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自然有理由得意。


    因為他在糧價上漲的第一天,就從糧行一口氣買了六百斤糧食堆在家裏,不管外麵的糧行再如何漲價,這些糧食都夠沈家上下吃個一年半載的。


    現在,不管是糧價上漲,還是糧行關門不賣糧食,都跟他沒有什麽關係。


    而聽到這個消息的沈毅,一時間竟愣住了。


    雖然他是這件事的推手之一,但是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按照他原先的估計,一旦江都糧價的事情發酵,那麽那位愛惜羽毛的陳知府,就會為了官府的名聲,為了自己的名聲對糧商下手,抄幾個糧商的家來正朝廷的威嚴。


    如果陳知府不願意得罪這些鄉紳,就由陸夫子給京城寫信,往這件事情上再添一把火,徹底把火給點起來,逼著陳府尊去對這些糧商下手。


    在沈毅看來,馬員外等這些糧商,不管再如何有錢,在江都知府陳裕麵前,也是隻有挨打,沒有還手的餘地。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江都的糧商竟然如此剛硬,不僅關了糧行倒逼官府,現在甚至還要去京城狀告陳知府了!


    其實細細一想,這件事也很合理。


    這些糧商都不是純粹的商人,他們在朝廷裏也有人,甚至在戶部也有人,自然知道戶部這一次給了多少錢下來買糧。


    有了戶部的價格,再對比江都衙門給出的買糧價格,自然就可以知道陳府尊從裏麵拿了錢。


    本來這種事情算是官場潛規則,知府衙門既然過手了,一層層卡下一些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現在那位府衙的陳知府即要錢又要名聲,拿了錢之後還想要讓江都的糧商咬牙吃下這個虧,江都的這些糧商自然不能同意。


    而他們之所以在今天關閉糧行,也是因為今天就是馮縣令先前給出的三天期限,按照馮知縣的要求,今天江都城裏的糧行米價不得超過四文錢一兩。


    這個價格,對比平日的米價仍舊翻了一倍左右,但是因為從外地調米過來,這個價格已經不能滿足馬員外這些糧商了。


    這些糧商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幹脆就在今天早上關了糧行,還嚷嚷著要去京城告禦狀,去狀告陳知府貪汙戶部公款。


    聽沈陵講完事情的大概的經過之後,沈毅先是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後低眉道:“看來,咱們江都的這些糧商,背後勢力不小,根本不怕地方衙門,現在…他們正式開始鬥法了。”


    現在的沈毅,已經淪為這場鬥法的旁觀者,不過對於他這個旁觀者來說,不管雙方的鬥爭結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


    畢竟馬員外這些糧商不是什麽好東西,陳裕馮祿這些江都的官員,也未必就是什麽好官,雙方爭鬥起來,如果江都糧商落敗,那就順便幫沈毅報仇了,如果是陳裕這個江都知府落敗,大不了……


    大不了沈毅以後再找機會就是。


    作為兩世為人的穿越者,沈毅心裏還是多少有些自信的,他很自信,即便沒有這一次朝廷買糧的事情發生,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他憑借自己的力量,也能把馬家弄的傾家蕩產。


    遲早的事情而已。


    想到這裏,沈毅站了起來,先是摸了摸沈恆的腦袋示意他先去學堂讀書,等沈恆離開之後,沈毅又看向沈陵,微笑道:“兄長,對於糧行關門的事情,你怎麽看?”


    沈三公子先是撇了撇嘴,然後開口道:“要我說,咱們江都的糧商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過錯,朝廷沒有買糧之前,他們不是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朝廷一股腦從江都調走了那麽多糧食,那些當官的還在其中中飽私囊,這些糧商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會願意去跟官府作對。”


    “現在好了,糧行關了,他們就算是徹底跟官府撕破臉皮了。”


    沈陵看向沈毅,開口道:“咱們江都距離京城那麽近,馬快的一天就可以一個來迴,江都糧行統統關門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京城裏去,朝廷要是知道了江都大亂,陳府尊的官帽…”


    “恐怕就保不住了!”


    “三兄簡單了。”


    沈七郎兩手攏在前袖,看向沈陵,微笑道:“咱們江都的這位府尊,未必就是什麽省油的燈,他在朝中一定也是有人脈的,說不定幾天之後,這些江都糧商就要開始倒黴。”


    江都知府陳裕的資料,沈毅是打聽過的,這位府尊老爺是元平十一年中的進士,中進士的時候才二十五歲,到今年洪德五年,也不過三十五歲而已,更重要的是這位陳府尊,乃是京城楊相國的學生。


    說到這裏,沈毅也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三兄且看著罷,這場鬥法估計三五天之內就會出結果。”


    說完這句話,沈毅結了早點的錢,與沈陵告別之後,動身返迴書院。


    他需要迴去跟陸夫子說一說這件事,倒不是說需要陸夫子做些什麽,畢竟尋到了一個能與陸夫子說的話題,怎麽樣也能在院長麵前刷個臉熟,再刷一點好感度。


    …………


    就在沈毅動身離開城裏的時候,肥嘟嘟的縣尊老爺馮祿,已經來到了知府衙門的書房裏,胖嘟嘟的馮縣令,渾身的肥肉都微微有些顫抖,他對著主位上的陳裕拱手道:“府尊,今日下官按照三天前的約定,在城裏巡視眾家糧行,發現他們不僅沒有降價,反而大部分都關門不賣糧食了。”


    陳知府這會兒正在低頭寫一些什麽,聞言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他們不願意賣,有的是願意的人來江都賣糧,凡是今日閉市的,本府都讓人一一記了下來,本府還在江都一日,就會盯著他們一日,看他們是不是真的關門不賣糧了!”


    說完這句話,陳府尊麵無表情的說道:“本府從外地調的糧食,用不了多久就會送到江都了,到時候這批糧食由衙門出麵售賣,一律成本價往外賣。”


    馮縣令聞言有些猶豫,他又抬頭看了看陳府尊,小心翼翼的說道:“府尊老爺,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就是……”


    “還有就是他們把本府告了,是不是?”


    陳府尊全不避諱這件事,隻是淡淡的說道:“兩天前,就有禦史在朝廷裏彈劾本府了,用不了多久,朝廷的監察禦史與大理寺的人就會到達江都,徹查此事。”


    說到這裏,陳府尊冷冷一笑:“他們,會把這件事查的清清楚楚。”


    馮縣令聞言,不敢再說什麽,低著頭就去了。


    陳府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也動身離開了知府衙門,沒過多久來到了玉帶湖畔的一處小紅樓的二樓,在溫柔鄉裏找到了正不亦樂乎的趙公子。


    見到趙公子之後,陳裕說明來自,趙公子大咧咧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看向陳裕,微笑道:“府尊寬心,幾個刁民奸商鬧事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


    “我今日就迴京城,去戶部替你分說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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