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行止,永遠是最高機密。


    一般隻有高明這種貼身之人,或者是一些主政的宰相才能準確的知道皇帝的行蹤,畢竟這玩意兒如果提前給人知道了,建康城又不是沒有齊人,是一定會出問題的。


    因此,高明在跟沈毅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僅讓兩個小太監離開,而且他還沒有明說,隻是隱隱約約暗示了一番沈毅。


    不過這已經很好理解了。


    高明是什麽人?內廷大太監!朝廷的半個內相!


    能讓他親自過來說的事情,自然不會是什麽小事情,隻要這麽一想,那三天之後雞鳴寺這種暗示,就很好理解了。


    多半是…皇駕會駕臨雞鳴寺。


    見沈毅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高明便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笑著說道:“既然沈公子明白了,那咱家就不打擾沈公子靜養了,不過沈公子要切記。”


    他臉上的笑意收斂,淡淡的說道:“今日咱家跟你說的話,切勿再傳六耳,否則內衛一旦查出來,沈公子不要說前程,恐怕性命都未必能夠保住。”


    泄露皇帝行蹤這種事情的嚴重程度,即便高明不說,沈毅也是可以想的明白的,他連忙低頭,開口道:“公公放心,在下今日什麽也沒有聽見。”


    “嗯。”


    高太監緩緩起身,對著沈毅笑了笑:“說起來,那日北齊的那個郡主找沈公子,不知道所為何事?”


    高明這句話,問的漫不經心。


    但是沈毅心裏卻一個“咯噔”。


    他心裏隱隱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先前高明說的話都無關痛癢,而這句漫不經心的提問,才是今天最關鍵的一句問話。


    沈七郎大腦飛速運轉。


    他緩緩低頭,對著高公公抱拳道:“不瞞公公,在下曾經寫過兩首小詩,不知怎麽傳到了那個北齊公主耳中,那公主說…”


    “北齊對咱們大陳的態度是,可以激其朝,不能激其野,她認為在下寫的詩,可能會激起百姓的抗齊之心,因此想要拉攏在下入齊。”


    高明不動聲色,靜靜的看著沈毅:“然後呢?”


    沈毅麵色嚴肅,沉聲道:“公公應該也知道,在下乃是江都府人,曾祖烈山公,曾經做過大陳的工部員外郎,叔祖穎達公,曾經做過監察禦史。”


    “我沈家世為陳臣,普受國恩,如何能夠與北蠻為伍?”


    沈毅義正言辭的說道:“當時在下義憤填膺,直接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潑了那齊人公主一臉,若非因為她是個女子,在下當時就要跟她動粗了!”


    聽到這裏,高明看了看沈毅頭上的紗布,笑了笑:“後來,沈公子頭上的傷勢是?”


    “那齊人公主的護衛所為。”


    沈毅微微低頭道:“說來慚愧,在下一介書生,非是那些武人的對手。”


    “已經很不錯了。”


    高明微微低頭道:“那今天就到這裏,咱家還有不少事情要處理,這就告辭了。”


    說完這句話,高明在袖子裏摸出了一塊紫色的木牌,木牌兩麵都沒有字,但是花紋精致,頗有些味道。


    “三日之後沈公子去雞鳴寺,記得帶著這塊牌子,不然有些地方,你未必進得去。”


    說完這句話,高太監邁步離開,沈毅一路把他送到了門口,然後目送著轎子離開自己家門,愈行愈遠。


    等轎子走遠之後,沈毅把手上的牌子拿在手裏,認真觀望了一遍,然後拿著這塊紫色的木牌,迴到了自己屋子裏。


    迴到了屋子裏之後,他坐在椅子上,一邊看著這塊木牌,一邊在心裏暗自思量。


    “皇帝在三天後,應該會去雞鳴寺,隻是…”


    他微微皺眉,心裏在糾結一個問題。


    “隻是,是皇帝要見我,還是…”


    “還是高太監安排我見皇帝…”


    ………………


    三日之後,天氣晴朗,惠風和暢。


    這會兒還是四月初,天氣雖然熱起來了,但是也沒有到非常炎熱的地步,早晚氣溫還有些低。


    沈毅起了個大早。


    因為這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建康城裏京官無數,雖然許多人在大朝會的時候,都遠遠的看過幾眼皇帝,但是真正能夠私下裏見到皇帝的,其實並沒有多少!


    而沈毅這一次,很有可能會有一個私下裏麵見天子的機會!


    雖然沈毅不想當詞臣,也不想“幸進”,但是如果能夠在“入職”之前先見一麵大老板,在大老板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這對於他將來的職業生涯,無疑是大有裨益的。


    更要緊的是,如果大老板高興了,他將來“入職”的過程,說不定都會順利許多!


    因此,為了準備這一次見麵,沈毅還特意在醴泉樓裏看了一天關於禮儀的書籍,以免在駕前失儀。


    本來這種事情,是可以去問問那個便宜師伯趙昌平的,但是高太監交代了不許告訴任何人,沈毅也就沒有去趙家打擾趙侍郎。


    因為起來的太早,沈毅起床之後,外麵的天色才剛剛亮起來。


    他在建康城的大街上攔了一輛板車,坐著板車就朝城外的雞鳴寺奔去。


    雞鳴寺是建康名寺之一,香火鼎盛,每逢初一十五,都擠的人山人海,好在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沈毅到達雞鳴寺的時候,發現上山的小山道上並沒有多少人,他站在山道上,左右觀望了一會兒,也沒有見到有內衛把守。


    不過來都來了,自然是要上去的。


    沈某人摸了摸自己袖子裏的木牌,膽子大了一些,沿著山道朝著雞鳴寺走去。


    雞鳴寺雖然在山麓上,但並不是很高,沈毅爬了一會兒,在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就來到了雞鳴寺門口。


    到了門口之後,他左右觀望,依然沒有看到有內衛把守。


    而且,雞鳴寺門口,還能看到過往行人進出,雖然人流量不多,但是也不少。


    很明顯,雞鳴寺並沒有封閉。


    按理說,如果皇帝要來,不管是香火如何鼎盛的寺廟,都應該封閉迎接聖駕,但是雞鳴寺卻沒有閉寺…


    沈毅心裏咕嘟了一句。


    “高太監不會騙我罷…”


    想是這麽想,但是雞鳴寺還是要進的,就算皇帝不來,進去參觀一下古寺,也是不虧的。


    抱著這個心思,沈毅邁步進了雞鳴寺的大門。


    雞鳴寺依山而建,進入寺裏之後依然還有不少台階,沈毅跟隨行人信眾,左轉轉右轉轉,轉得累了,便在寺裏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一會兒。


    就這樣,沈毅從早上一直等到了正午,也沒有等到皇帝的身影,甚至連個內衛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到了正午,沈毅正在一處殿裏觀看觀音三十三法身的時候,一個小沙彌匆匆跑了過來,到了沈毅麵前,雙手合十。


    “這位施主,實在是抱歉,小寺今日下午閉寺,不能招待施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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