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當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裹入了朝堂的大變局之中。


    他聽說了北齊遣使的消息之後,便立刻找到內衛,交了稿子,然後就迴家裝死去了。


    沒辦法,他心裏多少也有些害怕。


    畢竟他是真真切切得罪了北齊的公主。


    不得不承認的是,北齊,就是當今世界上最強盛的帝國,而且北齊的使者已經到了建康,如果這些齊人真的不怕丟臉,拿這件事情出來說事,那朝廷對他是個什麽樣的態度,還真是未知之數。


    好在小皇帝是個強硬派,沉毅心裏倒也沒有那麽擔心,畢竟大老板心向著自己,即便表麵上受罰受苦,事後也就雲開霧散了。


    上交了初稿之後,沉毅在家待了一天,第二天他剛想出門,門口就被兩個衙差看住,這兩個衙差年紀都不算小,敲開沉毅的房門之後,亮出了自己腰牌,然後對沉毅拱了拱手,問道:“是江都府沉毅沉公子麽?”


    沉毅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這會兒多少還是有點緊張,他深唿吸了一口氣,微微點頭:“在下江都沉毅。”


    這個衙差點頭,開口道:“我家府尹老爺,請沉公子到衙門問話。”


    聽到這句話,沉毅默默點頭,開口道:“好。”


    他伸出雙手,問道:“要上枷麽?”


    兩個衙差搖頭,開口道:“不必,沉公子跟我們兄弟走一趟就是。”


    說著,兩個衙差指了指胡同口的一輛馬車,笑著說道:“老爺說了,要讓公子體麵一些,因此我們還叫了一輛馬車來。”


    見兩個衙差這個態度,沉毅心裏稍稍鬆了口氣。


    建康府態度不錯,說明他獲罪的可能性不是很高。


    於是乎,沉毅跟著兩個衙差一起上了馬車,到了府衙之後,被兩個衙差帶領著,一路進了府衙大門,然後在府衙了走了盞茶時間,才來到了一處書房門口,衙差走到門口,躬著身子敲了敲門,語氣恭順無比:“老爺,沉公子請到了。”


    此時的建康尹,乃是晉王李睿。


    本來以晉王爺的身份,比一個府尹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府衙裏的這些衙差,應當稱唿他王爺才是,不過晉王爺到任之後的第一天就規定,一切按照官職稱唿,因此衙門裏的人依舊稱唿他為老爺,或者是府尹老爺。


    過了一會兒,裏麵傳來了一聲醇厚的聲音:“帶他進來罷。”


    衙差恭敬點頭,把沉毅帶進了書房裏,對著主位上的中年人拱手行禮。


    “老爺。”


    中年人放下手中毛筆,默默點頭:“你們下去罷,本府與沉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聽到“本府”這兩個字,沉毅心裏一驚。


    他本以為,建康府衙的人帶他到府衙來,是府衙的衙差問話,了不起也就是府衙裏的官員,頂天了也就是兩個少尹來問話,但是聽到了“本府”這兩個字,眼前這個麵相威嚴中年人的身份,已經不言自明。


    建康尹李睿,大陳的晉王爺!


    撇開晉王的身份不提,建康尹這個職位,也已經是正兒八經的朝堂大老,比起六部侍郎有過之而無不及!


    沉毅深唿吸了一口氣,對著中年人深深低頭,拱手道:“江都沉毅,見過晉王爺!”


    晉王出任建康尹的事情,建康城裏已經人盡皆知,況且沉毅與晉王府還有一些關係,他自然也知道此事。


    李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負雙手,走到沉毅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眼沉毅,微微低眉道:“你我雖然有些淵源,但還是第一次見麵罷?”


    沉毅在晉王府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始終沒有見過這位晉王爺一麵。


    就連那一次高明到晉王府宣旨的時候,沉毅因為沒在晉王府,也沒有能夠見到晉王,隻見到了晉王世子李穆。


    沉毅恭敬低頭道:“迴王爺,小民的確是第一次得見王爺尊容。”


    李睿看著沉毅,微微點頭:“倒是個懂禮的少年人,隻是…”


    他看著沉毅,微微歎了口氣:“為什麽要去招惹北齊公主呢?”


    沉毅心裏“咯噔”了一下,然後再一次低頭道:“迴王爺,小民一介草民,本來無論如何也不敢對北齊公主無禮,隻是當日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惹惱了齊人的公主。”


    晉王爺默默坐迴了自己的位置上,看向沉毅:“明日朝會,陛下要在朝會上討論如何處理你,這件事既然發生在建康城裏,本府多少有些責任,今日叫你過來,就是想聽一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咱們之間,還算有些緣分,今日你就當著我的麵,把這件事說清楚,說明白。”


    晉王爺緩緩說道:“如果你有你的道理,本府明日朝會,一定會替你向陛下與諸多朝臣分說清楚。”


    沉毅點了點頭,大致把這件事情跟李睿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說完了之後,沉毅低頭道:“王爺,那個北齊公主不太幹淨,她一定與建康城裏的齊人諜子有聯係,那日在東市街,她先是讓護衛在東市街惹事,引我上茶樓,而後又想在茶樓上毀我!”


    《種菜骷髏的異域開荒》


    “小民雖然身份低微,但是自認是一個堂堂正正的陳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齊人做爪牙,更不可能對齊人俯首帖耳,當日一時激憤之下,才做出了那個過激的舉動,請王爺明鑒!”


    晉王爺坐在主位上,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人,緩緩說道:“假使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現在齊人來使要尋你的麻煩,還以刀兵相要挾,如果朝廷需要處理你,給齊人一個說法,你心中屈是不屈?怨是不怨?”


    沉毅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低頭道:“王爺,沉毅一介草民,前不久才僥幸中了生員而已,如果朝廷要加罪,沉毅無屈可叫,無怨可鳴,隻是…”


    他抬頭看向李睿,緩緩說道:“如果朝廷真的因此處理沉毅,真的軟弱至斯!那麽我大陳恐怕永遠也無法報當年南渡之仇了!”


    晉王爺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


    “你可知我姓李?你敢在我麵前說這種話?”


    南渡這兩個字,是李家人心裏永遠的痛,在任何宗室麵前提起,都多半會讓宗室惱羞成怒。


    而眼前的這位建康尹,就是宗室,而且是很近的宗室。


    沉毅吐出了一口濁氣,低頭道:“王爺,正視南渡之變並不丟人,隻有正視甲子之前的那場大變,大陳才能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晉王爺沉默了。


    他坐在建康尹的座位上,久久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去多久,這位大陳的王爺才揮了揮手,似乎已經沒有了力氣。


    “你且迴去罷。”


    “你的事情,明日朝會之後,就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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