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


    一身戎裝的沈淵,騎在馬背,手拿著望遠鏡,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一隊騎兵。


    雙方距離很近,至多兩三裏。


    此時此刻,這位北境“世子”,已經遠沒有先前那樣從容,他放下望遠鏡,握住長槍的手,在微微顫抖,臉上全是泥塵。


    此時此刻,他在關外,已經整整一個月時間了。


    就在兩天前,他才離開了薛威身邊,帶了五十人規模的斥候小隊,離開大帳,出來探查敵情。


    前方,就是一個韃靼人的小隊,隻十餘騎。


    可就是這十餘騎,已經讓沈淵吃了大苦頭,因為機動能力不足,再加上經驗不夠豐富,他們被韃靼人發覺,嚐試圍剿,又很難追上這些韃靼人,被這十餘騎整整風箏了兩三天,與他相處一個月的斥候營兄弟,都已經死了四個。


    而這些韃靼人,一個都沒有被留下。


    年紀稍大一些的沈瑛,拉著沈淵的胳膊,低聲道:“大郎,後撤罷。”


    沈淵深唿吸了一口氣,臉上全是不忿:“這些狗娘養的東西,跑的真特娘的快!”


    此時此刻,這位少年人,心中已經氣到了極點。


    數次圍剿,都未見成效,反倒還折損了幾個兄弟,他心中已經充滿了挫敗感。


    沈瑛用望遠鏡,也看了看遠方的十餘騎韃靼人,緩緩握拳:“這些韃靼人,分明是故意停下來等著咱們,著實可恨!”


    說到這裏,他再一次看向沈淵,開口道:“七叔當年,都隻是勉強才把這些韃靼人趕出關外,拿他們全無辦法,大郎莫要往心裏去。”


    跟在二人身後的沈周,這會兒也頗為狼狽,他半蹲在地上,不時警戒四周,忽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麽,抬頭看向沈淵,開口道:“大兄,有騎兵奔來了!”


    沈周趴伏在地上,聽了一會兒,再一次開口道:“有五十騎,速度極快。”


    沈淵跳下馬,拍了拍沈周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咱們兄弟三個裏,原以為你就是讀書厲害,沒成想你耳朵也這麽好使,真是沒天理了。”


    沈周起身,撓了撓頭,開口道:“大兄不擔心是韃靼人的援兵到了?”


    “不擔心。”


    沈淵默默搖頭,歎了口氣:“老二,薛大將軍是不會容我們兄弟三個人置身陷阱的,咱們這幾天,在關外與韃靼人追逐,一定是在薛大將軍的注視之下。”


    “說白了…”


    小侯爺默默說道:“作不得真。”


    “不然,幾天追逐下來,韃靼人機動速度那麽快,早就支援過來了,怎麽會到現在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沈淵抬頭看了看遠處的韃靼人,眯了眯眼睛:“這附近,多半已經被薛叔叔圍起來了,咱們這幾天的追逐,隻是這圍場裏的一場遊戲而已,恨隻恨…”


    小侯爺狠狠握拳,咬牙切齒:“恨隻恨,老子第一次獨立領兵,竟然一事無成,這些狗日的韃靼人,真的如同兔子一般!”


    說到這裏,他似乎又有些泄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長歎了一口氣:“從小到大,人人都說我爹是不世出的領兵天才,你們說,我怎麽就沒有繼承到他老人家的些許天分呢?”


    沈瑛也下了馬,半蹲下來,開口笑道:“七叔當年,也沒有怎麽親自臨陣過,大郎不必氣餒,慢慢來就是了。”


    “我從前也是這麽想的。”


    沈淵坐在地上,默默說道:“從前聽說我爹的事跡,都隻是知道他是進士出身,一直坐鎮後方指揮,憑借著薛叔還有蘇伯伯,淩伯伯他們在前線奮勇廝殺,才有後來的功業,但是…”


    他抬頭看向沈瑛,喃喃道:“但是前段時間薛叔說,他身上的一身本事,都是我爹教的…”


    “這些,我全不知情…”


    沈瑛也有些出神:“真不知道年輕時候的七叔,是何等風采…”


    “來人了!”


    一旁的沈周,小聲提醒。


    三兄弟不約而同的拿起望遠鏡,觀望戰場。


    此時,他們的西南方向,有近五十騎奔了過來,這五十騎很快一分為二,其中二十餘騎奔向遠方的韃靼人,他們全部一身黑甲,而且速度極快,如同黑色利箭一般,衝向韃靼人。


    而這些韃靼人,也實實在在的被沈淵追了兩天,現在馬力損耗嚴重,已經不太跑的動了,他們翻身上馬,朝著這二十餘騎迎去。


    這馬上都二十騎,很快散開陣營,當先幾人已經抽出長槍,而側翼的數人,則是彎弓騎射。


    十餘支羽箭,唿嘯飛出,其中三支箭或者中韃靼人前心,或者射中他們坐下的馬匹!


    而第一輪騎射剛結束,第二輪羽箭再一次弓弦炸響!


    這一次,又是兩個韃靼人落馬!


    “漂亮!”


    小侯爺忍不住叫了一聲,他扭頭看向沈瑛,很是興奮:“瑛哥!老二!看見了嗎,玄甲軍!”


    “薛叔麾下的玄甲軍!”


    “真是生猛,真是生猛!”


    沈瑛緩緩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有些出神:“確實厲害,這些玄甲軍的本事,在戰場上,幾乎都可以以一當十了。”


    沈周依舊有些謹慎的四下觀望。


    三兄弟以及身邊的斥候,還在看著戰場的時候,另外二十騎已經靠近了他們,這些黑甲輕騎靠近之後,立刻下馬,半跪在地上,對著沈淵低頭行禮:“小侯爺!”


    “大將軍請您迴中軍!”


    小侯爺從地上爬了起來,大步走到這些玄甲軍身旁,情緒依舊有些激動,他大聲道:“都起來!”


    這些玄甲軍騎兵這才站了起來,個個站的筆直,如同一顆顆鬆柏。


    小侯爺打量了一番這些玄甲軍,然後深唿吸了一口氣:“兄弟們的本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說到這裏,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聲道。


    “今天,我給我爹丟臉了,但是兄弟們!”


    “往後,我年年到這裏來,總有一天,叫兄弟們看得起我沈淵!”


    領頭的騎兵隊長聞言一愣,隨即再一次低下了頭,開口笑道:“小侯爺多想了。”


    “小侯爺剛到戰場上,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迴頭看向身後的騎兵,緩緩說道:“我們剛到戰場上的時候,遠不如小侯爺。”


    沈淵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麽,然後翻身上馬,開口道:“頭前帶路罷,我去見薛叔。”


    這隊長搖了搖頭,開口道:“大將軍說,要小侯爺自己尋到迴去的路。”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大將軍說,小侯爺現在是斥候,斥候最重要的,就是要認路。”


    沈淵一愣,迴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兄弟。


    他們在這關外折騰了好幾天,連個地標都沒有,現在哪裏還能知道迴去的路在哪裏?


    沈周深唿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大兄,我可以試一試。”


    “好。”


    小侯爺咬牙道:“你們走罷,帶著這些斥候營兄弟一起迴去,我們兄弟三個,自己找路!”


    …………


    子夜時分,一身塵土的小侯爺,才踉踉蹌蹌的來到了中軍帥帳之中。


    這會兒,薛大將軍還沒有睡,依舊點著燈正在等待著他迴來。


    小侯爺一屁股坐在中軍帳裏,連一個指頭都不願意動彈了。


    “薛叔…”


    他直接平躺在了地上,有氣無力:“我爹當年,也是這麽教您的麽?”


    “那沒有。”


    薛大將軍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們那個時候,最先打的是倭寇,倭寇連甲胄都沒有,打起來要容易許多,後來打朱裏真人,也是在關內作戰,不太需要認路。”


    “不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了。”


    薛大將軍走到沈淵旁邊,淡淡的說道:“你往後要麵對的就是韃靼人,以及朱裏真人。”


    “要在關外作戰,就必須要認路,單認路這一項,你薛叔當年在這關外,就跑了三四年。”


    小侯爺閉上眼睛,眼皮子都不願意睜開了。


    “您叫我迴來,什麽事?”


    “時間差不多了,太子殿下也不能一直留在大同,沈公讓你們…”


    “動身去山海關。”


    小侯爺睜開眼睛,看向薛威:“我爹這會兒,不是在盛京嗎?”


    “差不多。”


    薛威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笑著說道:“盛京大戰在即,朝廷去那裏犒軍,倒也合情合理,有沈公在,總不至於連你們的安全都沒有辦法保證。”


    “正好…”


    他拍了拍沈淵的肩膀,淡淡的說道:“你也該去盛京看一看了,看一看你的另一個對手。”


    小侯爺“嗯”了一聲,再一次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薛大將軍站了起來,淡淡的問道:“明年還來麽?”


    “來!”


    小侯爺睜開眼睛,咬牙切齒。


    “就不信,對付不了那些韃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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