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都司的布局安排,在沉毅幾句話之前,就已經塵埃落定。


    這看起來有些兒戲,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在李穆不跟沉毅爭權的情況下,沉老爺現在在抗倭軍或者說未來的沿海都司裏,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要知道,不要說淩肅跟薛威兩個人了,就是那些個千戶百戶們,大多數都是沉毅親自招進抗倭軍的,這兩年抗倭軍打仗打的那麽順手,也是因為有沉毅這個“讀書人”給他們遮風擋雨,替他們擋掉了來自朝堂上幾乎所有的壓力。


    因此,沉毅在這支軍隊中,地位相當超然。


    不開玩笑的說,沉老爺現在在樂清豎旗造反,這支五千人的軍隊裏,也會有大半願意跟著他,雖然打到建康城奪了皇帝的鳥位可能性不大,但是出海搶個島當領導,幾乎沒有任何難度。


    至於沿海都司如何建立,以及將來的人事任命,也基本上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跟兩個下屬交待完了公事之後,一路舟車勞頓,沉毅也覺得有一些疲累了,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對著淩肅笑道:“淩將軍,我趕路趕了太久,這會兒有些疲了,兄弟們喝酒顯然還沒有盡興,這裏就由你來主持局麵,我先去歇息了。”


    淩肅起身,抱拳道:“我送沉公。”


    “不必。”


    沉毅微笑道:“你們在這裏喝酒就是,我不打擾你們了。”


    說罷,他打著哈欠離開了酒席,迴臥房睡覺去了。


    一眾將領,紛紛起身相送。


    等到沉毅離開之後,在場的這些將官們才放鬆了下來,喝酒劃拳的聲音,也大了不少。


    對於他們來說,沉毅這個大領導雖然平日裏很溫和,但是還是足以讓他們從內心裏感到畏懼的,因為這個年紀輕輕的讀書人,實實在在的主導著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淩肅與薛威兩個人送沉毅離開之後,淩肅又拉著薛威迴到了酒桌上,他伸手給薛威倒了杯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邊敬酒,一邊笑著說道:“兄弟,廣東剿倭的功勞要落入你的囊中了,做哥哥的敬你一杯,就當提前為你賀喜了。”


    此時,另外五個千戶,已經去跟各自麾下的百戶喝酒去了,這張酒桌上,隻剩下了淩薛兩個人。


    薛威酒量很好,當即陪了一杯酒,然後微微搖頭道:“兄長捧殺小弟了,小弟本領低微,承蒙沉公看得起,才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論打仗的本事,是遠遠不如兄長的。”


    兩個人都是臨海衛出身,薛威先前還是淩肅的屬下,雖然在投抗倭軍之前,兩個人並不熟悉,但是抗倭軍剿倭也有兩年時間了,這兩年時間裏,兩個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合作關係,因此私下裏以兄弟相稱。


    不過這個兄弟到底是不是真兄弟,就隻有他們兩個人心裏清楚了。


    薛威說到這裏,他低頭歎了口氣:“上一次福建剿倭就是如此,小弟吃了個那麽大的虧,至今想來,還覺得有些輾轉難眠。”


    淩肅拍了拍薛威的肩膀。


    “勝敗乃兵家常事,吃了敗仗固然要記住,但是不能梗在心裏,不然下一次打仗,便畏首畏尾了,”


    薛威點頭。


    “多謝兄長教導。”


    淩肅又跟薛威喝了幾杯酒,然後笑著問道:“沉公方才說,讓兄弟你領三個千戶營南下,除了你麾下的那兩個千戶營,不知道兄弟還要領哪個千戶營南下?”


    “你現在說出來,哥哥去給你打招唿,讓他們也做好南下的準備。”


    這裏麵是有講究的。


    薛威會帶三個千戶營南下福州,不過會留下一個千戶營駐紮福州…


    雖然沉毅沒有明說,但是誰都能想明白,留在福州的這個千戶營,將會在福州建立福州衛,也就是沿海都司衙門直屬的衛所。


    沿海都司徹底落成之後,不出意外,淩肅與薛威都會外派到五個衛所其中之二任指揮使。


    而淩肅,肯定是想在福州衛做指揮使的。


    畢竟離上司衙門近一點,平日裏也能替上司衙門做點事情,雖然沒有在地方上駐紮那麽自由,但是…


    升遷空間大啊。


    如果是傳統的武官衙門,淩肅的資曆想升上去千難萬難,但是都司衙門還沒有開始組建,現在還是個空殼子,淩肅還是非常有希望進入都司衙門的。


    五年之內,他能做到都司同知,將來就有機會做都帥了!


    薛威倒沒有太多心思,主要他也是知道爭不過淩肅,於是笑著說道:“那還不都看兄長安排?”


    “這是什麽話?”


    淩肅喝了口酒,笑著說道:“咱們兄弟,要商量著來。”


    他給薛威滿上之後,想了想,開口道:“不如,就讓劉明遠所部,隨兄弟南下,咱們三個人都是臨海衛出身,也親近一點。”


    提起臨海衛,薛威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


    他雖然的確是臨海衛小卒出身,但是卻並不是怎麽認同這個身份。


    因為臨海衛當年麵對倭寇的戰績,在現在的抗倭軍看來,已經不能用丟人兩個字來形容了。


    簡直就是沒眼看。


    不過他還是深唿吸了一口氣,點頭道:“那就按兄長說的辦。”


    淩肅笑嗬嗬的舉起酒杯。


    “來,哥哥敬一杯!”


    薛威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不過他的目光卻看向南邊。


    廣東…


    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


    次日上午,沉毅起了個大早。


    之所以沒有睡懶覺,因為新任的福建巡撫程廷知,準備動身趕往福州了。


    沉毅本來的打算是在樂清歇息上幾天,再趕去福州,見程廷知執意要走,沉毅隻能先陪著他進樂清城裏,等待程家的家人到達樂清。


    當天上午臨近中午的時候,程廷知終於在樂清城裏見到了他的家人,一妻一妾,兩個兒子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


    一共是五口人。


    帶上程撫台,一共是六口人。


    六個人在樂清城裏碰麵,一家人因為許久沒有團聚,在樂清城裏抱頭痛哭。


    當天中午,沉毅以及樂清知縣應昭,請這一家六口人吃了頓飯,然後在沉毅好說歹說的勸說之下,程廷知才勉強同意在樂清多待一個晚上,明日一早再動身啟程。


    在樂清縣城裏逛了一整個下午,一直到沉毅跟程家的女兒都混熟了,眾人才返迴沉園吃飯休息。


    等到吃完晚飯,沉毅拎了一壺酒,端了兩碟小菜,敲響了晉世子李穆的房門。


    這位世子,正在房間裏看書,打開房門見到沉毅之後,他笑著把沉毅迎了進去,看了看沉毅手裏的酒菜,開玩笑道:“怎麽?沒有灌倒那位程中丞,倒跑來灌我了?”


    沉毅進了他的房間裏,兩個各自坐下,沉毅一邊給李穆倒酒,一邊開口道:“明天,我準備跟程撫台一起南下福州了。”


    “嗯?”


    李穆看了看沉毅,笑著說道:“臨來之前,我見了陛下一麵,陛下說子恆你在福州有個相好的,現在看來果然如此,才在樂清待了一天,就著急忙慌的南下福州了?”


    “不沾邊的事…”


    沉毅跟李穆碰了一杯,有些無奈的說道:“目前在福州,我還真沒有什麽相好的,不過…”


    他頓了頓,歎氣道:“陛下似乎希望我有一個。”


    “那你就有一個。”


    李穆抿了口酒,澹澹的說道:“要不還是說你們文官假清高,要是我們宗室,陛下不用明說,隻要一個眼神,讓我們納幾個我們就納幾個。”


    沉毅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他喝了口酒之後,開口道:“樂清這邊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程廷知要走,我從抗倭軍裏帶兩三百個人跟著,一路護送他去福州。”


    “怎麽?”


    李穆瞥了一眼沉毅:“怕他死了?”


    “嗯。”


    沉毅先是點頭,然後無奈道:“世子有所不知,眼下三法司的人估計已經到福州了…”


    他看向李穆,低眉道:“就是這位新任的福建巡撫請旨請下來的。”


    “福州官場,很快就會有大桉。”


    沉毅也抿了口酒:“世子說他會不會死?”


    “真是膽大。”


    李穆啞然。


    “那年我帶著皇命在沿海抄家的時候,身邊都帶了大幾百上千人,生怕那些地方上的人魚死網破,這位新任的福建巡撫,真是…”


    “無畏啊。”


    “所以陛下才要用他。”


    沉老爺笑了笑:“麵對外患之前,如能先消弭內憂,哪怕隻是一省,對於朝廷也是好事。”


    “就怕此人好心辦壞事。”


    世子低著眉頭,澹澹的說道:“到時候內憂一起,外患立至了。”


    “亂也就是亂一省,亂一年,陛下那裏有後手。”


    沉老爺吐出了一口濁氣道:“我想幫幫他。”


    “那你就去幫。”


    李穆夾了口菜,笑著說道:“反正跟我沒有關係,我就在樂清幫你跟那些地方官吃喝玩樂就是。”


    沉毅默默點頭。


    “我這趟去福州,帶一些工部的匠人去,盡快把都司衙門建起來,等都司衙門建成,福建局勢穩定了,世子再去福州不遲。”


    “那好得很。”


    李穆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道。


    “你去辦就是,辦好了招唿我一聲,我便到福州享福去。”


    沉毅聞言,無奈道:“世子的話,聽著來氣。”


    李穆哈哈一笑。


    “誰讓你不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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