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第的舉子最容易拉攏。


    那些中了進士的讀書人,想要讓他們實心替自己辦事情,或多或少還需要付出一些好處,而且是政治層麵上的好處。


    並且這些個進士們的背景錯綜複雜,說不準便是誰的門人弟子,哪一個書院的高徒。


    有些剛一中進士,就立刻被同鄉的大佬,或者是本科的座師拉攏,成分都很複雜。


    因此,想讓進士老爺替自己辦事,而且是大量進士老爺替自己辦事,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落第的舉子們卻沒有這方麵的的顧慮,因為他們…


    對於朝廷裏的大佬們來說,沒有什麽利用價值。


    所以,也就很少牽扯朝堂關係。


    不需要別的東西,隻需要邸報司一兩次征文,再把邸報司編撰的職位給放出去一兩個,限定生員以上皆可以參加,就足夠讓這些秀才舉人們瘋狂了。


    邸報司的編撰,最開始是沒有品級的,但是隨著邸報司這個衙門日漸升格,現在邸報司的編撰們也有了九品官身,雖然隻是九品小官,而且還是在天子腳下的九品官,很不起眼,但是對於這些已經仕途無望的落第舉子來說,九品也已經非常不錯了,畢竟也算是進入了仕途官場。


    當然了,舉人也是可以當官的,但是得有人舉薦才成,比如說沈毅的大伯沈徽,就是舉子出身,早年幾乎散盡家財,才謀得了一個官身。


    願意拉這些落第舉子一手的人,太少太少了。


    邸報司的征文,將會讓不少舉人們動心,畢竟進入了邸報司做編撰,哪怕隻是九品官,卻可以偶爾在邸報上發文章,萬一哪一篇文章討得龍顏大悅,這前程不就來了?


    沈毅把自己的想法,跟皇帝大概的說了一遍,然後他微微低頭,開口道:“陛下,不需要太長時間,隻需要兩次三次征文,那些舉子們便能夠明白朝廷的意思,屆時北伐之聲,必然會越來越大。”


    皇帝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開口道:“那就按照沈卿你的法子來,迴頭朕讓邸報司的人好好琢磨出一個章程出來。”


    說到這裏,皇帝看了一眼沈毅,問道:“沈卿何時迴淮安啊?”


    沈毅迴建康,已經快有半個月時間了,皇帝也擔心淮安防務出現什麽紕漏。


    沈老爺微微低頭,開口道:“迴陛下,臣在過幾日便迴淮安去。”


    皇帝點了點頭,頗有些感慨:“每一次見到沈卿所上戰報,朕都有些心馳神往,恨不能親臨戰陣,去瞧一瞧前線的戰場,隻可惜…”


    洪德天子自嘲一笑:“朕現在,出宮一次都要被禦史台的人上書勸諫,如同籠中鳥雀一般,不得自由。”


    沈毅微微低頭道:“陛下乃是萬金之軀,白龍魚服自是不妥,禦史台的人也是為了陛下安全著想。”


    皇帝不置可否,沒有接沈毅的話,他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沈毅麵前,拍著沈毅的肩膀說道:“沈卿,你迴淮安之後,務必小心。”


    皇帝的聲音壓的很低。


    “現在,不管是齊人,還是我大陳內部的一些人,乃至於朝廷裏的一些勳貴,都想看到淮安軍吃上一場大敗仗…”


    皇帝這句話,說的很直白,但是也隱晦了一部分。


    比如說,孫太後未必就不想讓淮安軍吃個敗仗,這樣她的兒子也能夠“冷靜”一些,不至於為北伐兩個字魔怔。


    眼下的局勢,除了皇帝之外,最清楚的就是沈毅了,他立刻會意,微微點頭道:“陛下放心,淮安固若金湯。”


    “東南練兵數年,淮安練兵一年,以現在淮安軍的實力…”


    沈老爺很是自信。


    “我不攻,則不敗。”


    皇帝點了點頭。


    “這也是法子,兩年時間一到,淮河水師便無話可說了。”


    他的目光看向北邊,笑著說道:“現在隻看,王兄能把齊人招惹到什麽程度了。”


    ………………


    燕都城下。


    大陳的使者李穆,與北齊的四皇子趙楷,同坐在馬背上,遠遠的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座雄城。


    世子爺坐在馬背上,怔怔的望著遠處那座大城,不覺間有些癡了。


    趙楷騎馬,來到李穆旁邊,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來自於陳國,與自己出身仿佛的年輕世子,笑著說道:“李家蝸居江南多年,沒有見過此等雄偉的城池罷?”


    本來如果是坐馬車,他們二人還得一段時間才能趕迴燕都,但是趙楷要急著迴建康繳旨討賞,因此有些時候他們是騎馬奔行。


    一路上走了大半個月,二人之間不熟也熟了,聽到趙楷這句略帶嘲諷的話,李穆袖子裏的拳頭握緊,他看向前方的燕都城,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此是我李氏祖地。”


    說到這裏,他扭頭看向趙楷,悶聲道:“早晚要奪迴來!”


    衛王殿下聽了李穆這句話,在馬背上笑的前仰後合。


    “這不是你們李家人,哄騙南陳小朝廷子民的話麽?怎麽?口號喊了六十多年,你們李家人也真個信啦?”


    李穆眯了眯眼睛,冷聲道:“信與不信,將來自有分說。”


    “不過齊人向來自誇齊軍如何如何強大,怎麽這一次先是興兵十萬,大張旗鼓,後來在淮河損兵折將,到最後無聲無息的休戰了?”


    聽到這句話,趙楷的眼皮子跳了跳,他麵無表情,悶聲道:“南人奸滑,一時取巧而已!”


    李穆冷笑道:“口說無用。”


    二人身份相類。再加上李穆這一次是大陳的使臣,趙楷也不能動他,兩個人互相鬥嘴,倒也都沒有上升到拳腳上。


    趙楷領著李穆,一路進了燕都城,進了燕都之後,他迴頭看了一眼李穆,淡然一笑:“南陳小子,你聽好了,稍後本王便將你安置在禮部的會館裏居住,你在會館裏好生住下,等待我父皇的召見。”


    “看在一路相識一場的份上,等你見完了父皇,本王帶你去你們陳國的曆代皇陵瞧一瞧,這樣你也算是拜了祖宗了。”


    大陳世宗皇帝之前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埋在燕都左近,因此趙楷這句滿是調侃嘲諷的話,硬是讓李穆無話可說。


    這位世子爺氣的臉色漲紅,卻無可反駁,隻是憤然罵了一句:“無禮蠻夷!”


    趙楷聞言,爽朗大笑,帶著自己的隨從離開。


    而李穆,很快被安排進了禮部的會館之中居住。


    在禮部會館大概住了三天時間之後,李穆終於得了北齊皇帝的召見,他身穿正使服,在幾個太監的帶領下,一路來到了燕都皇宮的後宮,最終在一處暖閣裏,見到了北齊的皇帝陛下。


    此時還是初秋,這位北齊的皇帝,已經穿了秋衣。


    可能因為要見客人,這位皇帝陛下梳了頭發,換上了龍袍,除了嘴唇有些蒼白之外,其他還是頗有威儀的。


    見到這位齊人皇帝之後,李穆不卑不亢的上前,低頭拱手道:“大陳使者李穆,見過北朝皇帝。”


    這位北齊的永平皇帝,認真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想了想之後,問道:“你是李睿的兒子?”


    李穆默默點頭,開口道:“不錯。”


    “你父年輕的時候,來過一次燕都,是被李壑派來的,朕見過他。”


    李壑就是大陳的先帝,那位興兵北伐卻鬱鬱而終的皇帝。


    說到這裏,北齊皇帝感慨了一句,開口道:“當初李壑暴死,朕還以為你父會登上帝位,隻可惜,你們南朝的宗法太重,你父與你都失了機會。”


    這位永平皇帝看向李穆,淡淡的說道:“他們寧可把朝政,交托於外臣之手數年,也不願讓你們晉王一脈嗣位,依朕看,你父李睿比如今南朝那個誌大才疏的小皇帝,要厲害的多。”


    永平帝撫掌笑道:“這也是好事,我大齊失了一個對手。”


    短短幾句話,把李穆說的額頭冒汗。


    他飛快的看了一眼左近的隨從,然後抬頭打斷了永平帝的話。


    “我大陳的皇位順遞,自有我大陳的規矩,似乎不應當由北朝皇帝陛下來管。”


    “而且…”


    李穆咬牙道:“我父未曾做過,陛下焉知他就一定能做好?”


    本來以子議父是為不孝,身為人子不能在外麵說老爹的壞話,但是現在,為了讓晉王府一脈安生,李穆也顧不得許多了。


    永平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穆,忽然笑了笑:“你倒有些意思。”


    他伸出手來,淡淡的說道:“國書拿來與朕。”


    李穆站在原地,抬頭直視北齊的皇帝。


    “國書,須得大朝之時,當眾呈給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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