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


    燕都城,大街上,一個一身華服的年輕人人,一腳踹在一個中年人肚皮上,等這個中年人疼得翻倒在地之後,這年輕人大步上前,狠狠一腳踩住這中年的胸口,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在後者臉上,罵道:“老子說了月底一並給你結錢,你這豬玀,竟敢上前糾纏,就你這個街邊臭擺攤的,莫說吃你一頓,就是吃你十頓,也不夠一塊散碎銀子的!”


    “他娘的,你以為老子會跟你們這些臭漢人一樣,出門帶一堆銅子兒?”


    “知道老子是什麽人嗎?老子是朱裏真人,就是在這皇城底下,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會賴你這點臭錢?”


    “你去打聽打聽,你佟三爺,什麽時候賴過賬!”


    說罷,他還是不解氣,一口唾沫吐在了這中年攤主的臉上,罵罵咧咧:“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下迴再讓爺逮住你,爺活活打死你這狗奴才,京兆府衙,連拿都不會拿爺,知道嗎!”


    七十年來,朱裏真人在北齊,尤其是在這燕都城,向來都是這樣橫行無忌的狀況,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些朱裏真人經濟條件一般都不錯,平日裏到處記賬,也沒有人會賴。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燕都城外打仗打的很兇,連城門都閉了,燕都城裏的漢人們雖然不是如何害怕,但是心裏也在犯嘀咕,生怕這些朱裏真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跑了。


    甚至不知道七十多年的大齊,還能存在多久。


    這個時候,他自然就不肯再給這些朱裏真老爺掛賬了。


    而這個朱裏真年輕人,是帶著幾個夥伴一起來吃飯的,提出掛賬被否了之後,臉上實在掛不住,於是對攤主大打出手。


    這攤主被吐了一口唾沫,氣的兩隻眼睛通紅,但是他緊咬牙關,一句話也沒有說。


    非是沒有血性。


    到了他這個年紀,一定都是家人老小一大堆,尤其是一般會有好幾個孩子,這個時候,他實在是不想給家裏的孩子惹禍。


    如果孤身一人,受了這等侮辱,誰還管對方是不是什麽朱裏真人,一定要上去,跟他在大街上見個生死!


    見攤主不敢還手,這個朱裏真年輕人便誌得意滿,抬頭望天,得意洋洋:“記住你三爺的長相,三爺明兒還來你這裏掛賬,掛一年的賬!”


    說罷,又是一腳,狠狠踩在了這攤主的胸口。


    中年人本來就被氣個半死,這一下被踩中胸口,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口吐白沫,一翻白眼,閉了氣息。


    等身旁的眾人圍上來探查他鼻息的時候,中年人已經沒了唿吸,死在了大街上。


    大街上圍觀的人本來就多,而且大多是漢人,本來畏懼朱裏真人多年積威,不敢上前管閑事,現在見打死了人,而且是朱裏真人當街活活打死了漢人,一個個便義憤填膺起來,紛紛上前,要捉這個佟三爺去見官。


    人群之中,不知道誰高喊了一聲。


    “他娘的!朱裏真人欺壓了咱們漢人多少年了!”


    “如今外敵都快打到燕都了,前線的將士們也大多是咱們漢人!到現在,大齊朝廷都危在旦夕,這幫子朱裏真人,還在燕都作威作福!”


    “還當街打死了人!”


    這人怒吼了一聲:“去他娘的罷!說不定哪天,朝廷都沒了,還怕他們個卵子!”


    “這些朱裏真人,送官府沒用,他們打死了人,咱們也把他們打死,給楊哥償命!”


    本來大夥兒就很氣憤,這會兒被人這麽一喊,立刻紅了眼睛,再加上城裏的漢人們,本來就有些仇富,仇視這些有權有勢的朱裏真人,於是一股腦圍了上去,對佟三爺幾個人拳打腳踢。


    而剛才怒吼的漢子,早已經悄悄離開了人群,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子裏,人群之中,幾個同樣模樣普通的人,圍在了這漢子中間,其中一人豎起了大拇指:“頭兒真狠,那姓楊的攤主一死,事情立刻止不住了。”


    這個內衛的頭目微微搖頭:“不是我安排的。”


    問話的有些疑惑:“那是?”


    這個內衛頭目眯了眯眼睛,悶聲道:“朱裏真人作威作福習慣了,他們打死的人還少麽?早就不是什麽稀罕事了,這事在從前,連京兆府衙門都進不去。”


    “隻是這會兒,王師快到了,城裏人心浮動,稍微一挑撥,就如同在火油之中,扔進去一把火星,一點就著。”


    “兄弟們,聽好了。”


    這頭目警覺的左右看了看,然後低聲道:“這件事,要鬧的大一些,傳的越廣越好,最好能夠製造出更多的衝突出來,今天晚上…”


    “組織人手,到燕都達官貴人家裏放火!”


    “放火?”


    這頭目點頭確認,然後默默的說道:“這是沈侯爺親自部署的計劃,一放火,城裏立刻就會亂起來,到時候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會順利許多。”


    有人小聲說道:“頭兒,要是把禁軍招進城裏,可就不太好辦了。”


    “禁軍?”


    這頭兒冷笑了一聲:“燕都多少朱裏真人?多少漢人?禁軍之中,恐怕也半數以上是咱們漢人,我倒要看看,禁軍敢不敢在燕都城裏,大開殺戒。”


    一個內衛的諜子搖頭歎氣:“不大開殺戒,恐怕也會殺幾個帶頭鬧事的。”


    “有人在燕都推波助瀾,他越殺,事情就會鬧得越大,看看那位皇上,有沒有這個魄力。”


    說到這裏,這個內衛的首領緩緩說道:“挺好了,在各個地方,挑撥兩句就走,不要衝在最前麵,不要被人注意到。”


    幾個人紛紛低頭:“是。”


    然後他們,各自分散。


    這些人本就是燕都的普通百姓身份,融入人群之後,根本分不出分別,也沒有人能夠發現他們。


    是夜,這場朱裏真與漢人之間的衝突越鬧越大,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燕都各地就爆發了十幾處衝突,至少數百人受傷,死在衝突裏的,也已經有兩位數。


    其中,幾乎全是漢人。


    於是乎,當天晚上,一些激進的漢人,便帶人闖進燕都各坊,往達官貴人的院子裏丟火把,有些甚至直接闖進院子裏放火!


    伴隨著衝天的火光,以及喧鬧的人聲,燕都城裏一片混亂。


    而就在這一場混亂進行的時候,周家大院裏,那個小管事已經備好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對著後門門口的周家三少奶奶,還有三個孩子欠身道:“少奶奶,今夜就是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如果今夜不離開燕都,今後你們可能都休想離開燕都了。”


    周元朗的夫人娘家姓秦,秦氏這會兒還有些猶豫,問道:“你們真是夫君派來的麽?”


    管事麵色平靜:“三公子的親筆信,不是已經給少奶奶看過了麽?”


    秦氏神色變幻,開口道:“可是家裏還有上百口人,夫君怎麽獨獨讓我們母子四人出去…”


    “其他人已經出不去了。”


    管事深唿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直入雲霄的幾處火光,開口道:“少奶奶,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如果不願意出去,那麽咱們就此作罷,你早些迴房間裏休息罷。”


    秦氏咬了咬牙,還是帶上三個孩子上了馬車。


    馬車離開周家,一路向北。


    秦氏掀開車簾,看了看方向,有些驚慌的大聲道:“不是去見我夫君嗎?我夫君在南邊,往北邊去幹什麽!”


    這管事無奈,開口道:“少奶奶,正因為三少爺跟老爺在南邊,咱們才不能直接往南走,一旦被人發現了,太容易被追上,往北邊走繞一繞,他們即便發現了,第一時間也不知道我們從哪裏走的。”


    “也就不好追我們。”


    秦氏還是有些懷疑,不過他掏出周元朗那封親筆信看了看之後,還是咬牙,帶著幾個孩子安穩坐在了車廂裏。


    子夜時分,馬車到達安定門,管事下車,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守門的門將,低頭道:“爺,提前打過招唿的,這是燕都會通錢莊的兌票,現銀五千兩,去了立刻就能兌。”


    這門將悄無聲息的伸手接過,看了看這管事一眼,問道:“車廂裏幾個人?”


    “四個。”


    管事低頭道:“是在下的妻兒。”


    這門將想了想,揮手道:“放行。”


    馬車於是不慌不忙的,駛出了安定門。


    出了安定門之後,馬車在官道上走了四五裏路,然後管事跳下馬車,聲音急促了起來:“少奶奶,快下車!”


    秦氏慌張道:“怎麽了?為什麽要下車?”


    “換馬!換馬!”


    秦氏搖頭:“我不會騎馬…”


    “自有人帶著你們!”


    管事驚疑不定的迴頭看向燕都方向,咽了口口水,聲音都顫抖了。


    “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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