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趙涿,在沉毅麵前,是建康貴公子,對於沉毅來說,甚至是有“高不可攀”感覺的。


    那時候的沉毅,能不得罪他就盡量不得罪他,甚至他被趙家的家丁給打了之後,在皇帝的斡旋之下,也是咬牙忍了。


    不過現在,老實說,這位趙家的少將軍,已經不怎麽被沉毅看在眼裏了。


    因為沉老爺現在,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根基。


    他現在雖然是四五品的官員,但是手中的權力並不算小,而且根基極深,甚至他自己就可以算成是一股小勢力。


    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全權負責巡視淮河水師的欽差,對於現在的沉毅來說,淮河水師裏能跟他直接對話的,就隻有趙祿一個人,眼前的這個趙涿…


    有些不太夠看了。


    不過趙祿以前線有戰事為由脫身,沉毅也沒有辦法追究,他摸著下巴想了想之後,才迴頭看向趙涿,開口道:“既然趙侯爺不在鳳陽府了,就隻能請少將軍,帶著我去鳳陽府的淮河水師大營巡視一番了。”


    趙涿臉上露出笑容,開口道:“這是自然,欽差想去哪裏,末將就帶欽差去哪裏。”


    沉毅打了個哈欠,澹澹的說道:“那就請少將軍給我備馬,我們一起去巡營。”


    淮河水師,在沿淮有幾十個駐地,好幾個大營,不過最大的大營,自然就是在鳳陽府附近。


    鳳陽大營一個大營,就有近三萬淮河水師,差不多是整個淮河水師三成的兵力了。


    趙涿很快給沉毅牽了一匹馬過來,不過沒有等沉毅上馬,這位少將軍就微笑著說道:“欽差大人,現在時辰不早了,要不然等吃了中飯,咱們再一起去巡營?”


    沉老爺搖頭拒絕,開口說道:“還是去大營裏,跟大營的將士們一起吃一頓罷,順便看看將士們吃的是什麽夥食。”


    他是欽差,發了話之後,趙涿自然沒有辦法拒絕。


    於是乎,他騎馬帶著沉毅,一起到了位於鳳陽府城外的淮河水師大營。


    說是大營,其實更像是一個大型的的巨寨,大營裏雖然有帳篷,但是更多的是木屋,甚至還有青磚房之類的建築。


    剛到大營門口,沉毅就看到門口排了長長的一個隊伍,估摸著有四五百人在排著隊。


    沉老爺跳下自己的坐騎,看了這些排隊的人一眼,問道:“少將軍,這些是?”


    “都是參軍的。”


    趙涿站在沉毅身後,笑著解釋道:“咱們淮河水師,軍餉給的高,進來之後又能吃飽飯,鳳陽府的青壯,都掙著搶著參軍報國,每天這裏都會排著長隊。”


    沉老爺若有所思,笑著說道:“這樣看來,淮河水師的確不錯,看起來,朝廷那些人上書說淮河水師克扣軍餉,乃是誣告。”


    】


    “純屬誣告。”


    趙涿肅然道:“我趙家自曾祖傳家以來,三代安平侯都是以愛兵如子著稱,如何會虧待自家的兄弟?”


    聽到他這句話,沉老爺又看了一眼這些排隊的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澹澹的微笑,沒有說話。


    他的心裏,卻冷笑不止。


    這幾百號排隊參軍的人,幾乎人人衣著整齊,個個都有鞋穿!


    正當沉某人是傻子!


    這個時代,主動參軍的人,多半是家庭條件不好,才去軍中謀個出路。


    如果是地方上的地方軍,可能還會有一些尋常家境的人報名參軍,像淮河水師這種軍隊,那可是屬於邊軍,要跟北邊的胡人打仗的!


    遠了不說,洪德七年那場大戰,淮河水師就死傷了多少人?


    這種情況下,隻有活不下去的人,才會來投軍,混口飯吃。


    像這樣幾百個人都衣著整齊的來排隊,根本不可能。


    這裏離建康又不遠,真家境不錯的話,即便投軍,也是去投禁軍,誰去投你淮河水師!


    不過沉毅並沒有拆穿趙涿,隻是跟在這位少將軍身後,進了這座淮河水師大營。


    大營裏倒還算正常,一眼掃過去,校場上訓練的人也不在少數,而且練得很刻苦。


    大概轉了一圈,體驗了軍營裏的午飯之後,也就沒有什麽可看的了,沉老爺放下碗快,看了一眼自己眼前這個為自己特製的“軍餐”,抬頭對著趙涿笑了笑,開口說道:“少將軍,我想讓大營裏的將士們集結在校場上,代表朝廷問候他們幾句。”


    趙涿很給沉毅這個欽差麵子,當即把手裏的飯碗放下,拍著胸脯說道:“這個自然沒問題,等吃完飯,末將便召集兄弟們。”


    此時,這位少將軍,幾乎一口沒吃。


    因為軍營裏的飯,即便已經是“特供”,比底下的將士們好很多了,還是不合這位少將軍胃口,難以下咽。


    趙涿辦事效率很是不錯,吃完飯之後,補到一個時辰,他就把整個大營裏所有的將士都集結在了一起,站在沉毅麵前。


    足足有一萬多人。


    這些是,這座大營裏的現有兵力,不過不是全部的兵力。


    還有一半的人,要去沿淮巡邏,或者是出去執行其他的任務,不在大營裏。


    見這一萬多個人集結在了一起,沉老爺對著趙涿笑了笑,開口說道:“少將軍,我要跟這些將士們說幾句話,勞煩你幫我找幾十個傳令兵傳話。”


    一個人跟上萬人講話,在這個沒有設備的時代,就需要很多大嗓門的人傳話。


    趙涿一愣,然後笑著說道:“這個自然沒有問題。”


    很快,傳令兵們被找齊,排成一排,站在了沉毅麵前。


    沉老爺老實不客氣的走到了所有人的正前方,幾十個傳令兵,也按照一定的距離,排在了隊伍之中。


    本來,不管是誰,站在一萬多個人麵前,都會有一些怯場,但是沉毅這幾年,已經把自己的心境鍛煉的頗為強大,他站在眾人麵前,隻是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掃了一眼這些人,笑著說道:“諸位,本官是朝廷派下來,巡視淮河水師的欽差。”


    這句話,很快被傳令兵傳了下去。


    剛傳下去之後,站在沉毅附近的趙涿就開始使壞,這位少將軍低喝了一聲:“還不跪下來給欽差大人磕頭?不要命了!”


    於是乎,一萬多個人,齊刷刷的下跪。


    沉老爺皺了皺眉頭,瞥了一眼趙涿,澹澹的說道:“趙千戶,本官說話的時候,你還是不要說話為好。”


    趙涿尷尬一笑,微微低頭道:“欽差大人誤會了,我軍中的這些兄弟們不懂禮數,我是怕他們惹惱了欽差大人。”


    沉毅瞥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諸位,都站起來說話。”


    隨著傳令兵傳話,眾人這才猶猶豫豫的站了起來。


    沉老爺臉上帶著笑容,笑著說道:“本官這一次下來,除了巡視淮河水師之外,也是要代替陛下,犒賞淮河水師。”


    “靠著軍中將士們用命,從洪德七年以來,我大陳北疆基本穩定,胡人寸土不敢犯境。”


    “陛下知道,這都是將士們奮勇廝殺的結果。”


    說到這裏,沉毅停頓了一下,等著傳令兵把話傳完之後,他才繼續說道:“因此,陛下派我下來,犒勞諸位將士們。”


    “三天之後,本官會親自在大營門口設賬發錢,每個將士可以領…”


    沉老爺停頓了一下,等傳令兵傳完話之後,才大聲說道:“八兩現銀!”


    傳令兵一愣,然後很快轉身傳話。


    “八兩現銀!”


    “八兩現銀!”


    這四個字,在一眾將士之中炸響。


    然後,安靜的校場,立刻熱鬧了起來,這些將士們,開始激烈討論了起來。


    趙涿先是一愣,然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走到沉毅麵前,微微低頭道:“欽差大人,朝廷要犒軍,怎麽沒有提前知會?”


    沉毅眯了眯眼睛,瞥了他一眼。


    “這事,朝廷需要提前知會麽?”


    趙涿深唿吸了一口氣,又低頭道:“欽差大人,我淮河水師人多,您一個一個發,不知道要發到什麽時候,不如您把錢直接送過來,由末將等一級一級發下去,隻消一兩天就發完了。”


    聽到他這句話,沉老爺悶哼了一聲,低喝道:“趙涿,你好大的膽子!”


    “把錢給你們,那是陛下犒軍,還你犒軍!”


    “本官既然是代陛下犒軍,當然是把錢親自發到所有將士手裏,任何人都不能越俎代庖!”


    趙涿被沉毅噴了一臉口水,強忍住怒氣不敢說話。


    沉老爺澹澹的說道:“事情就這麽定了。”


    “三日之後,本官親自來主持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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