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的家在江都,在建康的東邊,自然不可能在北方。


    因此他說的那個照“我”還並不是指他本人,而是指整個大陳,或者說當初跟隨世宗一起難渡的那一批人。


    說的再精準一點,可以直接說李陳宗室。


    畢竟當初跟隨世宗南渡的臣子裏,還有一部分是南方人,但是陳國的皇室,已經在北方燕都住了一百來年,然後硬生生被趕到建康來的。


    毫不誇張的說,李家剛“搬”到建康的時候,頭兩個皇帝做夢都想迴燕都,臨死之前最大的夢想就是埋迴燕都去,以至於死的時候都沒閉上眼。


    而這一句“明月何時照我還”,雖然用在這裏有些曲解了介甫公的原意,但是無疑會引起很多陳國人的共鳴。


    不過這首詩,並不是沈毅計劃好的,他是聽到陳長明的話之後,靈機一動,有感而發。


    陳長明喃喃的重複了幾遍沈毅的這兩句詩,手中的酒杯跌落在了地上。


    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陳案首淚流滿麵:“我家便是南渡而來的,我祖籍燕趙啊…”


    沈毅伸手拍了拍陳長明的肩膀,微微歎了口氣,但是並沒有出言安慰,隻是緩緩說道:“長明兄,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咱們喝酒!”


    陳案首用袖子抹了抹眼淚,自己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兩手捧著酒杯來到沈毅麵前,對著沈毅微微躬身。


    “我敬師弟一杯!”


    他很痛快的仰頭一飲而盡。


    “但願這天上明月,能照耀大陳,歸複故地!”


    沈毅沒有說話,隻是端酒,默默陪了一杯。


    這一天,甘泉書院的十三個學生,除了沈毅之外,其他十二個人幾乎全部喝的酩酊大醉。


    好在沈毅酒量不錯,他有意識,他迷迷糊糊的掏出了一錠十兩銀子,遞在了醉月樓掌櫃的手裏,讓掌櫃的給這些同學安排住處。


    醉月樓這種酒樓,肯定是有留宿房間的。


    收了沈毅的錢之後,掌櫃的笑眯眯的看向沈毅,低聲問道:“諸位公子要暖床的姑娘麽?”


    這會兒已經三月天,天氣早已經暖和了起來,哪裏還用得著暖床姑娘?


    沈毅沒好氣的瞪了這個掌櫃一眼。


    “我隻請吃飯住店,再說了,我這些同窗都喝多了…”


    掌櫃的微笑點頭,開口道:“那好,公子有需要,隨時招唿…”


    ………………


    這天晚上,沈毅也在醉月樓睡了一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假酒,頭有點疼,強忍著頭痛的沈某人,在醉月樓門口與諸位同學分道揚鑣。


    離開了醉月樓之後,沈毅也沒有迴晉王府。


    事實上,他最近一段時間,並沒有每天住在晉王府,甚至院試之前晉王府做事的老爹沈章想要來考場送考,都被他拒絕了。


    倒不是說與刻意迴避晉王府,而是因為這段時間出了不少事情。


    二月底的時候沈毅為了備考,就跟老爹說暫時不住晉王府了,然後剛到三月初,沈某人的鋪子就被那個北齊的娘們給砸了,之後沈毅簡單收拾了一下鋪麵,就開始準備考試了,實在是沒有空迴晉王府。


    離開了醉月樓之後,沈毅揉著自己的額頭,來到了許複租住的小院子裏,沈毅剛走進院子,就聞到院子裏一股湯底的味道,他扭頭看向給他開門的許複,問道:“還準備去東市街開小吃鋪子?”


    許複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公子,不是我非要賣吃食不可,實在是閑著也沒有什麽事情,我跟老三…”


    “我跟老三想替公子多少做些事情,不至於成公子的累贅。”


    說話間,沈毅已經來到了正堂坐下,他提起桌子上的茶壺喝了口水之後,抬頭看向許複,緩緩說道:“那個被齊人砸的鋪子,暫時就不要動了,也不用去收拾,說不定還會有些用處,如果你們想擺攤…”


    他頓了頓,開口道:“就去找張德祿,跟他打個招唿,讓他在秦淮河畔給個攤位,你們去秦淮河那裏賣,不過…”


    沈毅瞥了一眼許複,開口道:“不過我提醒你一句,小吃這東西,現在你看起來雖然賺錢,但是以後利潤會越來越小,都是些蠅頭小利,賣吃食這東西,盡量讓丁滿去賣,至於賣東西得的錢…”


    沈毅低頭想了想,開口道:“付完攤位的錢之後,剩下的錢你們倆去分,就不必分給我了,如果你們兩個人都去賣了,就五五分,如果是他自己去賣,可以考慮讓他自負盈虧。”


    不是每個人都目光長遠,像丁滿這種人,自小在街頭流浪,剛吃飽飯沒有多長時間,見小吃能掙錢,便一門心思撲在了這個東西上麵,沒有個三年五年,很難把目光從小吃攤上挪開。


    這與聰明不聰明無關。


    隻能說丁滿的出身以及經曆,死死地限製住了他的眼界,而一個人想要從他的原生環境中超脫出去,不僅需要機遇,也需要時間,更需要一顆野心。


    至於擺攤賣小吃得的錢,對於現在的沈毅來說已經不怎麽瞧得上眼了,畢竟賣方子的大頭都被他拿了,剩下的這些辛苦錢,他也就沒必要再去抽成。


    許複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那好,這段時間我跟老三一起去秦淮河擺攤,如果公子有別的事情交給我去辦,那就讓老三自己去擺攤。”


    沈毅因為頭痛,又喝了兩口水,吐出了一口酒氣之後,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說道:“留在江都的小妹他們幾個,有沒有看得懂字的?”


    許複搖頭。


    “公子,除了我之外,他們五個都不識字,現在雖然認識字,但是恐怕認識的也不多。”


    “那…”


    沈毅看了看許複,開口道:“那你這段時間如果沒有什麽大事情,可以迴江都看看,看看他們在江都的生意怎麽樣了,如果賺不了多少錢,在他們自願的前提下,可以再帶兩個人到建康來。”


    “這裏的機會多一點,將來咱們做事情也需要人手。”


    許複再一次低頭應是。


    他應了沈毅的話之後,抬頭看向沈毅,問道:“公子,聽說昨天院試,您考試還算順利罷?”


    “沒有發案之前,誰也說不準,不過大概率不會有問題。”


    說完這句話,沈毅臉色有些陰沉。


    “不過到今天為止,我想起來那幾個齊人,還是心裏有氣。”


    許複無奈低頭,開口道:“公子,那些人是齊人,那天我都聽到了,還有一個人是公主,咱們得罪不起的…”


    “公主…”


    沈毅再一次低頭喝水。


    “又不是我大陳的公主,有什麽得罪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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