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還很年輕。


    他雖然受了最頂尖的皇家教導,也知道仁孝二字,但是在這個年紀,多少會有點少年人的叛逆與執拗。


    比如說他就很反感太後給他安排的婚事。


    不管是皇後,還是那位北齊的貴妃,他都不是很喜歡。


    也許是因為這種逆反心理,也許是因為他真的挺喜歡那位顧大家,這幾個月時間裏,他已經出宮,見了數次顧大家。


    當然了,他的身份在這裏,注定不可能在宮外過夜。


    至於有沒有肌膚之親,恐怕也隻有兩個當事人以及高太監清楚了。


    皇帝陛下正籌備出宮的時候,在宮裏吃了癟的裴元裴郎中,離開皇宮之後並沒有迴家,而是一溜煙來到了楊府,遞上了名貼之後,很快被楊家下人請到了楊家的後宅。


    他在楊家後院的花圃裏,見到了老相國楊敬宗。


    不過此時,楊敬宗並不是一個人在這裏,他身邊還坐著另外一個中年人,這個中年人裴元是認得的。


    裴郎中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上前,對著老相國恭敬作揖,持弟子禮:“學生裴元,拜見恩師。”


    楊老頭這會兒正在跟旁邊的中年人說話,聞言笑了笑,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博之迴來了,快坐快坐。”


    裴元並沒有落座,而是對著一旁的中年人拱手行禮:“範侍郎也在。”


    範侍郎起身拱手還禮,笑著說道:“許久未見老相國了,心裏很是想念,因此來這裏探望探望老相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的目光裏都帶了一些思索。


    裴元落座之後,自嘲一笑:“範兄取笑了,裴某現在已經不是什麽侍郎,隻是禮部的一個郎中而已了。”


    老相國放下了手裏的花灑,看了一眼裴元,笑著說道:“博之這趟差事辦的很好,聽說議事堂的幾位宰相都很滿意,老夫這個做老師的,臉上也有光彩。”


    《控衛在此》


    楊敬宗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頗有些感慨:“博之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卻能替朝廷止戈,這便是難得的武功,今番北齊能夠休戰,博之的功勞還要勝過淮河水師。”


    裴元搖了搖頭,想要開口說些什麽,但是顧忌範俢在場,便沒有開口。


    楊相國低眉道:“季明是自己人,有什麽說什麽,不必忌諱。”


    範俢字季明。


    裴元這才歎息道:“幾位相公滿意有什麽用?陛下那裏很不高興,弟子上午去宮裏見陛下複旨,連陛下的麵都沒有見到…”


    “陛下…”


    楊相國說了這兩個字之後,便住口不說了,老人家歎了口氣,開口道:“為人臣子,想要替國家做事,便不能怕陛下誤會,哪怕陛下一時受奸人蒙蔽,早晚也能體會到我等的良苦用心。”


    他看向裴元,寬慰道:“等過些年,陛下體會到我等的忠心之後,自然就會明白博之今日的功勞了,到時候博之入中書拜相,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一旁的範俢,見師徒倆聊的開心,也不太好意思繼續留在這裏了,他默默起身,對著楊敬宗拱手道:“老相國,裴侍郎既然來了,您師徒倆慢慢聊,下官改日再來拜會老相國。”


    楊敬宗微笑點頭:“我送季明。”


    “不敢不敢。”


    範俢連忙擺手道:“老相國您坐著就是,下官有空了一定再來。”


    楊敬宗也沒有堅持,隻是看向裴元,咳嗽了一聲:“博之你代為師送一送季明。”


    裴元連忙起身,把範侍郎送出了楊府,期間兩個人都摸不準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麽,因此都沒有說話。


    送走了範俢之後,裴元重新迴到了楊家的後花園,搬了個椅子坐在楊敬宗旁邊,閑聊了幾句之後,便開口問道:“恩師,範季明來您這裏做什麽?這人跟江都人,學生記得他以前跟甘泉書院那幫人之間眉來眼去…”


    “牆頭野草嘛。”


    楊老頭微笑道:“有些時候,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是江都人,天然跟甘泉書院那夥人親近,但是那幫子書院出身的人,抱團且排外,範季明畢竟不是甘泉書院出身,跟那些人走不到一處。”


    “後來他的侄子與甘泉書院的年輕人起了衝突,兩方就更加矛盾重重了,前些日子,趙昌平甚至已經讓禦史上書參他了,現在範季明,可以說是與甘泉書院決裂了。”


    裴元還是有些疑惑:“那他來找恩師是?”


    這會兒楊老頭正在煮茶,一壺茶煮開,他想要伸手去端茶,一旁的裴元連忙伸手,端起煮沸的茶水,給老恩師還有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楊老頭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他是來求為師幫忙的。”


    老人家笑嗬嗬的說道:“他說建康有人在查他,可能是…邸報司的人。”


    “邸報司…”


    裴元有些愕然:“那不是陛下一時興起,弄出來耍子的麽…”


    “不要小看年輕人。”


    楊老頭喝了口水,麵色平靜:“這個邸報司很不簡單,原先隻是為陛下喉舌,為宮中喉舌,現在似乎已經不僅僅是喉舌了,而是要慢慢成為宮裏藏在暗處的一隻手了。”


    “不過…”


    楊敬宗嗬嗬一笑:“不過小孩子畢竟太稚嫩,查誰不好,去查一個二十年的老刑部…”


    “邸報司,沉毅…”


    裴元正是因為沉毅才貶官,他吃過沉毅的虧,自然對沉毅印象深刻,這位禮部郎中皺眉道:“範季明是刑部侍郎,他想動沉毅,有不知道多少法子…”


    “這位沉司正可不簡單。”


    楊老頭微笑道:“明麵上,有陛下保著他,私下也有一位老朋友站在他身後,想要動他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事。”


    楊敬宗笑了笑。


    “好在甘泉書院這幫人不知收斂,借著逢迎陛下,剛剛在朝廷裏得了些好處,便四處樹敵,到現在,他們書院的這個後生,已經得罪了範季明,得罪了趙家…”


    老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臉上的笑意收斂:“得罪了我。”


    “如果他犯了眾怒,陛下也未必願意保他。”


    老相國伸手,給自己添了杯茶,然後喝了一口,愜意的眯了眯眼睛:“現在,範季明已經徹底惱了,咱們師徒且靜下心來,看一看這位範侍郎手段如何。”


    裴元陪著笑臉應了聲是,他給恩師添茶,小心翼翼的說道:“恩師,您剛才說學生這趟差事辦的不錯,那學生的侍郎位置…”


    “你還沒迴建康,就安排人上書給你請功了,不過陛下…”


    楊敬宗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陛下到現在還不曾開竅。”


    “你的事情,便急不得了。”


    “慢慢來罷。”


    楊相國語氣篤定。


    “會有你裴博之出頭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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