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白衣年輕人一出場,就有不少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洪德三年的舉人,京城裏有名的才子杜參。


    杜參雖然還不是進士,但是他的詩名卻傳遍了建康城,被成為新朝第一詩才。


    所謂的新朝,就是指洪德天子即位以來的洪德朝。


    杜參洪德三年中鄉試,但是次年的會試他並沒有參加,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如果他在洪德四年參與會試,最多就是個二甲進士,因此他準備再打磨三年,要在洪德七年考學,去搏一搏一甲。


    因為這一句狂言,杜參在建康城的名氣就漲了不少,而且他基本上每年都有好幾首佳作,算得上是近幾年建康城裏風頭最勁的才子。


    此時此刻,這位杜才子站在台上,環顧四周,他深唿吸了一口,用抑揚頓挫的調子開始吟詩。


    “秦淮無語話斜陽。”


    “家家臨水映紅妝。”


    吟完這兩句詩之後,杜參再一次環顧眾人,繼續開口道:“春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


    杜才子的狀態有些狂熱。


    他用十分激動的語調,念完了這首詩,或者說這段詞。


    他站在瀟湘樓的台上,依舊是抬頭看向裴元裴侍郎,然後看向在座的達官貴人,聲音擲地有聲:“本來杜某有拙作,但是聽到這首詩之後,杜某之作便不堪入耳了,這首詩,深得我心!”


    他環顧四周,聲音沉重。


    “一甲子過去,無論是朝中諸公,還是在座諸君,都隻敢在秦淮河吟風弄月,全然不敢北望了!”


    “今日秦淮河的春風,不知甲子前南渡之恥,依舊吹拂畫舫,但是我等陳人不是無知無覺的春風,甲子之變,皆應當牢記心中!”


    說完,杜才子沉聲開口。


    “除非河山恢複,否則杜某再不入秦淮河煙花風流地!”


    說完這句話,他就要拂袖而去。


    正台上,裴侍郎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另外一位禮部的官員,卻站了起來,他看向杜參,低喝道:“杜參,朝廷自有朝廷的想法,你尚且無有官身,如何敢在上元盛會議論朝廷!”


    “你想以詩文亂政嗎!”


    這個帽子扣的很大。


    但是杜參並不畏懼,他迴頭看向這位禮部官員,昂首挺胸:“杜某先前說了,此詩非我所寫,不過卻全合我心意,便在上元詩會上念了出來,在下是建康人,就住在建康城裏,如果錢郎中覺得在下所作所為犯了國法,明日讓建康府來我家拿人就是!”


    說完,杜才子拂袖而去。


    杜參走後,上元詩會的氣氛變得尷尬了起來。


    本來十分熱鬧的盛會,被杜參這樣鬧了一番之後,就很難辦下去了。


    畢竟現如今住在建康城裏的人,尤其是那些貴人們,十個裏有七八個祖上是南渡過來的,杜參當麵說起這件事,如果他們還能繼續“娛樂”下去,那麽就是打祖宗的臉麵了。


    於是乎,杜參走後,陸續有人離場。


    禮部的錢郎中,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的上司,然後對著裴侍郎微微低頭,開口道:“大人,您看今日這件事如何收場?”


    裴元坐在主位上,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悶哼了一聲:“以直邀名之輩而已,曆朝曆代都不少見,一個進士都沒有中的舉人,平日裏隻在家舞文弄墨,又哪裏懂得朝政,哪裏懂得時局?”


    “鼠目寸光!”


    說完這句話,裴侍郎也站了起來,滿臉不快,拂袖而去。


    見上司走了,錢郎中也不好久留,跟在裴侍郎身後也離開了瀟湘樓。


    一時間,在場的氣氛變得很尷尬。


    不過瀟湘樓的東家畢竟還是有些背景的,雖然兩位禮部的大佬以及一些貴人相繼離開,但是上元詩會還在繼續舉行,隻是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遠沒有從前那麽熱鬧了而已。


    就在杜參大鬧上元詩會的時候,沈毅沈大公子,也在秦淮河畔。


    他是下午時分,在晉王府長史司見得顧長史,說了一會話之後就離開了,到了傍晚時分,老爹沈章就給了他十幾兩銀子,讓他來上元詩會轉一轉,散散心。


    沈毅這個人,雖然不怎麽愛湊熱鬧,也不準備去參加什麽詩會出名,但是出來逛街順便“考察市場”還是有興趣的,到了傍晚時分,他就帶著許複一起,來到了秦淮河畔。


    此時的秦淮河,已經被無數的河燈變成了一條“燈河”,不少姑娘們還成群結隊的蹲在河邊,將寫了自己心願的河燈放到水裏。


    這些放燈的姑娘,大多數都是十五六歲,正是思春的年紀,因此這些河燈裏許多都是情情愛愛的東西,還有不少是寫了上半句情詩,想讓撿到河燈的男子補上下半句的。


    而在秦淮河的下遊,有不少淘氣的少年正在用鉤子鉤河燈,然後從河燈裏取出少女的美好心願,然後幾個小少年嘻嘻哈哈的傳閱一番,也有人估計是撈到了心儀女子的河燈,將紙條死死地揣在懷裏,任誰來搶奪也不給。


    沈毅與許複走在秦淮河畔,看著沿河的河燈,以及那些嬉戲打鬧的少年少女,忍不住笑道:“這樣的繁華景象,如果能長久,那倒也不是什麽壞事,隻可惜,恐怕隻有江左一帶,才能看到這樣的風景。”


    許複跟在沈毅身後,聽到了沈毅的話之後,開口道:“公子不去猜燈謎麽?”


    “不猜不猜。”


    沈毅啞然一笑:“那些都是帶姑娘來才去猜的,咱們倆男的,去猜個什麽勁?”


    “咱們還是考察考察建康的生意好不好做,才是正經。”


    許複跟在沈毅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沈毅低頭道:“公子,那天您帶我來這裏,您走了之後我又到秦淮河畔看了看,見到了秦淮河傍晚的景象,與公子吟的那首詩一模一樣,就忍不住念了出來…”


    沈毅有些詫異,迴頭看了看許複一眼,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怎麽?難不成小許你才是天命之子,念詩被大人物聽了去,要提拔伱?”


    “那倒沒有…”


    許複搖了搖頭,開口道:“隻是那天,我旁邊站了個年輕公子,他似乎有些癡,聽了我念後兩句之後,便走了上來,死活非要我把全詩念給他聽,我念了之後,他還說要帶我去什麽上元詩會…”


    說到這裏,許複撓了撓頭,開口道:“聽說建康城裏壞人多,騙子也不少,因此我便沒有理他,轉頭就跑了。”


    聽完了許複說的話之後,沈毅低頭想了想,然後也沒有怎麽在意,微微搖頭道:“你既然沒有留名姓,應該就沒有什麽事情,了不起就是被抄一首詩罷了。”


    沈七郎淡然道。


    “這東西我也不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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