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婚事,隻是君臣二人談話中的一小節。


    現在,朝廷新遷,這燕京城裏城外,一些潛藏起來的牛鬼蛇神,都開始鬧騰了起來。


    再加上從南邊過來的不少大臣們,心裏也是一百個不樂意,因此表麵上已經穩固的朝廷,暗處正在波濤洶湧。


    很多事情,需要皇帝與沈毅互相配合,才能平穩解決。


    二人聊了一會兒兒女的事情之後,皇帝陛下正色了起來,開口道:“這幾天,內衛發現了不少在燕京城裏造謠的人,有的人說韃靼人很快就要打過來,有些人說山海關被破,我王師大敗,朱裏真人就要重新打迴來了。”


    “不少故事有板有眼,聽起來跟真事似的。”


    皇帝打了個嗬欠,看向沈毅:“那些造謠的人,內衛已經揪出來一些了,沈卿那裏應該也知道了罷?”


    沈老爺思考了一下,迴答道:“臣略有耳聞。”


    “這事,多半是清淨司餘孽幹的,也是臣辦事不力,十年時間都沒有把清淨司給清理幹淨。”


    “傳些謠言而已,花點錢雇幾個窮人,就能傳開,單從這一點來看,所謂的清淨司,就已經掀不起什麽大風浪了,沈卿這十年,將燕京打理的很好。”


    “而且…”


    皇帝陛下緩緩說道:“這事,也未必就是清淨司幹的。”


    “這段時間,朕會派人詳查清楚,等過幾天朝會,沈卿搭把手,朕要發一發火了。”


    皇帝陛下眯了眯眼睛,開口道:“有些人既然不想到燕京來,那就讓他們滾迴南邊去,一輩子不要到北邊來了。”


    這是要整治一批不安分的官員,讓沈毅給他打打配合。


    之所以非沈毅不可,主要是因為,也隻有沈毅的地位,能讓那些南方士族,連報複的念頭都不敢有。


    沈老爺低頭,應了聲是。


    皇帝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朕要跟沈卿商量商量,如今,趙相在南邊主持南京事務,這燕京的宰相,就多出了一個空缺,沈卿覺得…”


    “補張簡進中書如何?”


    沈老爺起身,低頭道:“陛下,這事不是臣應該置喙的,至少也是中書宰相,才能與陛下商議這事。”


    “該跟他們商議的時候,朕自然會找他們的,朕現在是想問沈卿,對這件事是個什麽態度。”


    皇帝笑著說道:“總不能表個態都不敢表態罷?”


    沈老爺站在皇帝麵前,沉默許久,低頭道:“迴陛下,臣以為以張尚書的能力,拜相中書沒有任何問題。”


    皇帝笑了笑:“朕還以為,你要避嫌否了他呢。”


    沈老爺搖頭道:“迴陛下,臣入仕二十多年,張尚書幫了臣很多,尤其是北伐那些年,還有坐鎮燕京的前幾年,很多事情不是張尚書,臣是絕對辦不好的。”


    “臣與張尚書,除了同僚之誼之外,還是相交二十多年的好友,臣不能因為一己私心,去否了他的前程。”


    “況且,臣所言句句屬實,張尚書確是能力拔群。”


    皇帝陛下拍了拍手,頗有些感慨:“沈卿果然是重感情的人。”


    他看著沈毅,笑著問道:“你我君臣,也算是二十多年的朋友罷?”


    沈毅低頭道:“臣厚顏,私以為是的。”


    “好好。”


    皇帝陛下笑著說道:“那咱們就是二十年的朋友。”


    “近來燕京事情多多,沈卿多操點心。”


    沈老爺默默低頭:“臣份內之事。”


    皇帝陛下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說道:“等這一段時間忙完了,沈卿陪著朕,一起去皇陵祭祖罷。”


    “臣遵命。”


    ………………


    沈老爺離開之後,四殿下隨後就被叫到了甘露殿中,父子兩個人悄咪咪說了好些話,四皇子才離開了甘露殿。


    而沈毅,也沒有迴家,而是來到了總督衙門,處理燕都城裏各種繁雜的事務。


    這個時候,他也不好躲懶了。


    因為在這個檔口,燕京城裏很多人心裏懷著情緒,有時候鬧起來,連中書宰相都壓不住場子,也就隻有皇帝跟沈毅兩個人,有足夠的威望,讓那些鬧事的人老老實實閉嘴了。


    也就是說,現在沈毅少做一點事,皇帝陛下那裏,可能就會多一點事。


    而沈毅這個老上司的身體狀況,著實不是如何樂觀,尤其是他近兩年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像是在安排後事,充滿了暮氣,由不得沈毅不多操點心。


    撇開二人之間的私交不提,哪怕單從現在的格局來考慮,洪德帝多活一天,朝局就會多穩固一分,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沈老爺自己忙一點,也無所謂了。


    就這樣,過去了兩三天時間之後,皇帝陛下給沈家小侯爺賜婚的聖旨,終於下發到了沈家。


    沈家上下,莫不叩首謝恩。


    而也在當天下午,大公主殿下就殺到了甘露殿,在甘露殿裏狠狠的大哭大鬧了一番,最後更是坐在甘露殿的地上,號啕大哭了起來。


    她與沈淵,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生日都是洪德八年,也就是說,今年都是二十二周歲了,她身為女子,在這個時代,這個年紀一直堅持不肯成婚,心中所想,自然不言自明。


    洪德帝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長女哭鬧,沒有阻止,更沒有發火,隻是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做皇帝是至高無上,但是很多事情,皇帝也是決定不了的。


    作為父親,他能做的,也就隻是靜靜的看著女兒折騰了。


    大公主在甘露殿哭鬧了好一陣,見父親無動於衷,她咬牙站了起來,抹著眼淚,大聲道:“我去沈家找他去!”


    洪德帝站了起來,向來對兒女不錯的他,難得動了怒:“不許去!”


    大公主情緒已經崩潰了,也不怕身為皇帝的父親,大叫道:“憑什麽不讓我去!我就要去!”


    “父皇您賜了這個婚,就不要怕失了皇家的體麵!”


    洪德帝站了起來,吩咐幾個太監拉住大公主,他邁著輕飄飄的步伐,扯住了女兒的胳膊,然後揮手,屏退了幾個宮人。


    大公主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扭頭就走,哪知道洪德帝竟沒有拽住她,差點被她直接扯的摔倒在地!


    大公主慌忙迴頭,扶住了洪德帝,大驚失色:“父皇,您…”


    “朕沒事。”


    洪德帝搖了搖頭,抬頭看向大公主。


    “傻女兒。”


    洪德帝低聲道:“皇家體麵,也不是在你一個人身上,有什麽要緊?你去沈家鬧一頓,對於咱們李家來說,甚至反倒是好事,但是……”


    皇帝拉著她的手,默默歎了口氣:“朕是怕,失了你自己的體麵。”


    “孩子。”


    “算了罷。”


    大公主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麵:“父皇,女兒等他這麽多年,怎麽算啊…”


    洪德帝默然無語。


    “這事,在你那裏,確是父皇做的不對。”


    他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輕聲道:“朕會想法子,給你找補迴來的。”


    …………


    另一邊,總督衙門書房裏。


    張簡徑直走進沈老爺的書房裏,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沈毅對麵,瞪著大眼睛看著沈毅。


    “上午,陛下召見我說,說…”


    張尚書麵色古怪:“說子恆你舉薦我做宰相了?”


    沈老爺放下手裏的毛筆,對著張簡啞然一笑。


    “舉賢不避親嘛,不過我說了也未必有用,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不。”


    “如今…”


    張簡搖了搖頭,麵色更加古怪了。


    “我已是宰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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