前進,歡樂的笑聲迴蕩在山間。


    兩人落在一處溫泉內,沉入泉底玩起相撲。


    溫泉內有天然魚類,品類不一,五彩斑斕,也不怕人,圍著父子兩人嬉戲。


    玩的興起時,魚兒們突然四散遊走,父子倆如陀螺旋轉,騰空飛出水麵,林逸沁伸手抓住上空從懸崖探出的樹枝,許博弈腳踩林逸沁肩膀,一個騰躍站在樹幹上,他落下的地方,正好有個崖雀的窩。


    站在空中的許彩霓看著父子嬉鬧,也是滿臉幸福的笑容,覺得林逸沁的提議也不錯,再生個孩子將來給許博弈作伴。


    要是生的是男孩,可以陪伴自己夫妻十六年,十六年後送出去給許博弈,有哥哥的庇護,弟弟進入民間也會少走許多彎路。


    要是生的是女孩,生下後送出去給許博弈撫養,骨肉血親,總比送給別人撫養要好得多。


    許彩霓長長地歎口氣,身為大巫,有生殺大權,也有許多的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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