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整天時間過去。


    德慶殿外一根大柱下。


    沈毅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開口道:「淵兒,你不要在宮裏了,你現在就迴家裏去,看好家裏。」


    「用不了多久,桑桑就要成婚,家裏很多東西需要布置,你跟你娘一起上上心,為父這幾天…」


    沈老爺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德慶殿,緩緩說道:「恐怕都離不開宮裏了。」


    沈淵也抬頭看了一眼這座宮殿,默默說道:「爹,陛下這麽年輕,怎麽會突然…」


    沈老爺抬頭望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不是突然,甚至不是這兩年…」


    「這其中有很多事情,為父沒有證據,也不好跟你說。」


    沈淵皺了皺眉頭,低聲道:「您是說,在建康的時候…」


    「不要說。」


    沈侯爺沉聲道:「我不在家中,你就是家裏的主心骨,把家裏看顧好,不要出什麽問題。」


    「尤其是桑桑。」


    沈毅聲音嚴肅:「告訴你娘,不管發生什麽事,這幾天都不要讓桑桑再出門了。」


    「您放心。」


    小侯爺拍著胸脯說道:「桑桑有時候雖然任性了一些,但是多少會聽一些兒子的話,家裏的事情您不用操心了,兒子跟母親會看顧好。」


    他看向沈毅,歎了口氣:「爹您在宮裏,也注意身體,有什麽事,讓蔣叔去家裏傳個話。」


    沈毅輕輕點頭。


    他左右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低聲道:「你在家裏,尤其要注意的是城外禁軍的動向,一旦禁軍有動作,就是舊太子一黨要殊死一搏,到時候他們的第一目標絕不是皇城,而是…」


    「咱們家。」


    沈毅默默的說道:「雖然這種情況可能性不大,但是絕不是沒有,一旦禁軍異動,邸報司會第一時間給你們傳信,到時候…」


    「你帶著家裏人躲進地道裏,不需要太久,為父就能平息叛亂。」


    沈淵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沈毅,低聲道:「爹,您在宮裏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沈毅搖頭道:「不用擔心為父。」


    「為父安全得很。」


    「孩兒明白了。」


    他跪在地上,叩首道:「爹您保全自己,明年孩兒還要帶孫子迴來給你們二老看呢。」


    沈老爺摸了摸他的腦袋,開口道:「去罷。」


    沈淵爬了起來,扭頭大步離開。


    而沈毅則是背著手,迴到了甘露殿裏。


    這會兒,文武群臣已經都不在了,隻有一些朝堂重臣在。


    其中,包括五軍都督府的幾個武將,中書的五個宰相,還有大九卿。


    這些人都站在皇帝的寢殿之外,耐心的等候消息。


    這個時候,雙手攏在袖子裏的沈侯爺,邁著步子走了進來,眾人紛紛起身,看向沈毅。


    沈老爺也看向眾人,默默說道:「諸位,都在這裏守著也不像話,朝政也都延續了,我的意思是,中書幾位宰相裏,宋相與四位宰相其中的一位,輪班守在這裏,其他的三位,就迴中書去辦公。」


    這個方案的意思是,宋垣這個首相是常駐在德慶殿的,其他四位則是輪班過來,與宋垣宋相公日夜輪班。


    「至於九卿…」


    沈老爺看了看自己的兄弟,默默說道:「禮部派一個堂官守在這裏,其他人也都迴去。」


    「五軍都督府,也可以留一個人在這裏。」


    說到這裏,沈毅頓了頓,開口道:「諸位以為如何?」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目光


    是看著宋垣的。


    宋相公歎了口氣,迴頭看向一眾文官,開口道:「沈侯爺說得對,這個時候,朝廷尤其不能亂,大家商量一下誰留下來,其他人都各司其職,不要亂了朝廷。」


    張簡默默上前,開口道:「宋相,中書之中,我算是年輕一些的,今天白天您守在這裏,晚上我過來替宋相。」


    「至於明天晚上誰過來…」


    張相公開口道:「中書再議。」


    宋垣點了點頭,同意了這個提議,然後扭頭看向沈毅,問道:「侯爺,您是不是也留在德慶殿裏?」


    「這是自然。」


    沈老爺開口道:「若宋相沒有意見,沈某會一直守在這裏。」


    宋垣這才鬆了口氣,開口道:「有沈侯在這裏拿主意,老夫心裏踏實多了。」


    他迴頭看向眾人,緩緩說道:「事不宜遲,咱們商議留下來的人選罷。」


    見這些官員們商議了起來,沈侯爺默默的看向寢殿的大門,默默無語。


    先前幾次,皇帝陛下雖然身體表現都很是糟糕,但是沈毅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而這一次…


    似乎真的要與這位老夥計告別了。


    皇帝那句「二十多年情分,朕沒有辜負沈卿」,仿佛言猶在耳,讓沈毅不得不心情複雜。


    他正在出神的時候,殿門緩緩打開,皇後娘娘擦著眼淚,從寢殿裏走了出來,走出來之後,她看了一眼眾人,徑直向沈毅走來。


    見皇後娘娘走了過來,沈毅旁邊的人連忙退散開來,沈老爺默默上前行禮:「臣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說了一聲免禮,然後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沈侯,念在本宮與沈夫人相交二十年的份上,本宮想要問沈侯幾句話。」


    沈毅低頭道:「娘娘但問,臣知無不言。」


    皇後娘娘迴頭,看向身後的德慶殿,神色哀傷:「陛下他廢了容兒,又準備怎麽安排本宮?是不是…」


    「還沒有來得及廢後?」


    沈毅微微搖頭,開口道:「娘娘誤會了,您與陛下二十多年的結發夫妻,陛下怎麽會如此待您,三殿下的事情跟您無關,明天…」


    「太子殿下就會拜您為母,成為洪德朝的嫡子。」


    皇後娘娘忍不住再一次落淚,很快就淚流滿麵。


    「陛下…陛下…」


    沈毅再一次低頭道:「娘娘,還有就是,犬子與寧國公主的婚事,陛下雖然提過,但兩人身份畢竟懸殊,娘娘要是不願意,這事…」


    「就此作罷。」


    孫皇後豎起了眉頭,看了一眼沈毅:「沈侯把本宮當成什麽人了?」


    「我夫應下的事情,本宮難道會反口不認?」


    沈毅深深低頭道:「臣,多謝娘娘。」


    孫皇後再一次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沈侯,眼下突然這個模樣,本宮已經沒了主意了,宮裏宮外,沈侯多多操持…」


    「臣份所當為。」


    …………


    孫皇後離開了之後,沈毅站在寢殿門口,依舊沒有進去。


    太醫們,幾乎全部在寢殿之中,就連那幾個西洋大夫,也破例被帶了進去,第一次給皇帝陛下麵診。


    沈毅需要給他們空間,讓他們盡量將皇帝陛下救迴來。


    ……


    「沈侯爺…」


    深夜,一個哀傷中,帶著幾分幽怨的聲音傳來,如泣如訴。


    「能讓我,進去見一見陛下嗎?」


    沈毅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緩緩扭頭,然後站了起來,拱手道:「惠妃娘娘。」


    此時的惠妃娘娘,沒


    有了從前的濃妝淡抹,而是一臉素容,白皙的皮膚下,帶著很明顯的憔悴。


    二十多年過去,當年的琵琶絕徐娘半老。


    雖然帶了一絲絲老態,但是風韻猶在。


    沈毅沉聲道:「太醫們都在裏麵,等太醫出來之後,臣一定讓惠妃娘娘進去。」


    惠妃娘娘看著沈毅,隨即低下眼眉。


    「我進去看一眼都不成麽?」


    沈老爺搖了搖頭,然後話鋒一轉,開口道:「娘娘,陛下吩咐過…若是有朝一日…」


    「會將您送出宮去,送到福州,福王殿下府上。」


    「到時候,臣會親自安排人手,護送娘娘南下,娘娘與福王,此生無虞。」


    「我不南下。」


    惠妃娘娘靜靜的看著沈毅,聲音沙啞,卻又堅定無比:「陛下若是去了,我便陪他同去。」


    沈毅皺眉,正要說話。


    寢殿大門忽然打開。


    一個老太醫慌慌張張跑了出來,左看右看,才找到了沈毅:「沈侯爺,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陛下請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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