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開封城裏,開始飄揚沈老爺起草的勸降文書。


    在次日下午,這份文書,在城裏至少被數千人所知。


    這種情況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一些聰明的朱裏真人,立刻開始緊閉門戶,不再出門。


    家裏有些門路的,已經開始托庇官府了。


    生怕城裏的漢人們把他們捉了,送交城外的漢軍請賞。


    之所以有這種畏懼,主要是因為這些年,這幫子所謂上族人,可沒有少欺負漢民。


    此時,開封府裏掌事的並不是開封知府,而是北齊朝廷的河南巡撫和庭,以及朝廷派下來臨時主持河南軍事的將軍那喜。


    二人都是朱裏真人。


    當天夜裏,二人就在巡撫衙門裏碰了頭。


    和撫台手裏拿著一份文書,看向那將軍,那將軍手裏也拿著同樣的一份文書,二人對視了一眼,神色都有些複雜。


    過了好一會兒,還算精壯的那喜,看著和庭,微微歎了口氣:“撫台,朝廷那邊還沒有動靜嗎?還沒有援兵的話,開封府支撐不了太久了。”


    有些肥胖的和撫台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喜:“那將軍,你才是從朝廷來的欽差,這事應該本官問你才對,朝廷再不來援兵,這開封城裏的局勢,你我就未必能控製得住了。”


    那將軍沉默了許久,苦笑道:“皇上寵信漢臣,如今燕都禁軍,很多都在周家父子手裏,周家父子在河間府隻守不攻,作壁上觀。”


    “哪裏有援兵來援開封?”


    和庭把手裏的文書放在一邊,目光裏充滿了憂慮:“本來,咱們有近兩萬守軍,守上幾個月乃至於半年,都不是什麽問題,但是沈七這個人,著實歹毒。”


    “這份文書,現在已經在城裏小規模傳開,雖然本官派人下去搜檢文書,防止進一步擴散,但是大概率於事無補。”


    “即便有效,難保姓沈的不會故技重施。”


    “此時,人心已經不是浮動了。”


    和撫台看著那喜,微微搖頭:“一個弄不好,伱我立時就會被下麵的人綁了,送到沈七麵前。”


    那喜看著和庭。


    “撫台拿個主意罷。”


    和庭猶豫了一下,看著那喜。


    “那將軍,事先說好,你我隻是商議,若是本官沒有說到你心裏去,你便不要當真。”


    他很怕自己說錯了話,被眼前這個軍漢一刀給攮死。


    畢竟現在,朝廷規矩已經不怎麽好用了。


    那喜目光閃動,低頭道:“撫台放心,咱們今天,隻是商議。”


    和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以本官看來,繼續固守下去,是不太現實了,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是帶主力突圍出去,讓出開封城給沈七,咱們今夜就動身,能出去多少人,就出去多少人。”


    “迴到燕都之後,狠狠參周家父子一本!”


    那喜看著和庭,默默的說道:“撫台說第二條路罷。”


    突圍這件事,先前他不是沒有做過,但是如今的陳軍與從前的陳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想要突圍出去,千難萬難。


    而且即便打出去了,手裏的軍隊,恐怕也剩不下許多。


    “第二條路…”


    和庭先是看了看那喜的表情,然後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派人出去,跟沈七談。”


    那喜抬頭,看著和撫台,問道:“談什麽?談你我獻城之後的榮華富貴?”


    “什麽榮華富貴!”


    和庭直接站了起來,義憤填膺。


    “你把本官,當成什麽人了!”


    他大聲道:“沈七北上以來,處處苛待我們朱裏真人,本官派人出去跟他談,是為了我們朱裏真人的身家性命,豈是為了自家一人!”


    “那將軍如此想我,那這事就此作罷,本官再不提起。”


    “那將軍這就去,準備兩天之後的守城罷!”


    那喜低著頭,認真思量了一會兒,突然臉上擠出笑容。


    “誤會誤會,我誤會撫台了。”


    “撫台莫要生氣。”


    他輕聲問道:“那撫台覺得,派誰出去談比較合適?”


    和庭想了想,問道:“少將軍如何?”


    那喜想了想,點頭道:“那好。”


    “我讓犬子來見撫台,撫台交待他就是。”


    沒過多久,那喜之子那鐸,來拜見和庭。


    和撫台跟他麵談了半個時辰左右,才讓他離開。


    當天傍晚時分,那鐸孤身一人離開了開封城,剛剛奔出三四裏,就被先鋒軍的人捉住。


    因為他口口聲聲叫嚷著要見沈毅,因此很快,被押送到了沈毅麵前。


    夜裏,被綁的嚴嚴實實的那鐸,被押著跪在沈毅麵前。


    沈老爺這會兒正挑燈翻看文書,淡淡的瞥了一眼這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然後揮了揮手,開口道:“放開他罷。”


    幾個親衛立刻放手。


    沈毅看著那鐸,笑著問道:“你說你要見我有要緊事情商議,你是什麽人?要談什麽事?”


    那鐸驚魂未定的抬頭看著沈毅,盯著沈毅看了許久,才疑惑道:“你是沈七?”


    沈老爺微微皺眉。


    不是很熟的人,或者長輩,這樣稱唿是有些不太禮貌的。


    不過他也並沒有怎麽在意,隻是淡淡的說道:“你沒有聽過我?”


    “聽過。”


    那鐸點頭。


    “知道你很年輕,但是不知道你生成這個模樣,全然不像是一個領兵的統帥,反倒像是個教書先生一般。”


    沈老爺未置可否,隻是淡淡的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那鐸。”


    那鐸開口道:“開封守將那喜之子。”


    沈老爺這才來了興致,笑著說道:“你爹讓你來見我的?”


    那鐸默默點頭,然後看向旁邊的幾個人。


    沈老爺淡淡的揮了揮手。


    “你們都退下。”


    “我跟他說說話。”


    很快,眾人都退了下去,沈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抬頭看著這個莽漢,問道:“說罷,你爹準備…”


    他嘴角露出笑容:“怎麽投降?”


    那鐸愣住了。


    在和庭教他的談判過程之中,沒有這麽個問法。


    他呆愣了半晌,憋出了一句:“沈…沈大人,我們沒要投降。”


    沈毅笑容收斂:“不投降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浪費我的時間。”


    “等著迎戰就是。”


    沈老爺揮了揮手。


    “我讓人送你迴去。”


    那鐸臉色漲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憋出了一句話。


    “我爹,還有和大人說…說…”


    “到時候,須是漢人,把他們押出城來…”


    他看著沈毅,一口氣已經泄盡了,老老實實的說道:“還有,獻城的功…功勞…”


    沈毅微笑接話:“不能少了他們的,是不是?”


    那鐸點頭。


    沈毅撇了撇嘴,在心裏有些不屑。


    當了婊子還想豎牌坊。


    “還有呢?”


    那鐸低著頭。


    “沈大人,須得善待城中的上…城中的朱裏真人。”


    沈毅眯了眯眼睛。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良心,不過很大程度上還是城裏那兩個人,給自己的投降,找一個安慰性的借口。


    因為這種事,沈毅即便應了下來,城門開啟之後,他想做什麽還是可以做什麽。


    沈老爺很痛快的點頭。


    “可以。”


    那鐸低著頭,說出了最後一個條件。


    “上邦,今後要保護我們兩家人的安全…”


    這“上邦”兩個字,讓沈毅聽得很舒坦。


    長久以來,北齊才是“上邦”。


    而這個條件,無非是城裏的人擔心,他們以後,會被北齊清淨司追殺。


    沈老爺微笑點頭。


    “我應了。”


    那鐸跪在地上,低頭道。


    “明日,開封大開城門,迎接沈大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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