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段衝叫的大夫才終於堪堪趕到,給沉毅診了脈之後,說沉老爺是染了風熱,開了藥之後,囑咐沉毅不要中暑,安心休養幾天,也就慢慢好了。


    沉毅點頭謝過,他實在是沒有什麽力氣,偶爾還會流鼻涕,就讓蔣勝幫他把大夫給送了出去。


    送走了大夫之後,蔣勝大半夜的跑出去給沉毅抓了幾副藥,等藥煎好之後,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天都快要亮起來了。


    蔣勝先是自己找了個小碗喝了半碗,等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有事之後,這才敲響了沉毅的房門,把已經躺下的沉毅叫醒,伺候沉毅服了第一劑藥。


    之所以要試藥,是因為北齊的人無時無刻不想著弄死沉毅,按照內衛的叮囑,隻要是沉老爺入腹的東西,都要有人試吃。


    一般是蔣勝來給沉毅試。


    沉老爺迷迷湖湖的端起藥碗,喝了一口之後,就被苦醒,連困意都散了個七七八八,瞪了一眼蔣勝之後,沉毅還是捏著鼻子把一碗藥喝了下去,然後重新迴到了床上,蓋上被子:“明天不許叫我。”


    】


    “我睡醒之前,誰來都不見。”


    蔣勝連忙點頭。


    他知道,自家公子有些“起床氣”,每天隻有剛醒的時候脾氣不太好。


    喝了一碗藥之後,嘴裏的苦味難消,沉毅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到天色快要亮起來的時候,他才勉強睡了過去。


    再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了。


    睡醒了之後,因為熱感冒,他鼻子已經不通氣了,隻覺得口幹舌燥,於是開口叫了一聲:“蔣勝,倒水!”


    房門很快被推開。


    蔣勝端了一杯熱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沉毅的床前,然後伸手把沉毅從床上給扶了起來:“公子您喝水。”


    沉毅坐直了身子,端起這杯水喝了一口之後,渾身上下舒服了不少,他看向蔣勝,問道:“外麵沒有什麽事罷?”


    “別的事情倒沒有…”


    蔣勝微微低頭,表情有些古怪:“隻是一個自稱姓朱的官老爺,一大早就來家裏拜訪了,知道您還在睡覺之後,他等了一會兒,便告辭離開了,臨走之前跟小的說…”


    沉毅深唿吸了一口氣,問道:“他說什麽了?”


    蔣勝老老實實的說道:“他說他下午再來。”


    沉毅無奈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多大年齡?”


    “看起來應該五十多歲,具體多大年紀,小的不太分辨的出來…”


    “他說…”


    “他說他是巡撫衙門的。”


    沉毅終於吐出了一口濁氣,悶聲道:“怎麽不把我叫起來?”


    “公子,您昨天晚上睡下之前吩咐過,今天無論是誰過來見您,都不能打擾您休息,小的想您生了病,更不能打擾了,便沒有叫您…”


    “你…”


    沉毅有些氣悶。


    偏偏這句話,的確是他說出來的,還真沒有理由跟蔣勝發火,生了會悶氣之後,沉毅把這杯水喝了個幹淨,無奈道:“罷了,你出去罷,我一會兒便起來了。”


    蔣勝連忙點頭,開口道:“公子,藥已經熬好了,您一會兒起來之後先用點飯,小的便伺候您服藥。”


    沉老爺搖了搖頭:“實在是沒有什麽胃口,弄一碗白粥,一點鹹菜端到我房間裏來罷。”


    蔣勝連忙點頭,轉身出去準備了。


    說完這句話,沉毅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還是有些發燙。


    應該是熱感冒,估計沒個三五天,休想痊愈。


    本來沉毅是想,先在廣州養好身體之後,再去見那位朱半城,沒想到他才剛到廣州半天時間,人家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想到這裏,沉毅在自己床頭邊上,翻出了一個小木盒子。


    打開這個盒子之後,裏麵隻有廖廖幾樣物事,其中一樣是皇帝發給他的金牌,另外一樣是一封信。


    沉毅把這封信取了出來,放在手裏看了一眼。


    信封上寫著簡單的幾個字。


    玉章親啟。


    玉章,應該是朱圭的字。


    表字與名字相輔相成,圭本來就是美玉的意思,取這個表字倒也合情合理。


    不過這個表字,再加上朱撫台的姓,距離某個狠人的名字,竟隻差了一個字。


    沉毅把這封信翻來覆去的把玩了一會兒,正猶豫要不要拆開看一看的時候,他的房門被人敲響,蔣勝在外麵低頭道:“公子,早上那位朱大人又來了。”


    沉毅迴過神來,把這封信收進了袖子裏,然後看向門口,問道:“來了幾個人?”


    蔣勝低頭道:“隻有朱大人自己。”


    “嗯…”


    沉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那飯就不急著吃了,我先出去見見他。”


    說完這句話,沉毅套上一身外衣,簡單打理了一番頭發,洗了把臉之後,便準備出門。


    臨出門之前,他迴頭看了一眼自己床上的木盒子,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把木盒子裏的金牌取了出來,塞進了懷裏。


    雖然隻是一塊死物件兒,但是揣在腰裏,沉老爺莫名覺得心安了不少,然後堅定的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而且是那種濕熱。


    此時正值盛夏,一出門,身上便覺得粘膩膩的,很不舒服。


    沉老爺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然後看了一眼蔣勝,開口道:“帶路罷。”


    沉毅對這個宅子,不能說是不熟,隻能說是一無所知。


    好在蔣勝知道路,他走在前麵領著沉毅,沒過多久,就到了這處宅子的正堂,沉毅還沒有走進去,就遠遠的看到了正堂裏坐了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


    這人並沒有人穿官服,隻一副讀書人打扮,一眼看過去,相貌很是年輕,看起來似乎隻有四十歲左右,不過他頭上還有胡子,都已經有了一些灰白,因此蔣勝才會說,不太好分辨他的年齡。


    沉老爺拖著病體走了進去,遠遠的對著這個中年人拱手道:“江都沉毅,見過先生。”


    “敢問先生是?”


    中年人站了起來,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沉毅,然後微微點頭,對著沉毅拱手還禮,笑著說道。


    “益陽朱圭。”


    他說的官話不太標準,不過還是很容易聽得出來的。


    沉毅再一次拱手,感慨道:“原來真是中丞,剛才下官睡醒之後,聽下麵人說起,下官最初還不太相信,不曾想竟真是中丞親自來了。”


    “下官惶恐。”


    朱圭上前,拉著沉毅的衣袖,扶著他坐了下來,開口笑道:“沉學士太客氣了,你是朝廷的欽差,如何能在朱某麵前自稱下官?”


    “要真是嚴格論起來,應該我在欽差麵前自稱下官才是。”


    “沿海差事,不涉及地方衙門。”


    沉老爺微笑迴答道:“我雖然是欽差,但是職事並不涉及地方衙門,中丞把我當成尋常五品官就是。”


    “沉學士說笑。”


    扶著沉毅坐下來之後,朱圭微笑道:“沉學士這一路南下的事情,本官都已經聽說了,短短兩年半時間,就把沿海倭寇幾乎清理幹淨,著實是大快人心。”


    “沉學士在主持沿海五個市舶司的事情,本官也都略有耳聞,為此本官還派人去了一趟溫州府,看了看溫州市舶司的情形。”


    說到這裏,朱撫台沉聲道。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情,沉學士有什麽需要朱某幫忙的,盡管說!


    朱撫台十分熱心,拍著胸脯說道。


    “我廣東巡撫衙門,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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