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眉頭緊皺,他抬頭看了看淩肅。


    “先不管這些齊人是什麽來路,你現在明說,要多少人,能夠攔住這些齊人的援兵。”


    聽沈毅這個語氣,淩肅心裏也有一些打怵,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低頭道:“沈公,以現有的兵力,擋住這些援兵不難,問題是要擋住多久。”


    他低著頭說道:“您不止一次的教導屬下們,打仗要隨機應變,不能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末將這幾日後撤,也不是因為不敵這些齊人,隻是有些時候,需要暫避鋒芒。”


    沈毅坐在主位上,喘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他抬頭看著淩肅,緩緩說道:“五天。”


    “兗州那邊,最少還要打五天時間,五天之內,你這裏的戰事,不能影響到兗州的主戰場。”


    沈毅用手敲了敲桌子,沉聲道:“如果你覺得堅持不住,現在就跟我說,要人我給你派人,要火器弓弩,我給你火器弓弩。”


    淩肅也知道沈毅現在有些著惱,他不敢多說什麽,隻是低頭抱拳道:“沈公您放心,末將不需要再調動兗州主戰場的兵力,隻要現在的兵力,擋住他們…”


    “絕沒有問題。”


    沈老爺閉上眼睛,終於緩和了心情,他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淩肅,緩緩說道:“兗州戰局事關重大,我已經在盡量縮短兗州的戰事時間了。”


    “原本,再打個一兩個月,可以把兗州城裏的齊軍統統磨死,讓咱們的收益最大化,現在齊人的援兵來的太快,已經不容我們再磨下去了。”


    沈老爺看著淩肅,開口道:“五天之後,兗州即便沒有完全落入我們手中,也已經七七八八了。”


    “你這邊的戰場,不求殺敵,隻求拒敵,五日之後,你領兵緩緩撤向兗州。”


    說到這裏,沈毅補充道:“我再跟你說一遍,行軍打仗,不存在置氣,我今天跟你發了一些脾氣,是因為你這邊的戰事不如人意,不帶任何個人情緒。”


    “我希望淩將軍你也是這樣。”


    沈毅看著淩肅,重複問道:“我在兗州那裏,最多還可以抽調一萬人左右的兵力,支援你這邊。”


    “咱們實事求是,不要賭氣。”


    淩肅低頭道:“沈公您放心,末將絕沒有賭氣,如果支撐不住五天時間,讓東平州的齊軍,影響到兗州主戰場,末將提頭去見您。”


    “我要你的頭做什麽?”


    沈毅麵無表情:“我要的是戰局萬無一失!”


    淩肅低頭抱拳:“戰局,絕對萬無一失。”


    沈老爺這才點頭,開口道:“那這裏,依舊交給淩將軍你,我稍後動身返迴兗州督戰。”


    淩肅先是低頭應是,然後抱拳道:“沈公,末將請問。”


    “是從現在開始,我軍上下一步不得退,還是讓末將,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打?”


    “自然是按著你自己的來。”


    沈毅不假思索的說道。


    “隻要五天之內,這裏不影響到兗州主戰場,隨便你怎麽打。”


    淩肅深深低頭。


    “末將明白了。”


    ………………


    一轉眼,六天時間過去。


    兗州主戰場的戰事,終於接近了尾聲。


    因為沈毅放開了北邊的口子,兗州城裏的守軍,戰意一直不高,到了第十天上午,隨著北邊的口袋陣徹底放開,以及兗州城裏的戰鬥烈度猛增,兗州守軍先是有零星的將士趁夜後撤。


    到了後半夜,這些還剩下兩三萬人的兗州守軍,幾乎就全部逃出了兗州戰場,一路往北逃竄。


    到了第二天中午,沈毅與蘇定薛威兩個人,終於站到了兗州北城的城樓上。


    他們三個人到了這裏,就意味著山東諸府之一的兗州府,徹底宣告收複。


    蘇定看著北邊,出神了一會兒之後,微微低頭道:“沈公,兗州戰事到此,已經基本上結束了,淩將軍那邊…”


    “是不是派人接應?”


    薛威聞言,看了看兗州西邊,感慨道:“淩將軍以一半的兵力,拖住了齊人整整十天時間…”


    沈毅也跟著看向西邊。


    這五天時間,他每天早上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淩肅那邊的戰報,對於西邊的戰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五天前,手底下的兵力,約莫在一萬六千人左右。


    也就是說,前五天時間,他大概折損了近四千的兵力。


    當然,東平州的援兵,因為一直衝陣,付出了更多的代價,此時齊人,已經在淩肅手裏,折損了六千人以上的兵力。


    然而即便如此,雙方的兵力還是有些懸殊。


    之後的五天時間裏,淩肅沒有再組織大規模的兵團對衝,而是把現有的兵力在新驛鎮附近,以千戶營為單位分散開來,每個千戶營相隔一裏左右,遙相策應。


    這個打法,是極為冒險的。


    因為現在的淮安軍,本就處於兵力劣勢,在兵力分散的情況下,很可能被敵人逐一擊破。


    但是,每個千戶營盡量借助地利,以及頑強的防守陣型,以及附近千戶營的支援配合,齊人每打掉一個千戶營,最少都要一天以上的時間。


    而且,要付出的代價並不小。


    在這種以性命固守的打法下,淩肅手下的兵力,以千戶營為單位,分成了十六個點。


    到了昨天,這十六個千戶營陣地,隻剩下了八個。


    而第八個千戶營,也搖搖欲墜。


    當然了,被打掉的陣地,不代表將士們統統陣亡,畢竟這個時代,沒有這麽頑強的軍隊,哪怕是淮安軍也不行。


    每個千戶營,都是還剩下三成左右的兵力,便開始潰散。


    也就是說,截止到昨天為止,淩肅所部,已經隻剩下一半不到了。


    這種戰損比例,在整個淮安軍乃至於抗倭軍曆史上,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足以稱得上慘烈二字。


    沈老爺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西邊,開口道:“這一次兗州之戰,主戰場在兗州,主要的戰功也在兗州,但是關鍵卻不在兗州。”


    聽到沈毅這句話,蘇定幾乎立刻會意,他微微低頭道:“沈公說的極對,兗州之戰裏,淩將軍與薛將軍,至少占了八成以上的功勞。”


    沈毅看了他一眼,啞然道:“這麽說,蘇將軍你占兩成?”


    蘇定搖頭道:“剩下的兩成功勞,在兗州戰場的左路軍與右路軍,末將雖然臨陣指揮,但都是中規中矩,平來直去,談不上功勞二字。”


    沈毅聞言,瞥了一眼薛威,難得的露出一個笑容:“好好聽,好好學。”


    “蘇將軍這幾句話,夠你學上二十年了。”


    薛威憨厚一笑。


    “屬下二十年,也未必學得來。”


    沈毅又看了看西邊,緩緩說道:“五天之前,我去淩肅那裏,將他痛罵了一頓。”


    “這五天時間,他打的很好,也打得很苦。”


    “想必,心中多少也有一些委屈。”


    沈老爺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兩個主將,開口道:“現在,淩肅所部,應該在撤迴兗州的路上了,咱們三個一起騎馬過去,迎一迎他?”


    蘇定與薛威對視了一眼,都恭敬低頭。


    “末將遵命!”


    就這樣,三人一人一騎,帶著一個衛隊,離開了兗州,奔向兗州西麵,


    等到日落時分,三個人終於遠遠的看到了正在後撤的淩肅所部。


    沈毅迎了上去,遠遠招手。


    淩肅正在這支隊伍的最前麵,看到了前方正在招手的沈毅之後,他跳下坐騎,踉蹌上前,等到靠得近了,這位淮安軍大將半跪在地上,深深低頭。


    “末將淩肅,拜見沈公。”


    他話裏,已經帶了一些哽咽。


    沈老爺翻身下馬,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拍了拍淩將軍身上的泥土,感慨道:“淩將軍辛苦。”


    “這一仗,淩將軍打的很好。”


    淩將軍聞言,抬頭看了看沈毅,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他幾乎癱在地上,兩隻眼睛立刻紅了。


    “末將…”


    從來不哭的淩肅,此時雙目垂淚。


    “多謝沈公誇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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