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府,江都府的天。


    江都府是江南頗為富庶的一個府,因此江都知府在知府當中也是個上等差事,一般官員需要在其他府幹上一兩屆,再加上朝中有人,才有可能會被調任江都府任知府。


    而這位陳知府,姓陳名裕,就任江都知府已經兩年有餘,是個頗有幹才的知府,兩年多時間不僅在江都混的遊刃有餘,而且官聲還不錯,明年就是吏部每三年一次考功的年份了,不出意外的話,這位陳知府會得一個“上”的評價。


    當然了,知府多半不會隻幹一任,陳知府還要在江都多幹一任,也就是六年時間,明年考功之後,陳知府多半還會留任江都,繼續做他的江都知府。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陳知府今年還不滿三十五歲,比其他的下屬江都縣令馮祿要年輕不少,算是朝廷裏的少壯派官員,前途無量。


    聽到陳知府相邀,陸安世轉身,看了一眼沈毅,開口道:“孩子,你先在這裏待著,老夫去見一見陳知府。”


    牢房裏的沈毅,連忙點頭,然後低聲道:“勞煩山長。”


    此時此刻,沈毅其實很想提醒自己的這個院長,明年就是吏部考功的年份,陳知府的態度很重要,但是這個時候,畢竟有求於陸安世,再開口就有點指手畫腳的味道了。


    長幼有別,畢竟不太合適,於是他忍住沒有說話。


    “老夫是甘泉書院的山長,書院裏出了事情,老夫自然該管。”


    陸安世起身,看了看沈毅,開口道:“該吃飯還是要吃飯,馮縣令既然肯讓老夫來見你,想來這大牢裏就不會有人要害你了。”


    沈毅微微搖頭,開口道:“山長,會下毒害我的從來不是馮縣尊,馮縣尊畢竟不是咱們江都本地人,有些下麵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


    陸安世若有所思。


    “罷了,你心智成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沈毅拱手送別。


    陸安世走後,沈毅一個人站在牢房門口,思索了許久。


    現在,因為陸安世的出手,這件原本幾乎無法逆轉的命案,已經出現了一些轉機,但是一個陸安世,並不能完全扭轉局麵,他能不能脫罪出獄,能不能保住這條性命,現在還很難說。


    “有五成生機了…”


    因為後背受傷,沈七郎重新趴迴了稻草上,他閉上眼睛,詳細思考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接下來,就看範家人那邊鬆不鬆口了,為了範侍郎的官聲,他們應該不會…”


    “太過分…”


    想到這裏,沈毅心中滿是無奈。


    他繼承了另外一個沈毅的全部記憶,對於那一個沈毅來說,範東成毆殺好友陳清在先,又構陷他在後,乃是他沈毅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而眼下為了保命,他不僅需要幫助範東成這個大仇人脫罪,甚至……


    甚至他的性命,都還取決於範家人的最終態度。


    假如範家人真的特別蠻橫霸道,非要把他弄死,那麽即便這樁冤案將來可能有昭雪的一天,他沈毅也看不到那天了。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強權啊…”


    沈七郎趴在大牢裏的枯草上,閉目養神。


    “現在的我,以及沈家,太弱了…”


    ……………………


    江都府,望湖樓。


    江都府是一座古城,古往今來一兩千年,曆朝曆代都會挖掘護城河,久而久之,這些護城河連成一片,又與外界的運河溝通,漸漸成了一個狹長型的小湖,最早叫做護城湖,後來江都府漸漸昌盛起來,這座湖也就有了一個文雅一些的名字,叫做玉帶湖。


    望湖樓,就在玉帶湖湖畔,也是江都府裏頂尖的幾座酒樓之一。


    陸安世坐著馬車,很快來到了望湖樓門口,在望湖樓小廝的帶領下,他一路上了二樓,來到了二樓一處雅間。


    陸夫子剛到雅間門口,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看起來很是幹練,一身便服的中年人便起身相迎,對著陸安世拱手笑道:“陸先生來了,有失遠迎,還請先生見諒。”


    正是江都知府陳裕。


    見到這位府尊,陸安世也不好拿架子,便拱手還禮:“見過府尊。”


    “先升客氣了。”


    陳知府引著陸安世進雅間坐下,落座之後,他親自起身,給陸安世倒茶,一邊倒茶,一邊微笑道:“等先生的時候,我自己泡了一道,這是二道茶,正是好入口的時候。”


    陸安世雙手接過陳知府遞過來的茶水,道了聲謝之後,抬頭看向陳知府,開口問道:“未知府尊召陸某前來,所謂何事?”


    “可不敢當一個召字。”


    陳裕擺了擺手,啞然道:“與先生許多日子未見了,因此請先生來喝茶而已。”


    他伸手算了算,微笑道:“算一算上一次與先生見麵,還是年初送江都士子入京趕考的時候,一轉眼好幾個月過去了。”


    陸夫子性格比較直,不太喜歡這種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他低頭喝了口茶,然後看向陳知府,問道:“府尊讓老夫來,可是為了甘泉書院的那樁命案?”


    陳裕笑而不語,隻是低頭飲茶。


    一杯茶下肚之後,陳知府才微笑道:“先生,江都這兩年風調雨順,百姓太平康樂,這一屆科考,足足出了五個進士,依我看,不管出了什麽事情,還是大事化小為好。”


    陸安世皺了皺眉頭。


    他看向陳裕。問道:“府尊可了解過這件案子?”


    陳知府伸手倒茶,一邊倒茶,一邊淡淡的說道:“看過縣衙遞上來的卷宗,說…”


    “疑似是甘泉書院學子沈毅,因情錯手傷人致死。”


    陸夫子深唿吸了一口氣,他抬頭瞥了一眼陳裕,沉聲道:“那府尊看來呢?”


    陳知府低眉,良久之後,才微微歎了口氣:“先生要體諒我的難處,我在江都這個位置上坐著,不好與範侍郎鬧得太僵。”


    陳裕能在不到三十五歲的年紀,做到江都府這種富庶地方的知府,顯然也是朝中有人的主,因此他雖然品級比六部侍郎低了不少,權柄也遠遠比不上六部侍郎,但是因為朝中有靠山,因此並不特別懼怕範家,隻是不太願意與範家鬧僵。


    “府尊。”


    陸夫子麵色平靜,淡淡的說道:“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老夫在書院注經,不曾細細查問,一直到今天上午,老夫才在書院裏詳細問了此事,可老夫查問到的情況,與縣衙的卷宗,似乎大有出入。”


    陳知府微微一笑,開口道:“有出入是正常的,畢竟案子是人辦的,每個人心裏想的事情都不一樣嘛。”


    “先生有什麽疑問,可以提出來,咱們坐下來商量。”


    陸夫子看著眼前的茶水,默默的說道:“府尊,老夫也做過官,知道所謂官場無朋友,朝是無是非的說法,可即便官場再如何看中利害二字,也不能將黑白全盤顛倒罷?”


    聽到陸安世這句話,陳知府眉頭動了動。


    明年就是吏部考功的時候了,也是他仕途上極為關鍵的一年,這個時候,江都府是不能出事的,他自然想著盡快把這件事情平息下去。


    因此,當他知道陸安世去了縣衙大牢之後,立刻就派人把陸安世請到了這裏說話,目的就是不至於讓這件事情鬧大。


    於是,這位江都知府看向陸安世,緩緩說道:“先生,江都府治下,豈有黑白顛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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