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進了這座新宅子之後,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後嘖嘖有聲道:“算是座不錯的宅子了,為兄要是離了家裏,未必有本事置下這麽個宅子。”


    沈毅走在他身後,笑著說道:“我也置不起這樣一座宅子,隻是暫住而已。”


    “師兄是建康人,應當知道建康的房價,這座宅子在建康,能值多少錢?”


    張簡四下看了看,然後開口道:“沒個上萬兩銀子,恐怕買不下來。”


    他迴頭看了看沈毅,笑道:“子恆你要是看做官的俸祿,不攢個二三十年,休想買下這麽一座宅子,現在朝廷裏一些三品官,都還在建康賃屋而居呢。”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已經到了這座宅子的正房,兩兄弟分辨了一下,才找到了這宅子的書房在哪,張簡走在前頭,與沈毅一起推開了書房的房門。


    書房顯然也是有人打掃過的,還算幹淨,並且書桌書架椅子都有,書架上還剩下了零星二三十本書,擺在架子上顯得有點稀少。


    “難得難得。”


    張簡隨手拿過一本書翻了兩頁,笑著說道:“居然剩下了幾本書在這裏,讀書人家搬家的時候最重書冊,一般是一本書都不會剩下的。”


    他把手裏的書放迴去,淡淡的說道:“一看就不是自己搬的家。”


    知識就是力量,就是資源,這個時代知識傳播的途徑極其匱乏,書本也就顯得極為珍貴了。


    沈毅也是第一次進“自家”書房,他與張簡一人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後看向張簡,問道:“師兄,你先前說這裏是李少卿的宅子,這位李少卿是?”


    “前任大理寺少卿。”


    張簡看了看沈毅,麵色平靜的說道:“應該還不到五十歲,因為得罪了楊老頭,被楊老頭上書彈劾,最後抄家流放了。”


    他在書房裏四下看了看,開口道:“聽說這宅子,是他四處籌錢,還借了點外債才買下來的,買下來沒多久,就被抄家了。”


    說到這裏,張簡悶哼了一聲:“前些年,中書一直是楊老頭自己說了算,他上書參誰,還不是自己參自己批?”


    張縣尊又抬頭看了看書架,開口道:“這些書應該是抄家的時候,那些抄家的人不識字,給留下來的,不過這家裏的家具還是大部分留了下來,倒也難得。”


    沈毅撓了撓頭:“年前宮裏的人說,這是宮裏的產業…”


    “抄家了沒有歸戶部錢庫,可不就是宮裏的產業了?”


    張簡既然知道沈毅給宮裏寫稿子,自然也知道宮裏賞了他丫鬟還有住處的事情,他看向沈毅,笑著說道:“既然是陛下賞的,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


    他看了看沈毅,微笑道:“你今年如果中了進士做了官,在朝廷裏辦事得力,說不定哪天陛下一高興,就把這宅子賞你了,這可是能傳家的產業!”


    聽到這裏,沈毅心裏有些感慨。


    大陳這個“單位”的確不錯,不僅給配保姆,還包住宿,表現的好了,單位還能直接給分房子。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單位的入職標準太高了,每三年也就能有二百多個人達到入職標準!


    當然了,那些二代們以及勳貴或者宗室們,屬於天生就是朝廷的人,不用辛辛苦苦去考科舉。


    兩兄弟說了會閑話之後,張簡終於想起了正事,他把手裏的邸報放在沈毅麵前,咳嗽了一聲以後,開口道:“現在這邸報,隻在京城官員之中流傳,就已經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些官員甚至懷疑陛下是不是已經在準備著手北伐了,一旦這邸報發出去,一定會在朝野上下造成巨大影響!”


    沈毅也看了看邸報上自己寫的那句“聖朝口口懸棺”,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微微搖頭:“師兄,邸報這東西最妙之處,就是它有時候可以代表陛下的意思,有時候又隻是邸報撰稿人的意思,皇帝陛下雖然年輕,但是現在看來…”


    “是個挺精明的君上。”


    “我相信這件事情,陛下會拿捏好分寸的。”


    “為兄現在擔心的不是北伐不北伐,朝廷現在沒有北伐的條件,也沒有北伐的能力。”


    “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張簡看著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子恆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邸報有時候可以代表陛下的意思,現在這邸報已經在官員手中了,也就是楊相那邊,多半也已經看到。”


    “陛下對於齊人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


    張簡目光中,隱隱帶了一些興奮之色。


    “如果那老家夥識趣,上元節過完,朝廷開朝會的時候,他應該就會正式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


    張簡拍了拍沈毅的肩膀,想著說道:“楊老頭倒了,建康就會陸續多出許多坑來,為兄這一屆江都知縣幹完,就有可能迴到建康來做京官,甚至子恆你,如果能在今年中進士,也應該能輕鬆補上一個京官!”


    “你記著!”


    張縣尊的臉色嚴肅了起來,他看著沈毅,叮囑道:“你今天迴建康了,明天就應該去老師那裏登門拜個年,讓他知道你迴來了,不過上元節之後,便不要去找他老人家了。”


    張簡低眉道:“楊老頭倒了的話,趙師估計要忙活一段時間,沒有空理會你,但是今年春闈之後,如果你中了,不管是一甲二甲還是三甲,記得一定要去趙師那裏走一走。”


    他麵帶微笑:“他老人家事多,很可能把伱忘了,你要讓他記起你才成,這樣才有可能給你活動一個好的官缺。”


    張簡這番話,本來是教導沈毅的,但是沈毅卻聽出了一些別的味道,他看了看張簡,猶豫了一下之後,問道:“師兄,楊相如果卸職,張相卸不卸職?”


    張簡想了想,開口道:“多半是要跟著上書告老的,不過陛下同不同意,就是另外一說了。”


    沈毅對著張簡眨了眨眼睛,笑著問道:“楊相走後,中書省會多出一個缺位,趙師伯有希望補進去這個坑麽?”


    這個問題,對於沈毅來說非常關鍵!


    因為甘泉書院如果出了個宰相,那麽對於沈毅的仕途不能說是大有裨益,而是等於直接給他撘了個登天長梯!


    而且甘泉書院不止沈毅一個人,趙昌平拜相的話,對於所有甘泉書院出身的官員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情。


    “不知道。”


    張縣尊老老實實的搖頭,他微微歎了口氣:“過年的時候,我問過祖父,他老人家說,趙師想要補進中書,多半不是補楊老頭的坑,而是補祖父的坑。”


    一個好皇帝,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平衡師。


    沈毅也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他看向張簡,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師兄何時動身迴江都?”


    “明後天就要動身迴去。”


    張縣尊歎了口氣,顯然很舍不得建康。


    “祖父已經年邁,從今往後,為兄不得不在這權力場上奮力攀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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