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老爺非常守信,當天下午,被拘禁了一整天的周公子周庭,就被內衛放了出來。


    這位周家的二公子被放出來之後,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他就見到了周家的管家,管家上前對著周公子微微低著頭,開口道:“公子,老爺在家等您呢,快迴家罷。”


    周庭麵露喜色。


    “父親迴臨安來了?”


    周撫台前些日子,離開臨安出門訪友,周公子自然是知道的。


    因為這麽多年仗著父親的勢,在浙江地頭上橫行慣了,周公子此時下意識覺得,那些關押自己的人,是畏懼自己父親的勢力,才把自己放了出來。


    他看向自家的管家,問道:“父親現在在哪裏?是在巡撫衙門,還是在家裏。”


    “在家。”


    老管家微微彎著腰,抬頭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低眉道:“已經等公子許久了。”


    周公子這會兒,顯然還沒有預料到將要發生什麽,他興致勃勃的跟著老管家一起迴了家,剛到家裏,就被老管家帶到了自家書房,在書房裏,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翻書的老父親。


    周公子上前,先是對老爹行了個禮數,然後不等老爹開口說話,便向著老爹走去:“爹,有些人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在浙江地界上,說把兒子綁了就把兒子綁了!”


    “連帶著兒子的那些同伴,都給他們綁了去!”


    周庭咬牙切齒:“兒子丟點臉麵倒沒什麽,但是您老人家是浙江的首憲,這要傳出去,您的麵子擱在哪裏?”


    “我的麵子?”


    周撫台默默放下手裏的書卷,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語氣裏帶著濃濃的失望。


    “我哪裏還有什麽麵子可言。”


    小老頭站了起來,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這個二兒子,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我原以為,你隻是不成器。”


    周撫台情緒有些低落,他緩緩的說道:“咱們家,有你大哥經管家業,你三弟考學進取,你即便不成器一些,怎麽也能踏踏實實的過一輩子。”


    小老頭抬頭看著自己這個二兒子,語氣有些淒涼:“你今年二十四歲了罷?”


    周庭深深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隻是小心翼翼的“嗯”了一聲。


    “你今年要是十三四歲,十五六歲。”


    周撫台聲音有些低沉:“為父還會抽出鞭子,狠狠地打你一頓,一來是出氣,二來也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可你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


    周撫台已經滿是皺紋的臉上,帶了一些肉眼可見的悲哀表情,他說話的聲音,都已經隱隱帶了一些顫抖。


    “為父該怎麽教你呢?”


    周公子這會兒即便再蠢,也知道自己惹老父親生氣了。


    周庭周大公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以頭觸地。


    “爹,兒子知道錯了…”


    本來,他還想讓老爹幫忙,把那個同樣被內衛關起來的風塵女子給救出來,但是此時見老爹這個模樣,他已經完全熄了讓老爹幫忙救人的心思,隻想著趕緊把眼前這關給過去。


    周大公子叩頭,垂淚道:“爹,您有什麽教誨盡管說,兒子今後一定改。”


    “你改不了了。”


    周撫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也怪為父這些年忙於公事,對你疏於教導,你現在這樣不成器,為父也有責任。”


    “你…”


    老人家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有些悲涼:“你迴老家去罷。”


    “不要再留在臨安了。”


    “你老父這一次,被你要了半條命去。”


    這位浙江巡撫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恨鐵不成鋼。


    “希望你迴老家之後,能安心待兩年,不要再給為父惹禍了,再惹下去。”


    “為父不定還能照看你幾年…”


    ………………


    與浙江地界上的首憲達成了合作意向之後,最起碼五個市舶司之一的溫州市舶司,或者說浙江市舶司,將來會麵對的阻力會驟然減輕。


    現在,抗倭軍已經在掃清福建的倭寇,等到今年年底剿滅了福建的倭寇,明顯再把鬆江府還有廣東一帶的海路打通,沉毅布局的五個市舶司,就都能先後上馬。


    到那個時候,沉老爺在東南的事業,就算是初步完成了,以後隻要有個靠譜的官員來主持東南的事情,那麽不管是給朝廷創收,還是給朝廷弄起來一個撐場子的水師,都是時間問題了。


    因為抗倭軍那邊現在不怎麽需要沉毅親自坐鎮,再加上沉毅還要在臨安府等著許複趕過來,因此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沉毅就留在了臨安府,並沒有迴樂清。


    不過他還是給孫謹寫了封信,把浙江的情況大致告訴了孫謹,通知他市舶司已經可以著手組建了。


    市舶司的具體事務,沉毅是不準備去插手經管的,畢竟這錢財過手,即便沉老爺不拿,也會在手上沾點油腥,到時候還會平白遭人眼紅,給自己惹麻煩。


    既然是宮裏的事情,就讓宮裏去辦,反正皇帝對這件事情很上心,也不可能對孫謹這些個太監完全沒有任何監管。


    臨安府畢竟是繁華地界,而且從上一次在西湖跟周大公子鬧了一場之後,臨安府的官員對沉老爺也開始上心了起來,第二天就有人把沉毅接到了臨安官府的會館居住,按照欽差規格接待,生活待遇一下子就上來了不少。


    再加上臨安府畢竟是繁華之地,各方麵都要比樂清縣城好上很多,基本上可以追平沉毅在建康的生活條件,因此在臨安住的這幾天,倒也頗為愜意。


    在臨安府住了差不多六天時間,到了第七天的下午,沉老爺正在會館睡午覺的時候,蔣勝小心翼翼的敲響了沉毅的房門,開口道:“公子,許員外到了,在外麵等著見您。”


    沉毅這會兒已經睡醒了,不過還有些迷湖,他先是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伸了個懶腰,開口道:“讓他到客廳等著,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蔣勝連忙點頭應了一聲。


    沉老爺起身,換上了一身單衣,又洗了個臉之後,才推開房門。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蔣勝對許複的稱唿。


    要知道,蔣勝當初剛出江都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就是跟著許複做事的,那個時候他稱唿許複好像是叫許哥還是小許哥。


    具體記不清楚了。


    反正不是許員外。


    想到這裏,沉老爺忍不住微微搖頭,歎了口氣。


    “幾年過去了,大家都長大了。”


    咕叨完這句話,沉老爺背著手,來到了會館的客廳,這個時候許複已經在客廳裏喝茶,見到沉毅到來,他連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垂手,微微低頭道:“公子。”


    沉毅上前,拍了拍許複的肩膀,微微一笑:“一段時間不見,你也黑了不少啊。”


    許複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在外麵做生意,難免要出去奔走的。”


    他一路趕路過來,這會兒臉上有著難以掩蓋的疲憊,笑容也有些勉強:“一段時間不見,公子風采依舊,更勝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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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公子前段時間還升了官。”


    許複低著頭說道:“恭喜公子了。”


    “自家人,用不著說這種見外話。”


    沉毅指著椅子,示意許複落座,等到許複坐下來之後,沉毅揮了揮手,讓蔣勝先出去。


    蔣勝離開之後,沉毅看了一眼許複,問道:“顧大家呢?”


    許複抬頭,看了看沉毅,然後再一次微微低頭。


    “迴公子。”


    許員外歎了口氣。


    “她不幸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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