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三天時間裏,沈毅和六個下屬,在欽差行轅裏,議了整整三天的事情,到了第四天,淩肅薛威等人才陸續離開淮安,迴各自的大營裏去了。


    而沈毅,也開始給自己的各種資源渠道寫信,開始整合資源,準備下一場作戰。


    在淮安府的日子是比較無聊的,去年年底葉大姑娘在這裏,沈老爺閑下來的時候還可以做做運動,現在他自己孤身一個人在這裏,連休閑娛樂活動都沒有了。


    一轉眼到了五月,天氣慢慢變得熱了起來,沈老爺白天在自己的欽差行轅處理公事,有時候傍晚時分,便帶著趙二一起,去知府衙門,尋張府尊喝酒。


    這天夜裏,晚來風急,夜風吹走了白天的燥熱,沈老爺與知府張老爺一起,坐在知府衙門的後院喝酒,張府尊的兒子張璉,很是乖巧,跪坐在一旁給兩個長輩斟酒。


    兩個人碰了杯酒之後,張簡才笑著問道:“今天怎麽沒見趙師弟跟你一起來?”


    沈老爺喝了口酒之後,一陣涼風吹來,讓他舒服了不少,聞言笑著說道:“每迴帶他來,師兄你難免取笑他不務正業,如今趙師兄也務正業去了,前天離開淮安,替我辦事去了。”


    “辦什麽事?”


    張簡嗬嗬一笑:“那廝從小到大,便一門心思撲在女人肚皮上,十三四歲便開始逛秦淮河了,你讓他出去辦差,小事倒還罷了,要是大事可要注意一些,莫要壞了事情。”


    沈老爺皺了皺眉頭,隨即舒展開來,微微搖頭道:“隻是讓他與兵部的官員交接清點戰船,不是什麽大事情,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兵部又有戰船來?”


    張簡有些詫異,然後笑著說道:“從前聽大父埋怨過,這建康六部,隻有兵部辦事最磨蹭,哪怕是武將任命,有時候也能拖個一年半載才能下來,如今給子恆辦事,他們倒是開始用心了。”


    “不用心哪裏行?”


    沈毅笑嗬嗬的說道:“現下,恐怕宮裏的太監們,都恨不得住進兵部衙門,幫我催戰船了。”


    張府尊“唔”了一聲,隨即歎了口氣道:“這些齊人,真個歹毒。”


    “跟咱們打了六十多年了,讓咱們大陳,吃了幾十年的虧,如今他們開始吃虧了,就派人去建康議和。”


    “子恆你在建康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建康那些人的心中所想。”


    張府尊仰頭喝了一口酒,開口道:“這麽說罷,洪德六年之前,朝廷裏從上到下,包括我大父,我恩師在內的所有大臣,如果見到今日這份所謂議和盟書。”


    張簡看了沈毅一眼,歎了口氣:“怕都是要歡欣雀躍的。”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開口道:“便是現在,許多人也如師兄所說。”


    張府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悶哼了一聲:“鼠目寸光!”


    沈毅搖頭:“師兄這話不對,他們這些人可不是鼠目寸光。”


    “北伐大計,能不能成兩說,即便能成,在他們看來也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了,屬於鏡花水月。”


    “而如果議和,大陳立時就有了數十上百年的氣運,兩國交好,他們也可以跟北邊交流通商,說不定立時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什麽興複陳室,還於舊都。”


    “沒有幾個人在乎的。”


    張簡皺了皺眉頭,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於是又仰頭喝了口悶酒,苦笑道:“我張家,也在這些人之中。”


    沈老爺嗬嗬一笑:“非是陛下殺了楊蕃,徹底斷了楊黨的念想,恐怕這份盟書,已經被朝廷裏的文官們,逼著簽下來了。”


    文臣勢力太大,這是困擾了大陳一百多年的問題,尤其是南渡之後,這種問題更加明顯。


    地方上,一個七品的縣令,便可以指著五品千戶的鼻子說話,甚至罵罵咧咧,千戶一般都是不敢還嘴的。


    聽沈毅提起楊敬宗,張府尊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不瞞子恆說,至今為兄心裏還心有餘悸,大父當初如果不逃離建康,恐怕我張家也是楊家的下場。”


    他抬頭看向沈毅,還有些後怕:“區別是哪一邊贏而已。”


    現如今,皇帝傾向於北伐這一邊,因此殺楊儆猴。


    而如果,此時皇帝傾向於和解,簽下盟書,如果朝廷裏的“鷹派”們反對,如果張相還在建康…


    怕就是另一個場麵了。


    不過事情沒有如果,事實是皇帝放張敬離開了。


    事實上從那個時候開始,楊敬宗父子的下場,便已經注定了。


    兩兄弟酒過三巡,沈老爺捏了捏一旁已經昏昏欲睡的張璉的臉蛋,笑著說道:“小家夥不用在這裏熬著了,睡覺去罷。”


    張璉努力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張簡吐出一口酒氣,揮手示意他離開。


    小家夥這才站了起來,一蹦一跳的走遠了。


    “朝堂爭鬥,最是兇險。”


    張府尊發出了一聲感慨,他看向沈毅,輕聲道:“哪怕是中書宰輔,家破人亡,也就是…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子恆務必小心。”


    沈老爺這會兒倒沒有喝太多酒,聞言笑著說道:“理是這麽個理,不過楊蕃那廝也是真個作孽,朝廷寫他的罪過,我都一一看了,這種狗東西,便是朝廷不殺他,我也要尋他的晦氣。”


    張簡自嘲一笑:“可是朝廷之中的楊蕃,又何止他一人,子恆你管得過來麽?”


    “管不過來,那就見一個管一個。”


    沈老爺敬了張簡一杯酒。笑道。


    “我與師兄不一樣,師兄你是相門之子,這些東西可能見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但是我是寒門出身,還沒有見慣這些東西。”


    “見不慣,自然要管。”


    沈老爺也自嘲一笑:“可能這輩子,也未必能夠見得慣了。”


    兩兄弟正在說閑話的時候,外麵的蔣勝突然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來到了沈老爺麵前,微微低頭:“公子,欽差行轅來了個怪人,說是要見您…”


    沈毅皺眉,抬頭瞥了他一眼,問道:“大晚上麽,什麽人?”


    蔣勝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張簡,猶豫了一下,然後低頭道:“那人說自己是從北邊來的,有重要情報稟報公子。”


    沈老爺悶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北邊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旁人怕也很難知道…”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你迴去跟他說,讓他明天早上到我欽差行轅見我,另外…”


    “派人看住他,不要讓他離開淮安。”


    蔣勝微微低頭:“是。”


    他轉身離開。


    張簡看了看沈毅,歎道:“子恆,今天這頓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你既然有公事,迴去就是。”


    沈毅嗬嗬一笑:“倒不是因為喝酒,才迴絕此人,隻是小弟現在多少也有一些身份了,每天不知道多少人要見我,煩的厲害。”


    “師兄是淮安府府尊,應該深有同感才對。”


    張簡點頭,敬了沈毅一杯:“太對了,每日裏那些求見我的人,煩不勝煩。”


    兩兄弟哈哈一笑,舉杯又碰了一杯。


    ………………


    次日,欽差行轅書房裏。


    沈老爺瞥了一眼眼前這個瘦高個,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


    這瘦高個看了看沈毅旁邊站著的蔣勝,恭敬低頭道:“沈侍郎,小人有幾句話,要單獨跟您說。”


    蔣勝皺了皺眉頭,沈毅麵無表情,沒有說話。


    這人繼續低頭道:“沈侍郎,小人是從燕都來的。”


    沈老爺迴頭看了一眼蔣勝,蔣勝低頭道:“公子,搜了身的,身上沒有東西。”


    這瘦高個深唿吸了一口氣,說道:“沈侍郎若是不信我,可以讓人先把小人綁起來。”


    沈毅啞然一笑。


    很快,這人就被五花大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蔣勝離開,房間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沈老爺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開口道:“說罷,什麽事。”


    這人深深地看了沈毅一眼,問道:“沈侍郎想像安平侯府一樣,公侯萬代麽?”


    沈老爺聞言,眯了眯眼睛。


    “說你的身份。”


    這瘦高個低著頭說道:“小人鮑永。”


    他頓了頓,又說道:“清淨司的。”


    聽到他這般誠懇,沈老爺也笑了:“你好大的膽子,來我這裏送死。”


    鮑永神色平靜,他看著沈毅,繼續說道:“沈侍郎,安平侯府已經六十多年富貴了,世代位極人臣,無人敢欺。”


    “敵不盡,則官不絕。”


    “敵不敗,則祿不斷。”


    他看著沈毅,緩緩說道:“小人聽說,沈侍郎是南朝兩榜進士出身。”


    “那麽沈侍郎應該是讀史書的。”


    “史書裏,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已經屢見不鮮。”


    他直視沈毅,繼續說道:“安平侯府,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沈老爺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笑著說道:“你們跟安平侯府的人,也是這麽說的?”


    鮑永搖頭:“沈侍郎,有些事情不需要說,而是講究默契。”


    他神色平靜:“六十年多前,清淨司一直追殺安平侯趙崇大將軍的家人,趙崇大將軍子嗣八人,隻餘其二。”


    “到了後來,清淨司便不再追殺安平侯府的人了,雙方至今,相安無事。”


    他這話,半句沒有提沈毅,卻是滿滿的威脅味道。


    沈老爺很吃這一套。


    他幾乎瞬間紅溫,整個人立時暴怒。


    他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接一腳,踹在這個齊人的胸口,將他連人帶椅子,踹出了兩三米遠。


    沈老爺欺身而上,一把揪住此人的前襟,冷聲道。


    “本來,單憑你剛才那句話,你便該死了!”


    “不過我放你迴去,轉告你的上司,你們的朝廷,我沈家的家人,哪怕是我沈家的丫鬟下人,有一個損傷!”


    沈毅怒不可遏。


    “那沈某畢此終生,也要胡齊宗室絕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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