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一個人,把沉毅寫的這篇文章看了好幾遍,然後才默默放在一邊。


    然後他並沒有再做任何事情,隻是像從前一樣,該上朝上朝,該上班上班,該接見大臣便接見大臣。


    似乎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到了第三天,大太監高明畢恭畢敬的跪在這位小皇帝麵前,深深低著頭。


    “陛下…”


    皇帝坐在軟榻上,放下了手裏的朱筆,麵色平靜:“查出結果了?”


    “是…”


    小皇帝把朱筆放在了筆架上,將目光落在了高明身上,默默說道:“說罷。”


    “迴陛下,邸報司剛創立的時候,奴婢在宮裏一共挑選了二十七個人,後來邸報越做越好,邸報司先後兩次增派人手,至今已經有七十五人,除卻四個禮部的吏員之外,其他都是咱們宮裏的人,這兩天時間,奴婢詳查了邸報司,發現…”


    “最開始那一批二十七人當中,至少有五個人向外麵泄露了邸報司的消息,至於後續增補的這些邸報司人手…”


    “吃裏扒外的便更多了。”


    小皇帝豎了豎眉頭,看向高明,冷聲道:“瞧瞧你高公公的眼光,真是高明!”


    其實這件事並不能怪高明。


    宮裏的這些宮人,本來就被滲透的千瘡百孔了,平日裏這些宮人向外麵泄露一些皇帝的信息,或者是後宮的八卦,然後掙一些“外快”,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並不足以為奇。


    況且高明雖然是大太監,但是他在宦官裏的資曆是不夠的,六年時間來他能勉強坐穩大太監的位置,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指望他能夠完全掌握宮裏所有的人手,或者說對所有人知根知底,還是有些太為難他了。


    不過在皇帝麵前,是沒有什麽道理可講的。


    高明深深低頭,以頭搶地。


    “奴婢失職,奴婢死罪…”


    他對自己很狠,砰砰磕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已經一片青紫。


    而隨著高太監這幾個頭磕下來,邸報司裏那幾個“吃裏扒外”宮人的下場,就已經注定了。


    這些人既然讓高明在皇帝麵前受罪,那麽高太監自然也不會對他們如何如何慈悲。


    他們都逃不出宮裏,或許連個死字都是妄想。


    見高明這個模樣,小皇帝也起了一些惻隱之心。


    這畢竟是從小帶他長大的大伴。


    皇帝揮了揮手,悶聲道:“罷了,誰讓你磕頭了?”


    高明這才停了磕頭,這會兒他額頭上已經青紫了一大片,隱約要滴下鮮血來了。


    皇帝不忍心,從桌子上丟過去一塊方巾,扔在了高明麵前,皺眉道:“擦一擦。”


    此時,德慶殿裏的主仆二人心裏都明白,他們兩個人誰也離不開誰。


    或者說短時間內是這樣。


    皇帝現在大部分精力都在外朝上,沒有什麽精力去收拾宮裏的事情,他需要一個忠心又信得過的人,替他執掌宮禁,甚至代他執掌內衛,執掌新成立的邸報司。


    而現在的宮裏,除了高明之外,沒有第二個人選了。


    至於高明,就更是如此了。


    對於他來說,小皇帝就是他頭上的天,而且是唯一的天。


    兩個人現在誰也缺不了誰,最起碼在小皇帝親政的這幾年時間裏,他是離不開高明的。


    當然了,等過幾年之後,小皇帝有能力掌控朝局,經營好了自己的勢力之後,高太監其實就可有可無了,那時候雙方不再互相需要,而是變成高明單方麵需要小皇帝。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眼下主仆二人,還是“情真意切”的。


    小皇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眉想了想,然後開口道:“邸報司的差事可以停一停,朕給你十天時間,把邸報司清理幹淨,至於這些吃裏扒外的宮人…”


    皇帝看了一眼高明已經在滴血的額頭,然後目光撇向一邊,澹澹的說道:“就都交給你處理,怎麽說你也做了六年大太監了,宮裏的人如果不懂事,你就要交他們懂事。”


    前六年,小皇帝並沒有親政,因此高明雖然坐在大太監的位置上,並不能在宮裏隨心所欲,尤其是有些太監,背後是太後娘娘的關係,得了太後娘娘的歡心,那就更動不得了。


    可眼下得了皇帝這句話,高明就算是得了尚方寶劍,可以在宮裏隨意施為了。


    他再一次叩首道:“奴婢遵旨…”


    小皇帝又看了看高明,問道:“去江都見沉毅的人,派出去了麽?”


    高明低頭:“兩天前就出發了。”


    “嗯。”


    皇帝低頭想了想,開口道:“既然邸報司的確有內鬼,就說明沉毅上報的消息很準確,他寫的邸報朕也看了,寫得…”


    “十分不錯。”


    小皇帝懶洋洋的說道:“這人是個人才,可堪一用,你再讓人送一封消息去江都,告訴沉毅明年春闈的主考官是誰。”


    春闈主考,一般是禮部侍郎,或者是大學士擔任,因為這是朝廷最重要的一次考試,每一屆春闈,主考官都是皇帝欽點的。


    此時,春闈主考的人選其實還沒有定下來,隻是中書送了幾個名單上來,交給皇帝定奪。


    小皇帝說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他希望沉毅明年來考春闈,並且希望沉毅能夠中試。


    高明愣了愣,然後低頭道:“陛下,如果您想要沉毅中進士,那他…就能夠中進士…”


    皇帝皺了皺眉頭,搖頭道:“朕說過,這是朕親政之後的第一場春闈,朕要給新朝儲才,選拔一些真正的人才出來,因此朕不想幹涉,也不會幹涉,沉毅能考中是他的本事,如果考不中…”


    皇帝澹澹的說道:“如果考不中進士,也可以留在建康做事情嘛,這一科不中,還可以考下一科。”


    舉人,就已經有做官的資格了。


    聽皇帝的意思是,即便明年沉毅的春闈不中,也會給沉毅安排差事去辦。


    辦好了,皇帝可以直接用恩賞給他加官。


    這是什麽?


    這就是聖卷!


    高明不顧額頭上的疼痛,他抬頭看了看小皇帝,開口道:“陛下,這會兒奴婢派出去的人應該已經到江都了,奴婢以為,等問清楚了沉毅是如何知道邸報司情形之後,陛下再做決斷不遲。”


    小皇帝打了個哈欠。


    “那就按你說的辦,邸報司的事情你多上心,半個月之後,朕要看到一個嶄新的,幹淨的邸報司。”


    高太監一邊擦了擦從額頭滴到臉上的一滴鮮血,一邊低著頭:“奴婢明白,這一次奴婢如果辦不好差事,便再無顏來見陛下了…”


    ……


    就在建康德慶殿主仆二人琢磨邸報司的時候,江都城沉老爺家門口,來了一個麵色嚴肅的年輕人。


    嗶嘀閣


    青兒一眼就看了出來,這個年輕人,也是一個太監。


    沉毅滿臉笑容,把年輕人迎進了自己家門。


    “公公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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