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不太可能對陳家不聞不問。


    如果他真的不聞不問了,範家或許會相信他的話,不會再理會這個江都城郊的普通村戶,但是也有可能會惱羞成怒,對陳家動手。


    這種五十五十的概率,在別的事情上可以賭一賭,但是在事關人命的事情上,是不能夠去賭的。


    因此沉毅準備帶走陳清的弟弟。


    一來是為了讓陳宴實現陳清的考學願望,二來隻要陳宴進了甘泉書院,陳家便算是留下了一條根須,便不會被一點都不剩下。


    隻要能留根,範家人對陳家動手的概率便會大大降低了。


    因為沒有什麽意義。


    隻要沉毅從這裏帶走了陳宴,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範家人,隻要陳宴活著,陳家留了根,陳家其他人便威脅不到他了。


    這不是因為沉毅重男輕女。


    而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其他人重男輕女,隻有這樣才符合這個時代的認知,讓範家覺得合情合理。


    沉毅並沒有把握一定能勸動陳家人。


    不過勸動勸不動都沒有關係。


    隻要他來過一趟,就足夠讓自己心安了。


    陳黑子的麵龐,因為太陽暴曬。曬得黢黑。


    他看著沉毅的麵龐,久久沒有說話。


    沉毅麵色誠懇,開口道:“陳叔,昨天有人給你們家送了東西是不是?”


    陳黑子點頭。


    “送了些錢還有糧米…”


    他聲音有些沙啞:“說什麽清兒的桉子已經結了,讓我們熄了心思,好生過日子。”


    “那是範家的人。”


    沉毅低聲道:“當初陳清的桉子結桉的時候,我跟兩位說過,讓你們不要再求告下去,就是因為兇手太過勢大,怕你們家裏出事。”


    “如今,陳清的桉子有機會重審,但是在重審之前,你們一家不能出事。”


    說到這裏,沉毅開口道:“沉某言盡於此。”


    “如何決斷,交給二位了。”


    陳黑子張了張口,有些支支吾吾的問道:“我…我聽說,沉老爺你考中了進士是不是?”


    沉毅有些詫異:“陳叔怎麽知道的?”


    “清兒走之後,我偶爾去城裏,還會打聽沉老爺你的消息。”


    說到這裏,他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沉毅知道,這夫婦倆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殺害陳清的兇手。


    因此,才會打聽有關沉毅的消息。


    沉毅歎了口氣。


    “罷了,我話就說到這裏,你們如果想通了,便去城裏找我,到明年過完年,我都會在江都。”


    “我同意。”


    陳黑子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等老三迴來,我就讓他跟沉老爺走。”


    他微微低著頭:“沉老爺如今是天上的人物了,沒必要騙我等在地裏刨食吃的小民。”


    沉毅臉上終於露出笑容:“陳宴在甘泉書院的費用,可以由我來出。”


    陳黑子搖了搖頭,道:“該出的錢小民會出,隻是…如果陳家真有什麽劫難,能不能請沉老爺,把我家女兒也帶到城裏去…”


    沉毅有些為難。


    他歎了口氣,開口道:“陳叔,難得你信我,老實說,帶一個小姑娘迴家裏,不是什麽難事,難的是不好安排她的身份…”


    陳黑子低聲道:“那就讓她,在沉老爺身邊做個丫鬟…”


    “我家幼娘,做事情很勤快的,洗衣做飯什麽都成…”


    沉毅想了想,問道:“這丫頭今年多大了?”


    陳黑子歎了口氣:“到年就十五歲了。”


    “那這樣罷。”


    沉毅想了想,開口道:“我家裏有個親兄弟,到年就十四歲了,他在書院讀書,平日裏偶爾迴家一趟,我平日裏不在家,也沒法照顧他,如果幼娘不嫌棄,就留在江都的沉家,給我家父親還有兄弟做做飯洗洗衣。”


    說到這裏,沉毅麵色嚴肅道:“先說好,這絕對不是什麽丫鬟,也沒有賣身不賣身之說,每個月給她開工錢,她也隻需要在我家裏照看照看家,不需要跟去書院裏。”


    “將來等她年紀到了,便迴來嫁人。”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然後紛紛對著沉毅低頭道:“多謝沉老爺。”


    沉毅把兩個人扶了起來,然後開口道:“陳叔陳嬸,陳宴去了甘泉書院之後,輕易便不好迴來了,隻有等到江都範氏徹底倒了之後,他才能迴來看你們,至於幼娘…”


    沉毅想了想,開口道:“她倒是可以迴來,如果她在我家待的不習慣,我便讓人送她迴來。”


    陳黑子點頭道:“都聽沉老爺吩咐。”


    說到這裏,陳黑子直接跪在了地上,拉著媳婦就給沉毅磕頭。


    沉毅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夫婦倆扶了起來。


    就這樣,沉毅在陳家村等到了傍晚,等到陳宴從村裏的私塾下學之後,因為不太好走,他便在村裏雇了一輛驢車,又讓趙戈等人牽著他的馬,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趕迴了江都。


    迴到了江都之後,沉毅把姐弟倆安排在了自己家居住,並且把老爹沉章叫了過來,帶著陳幼娘跟沉章見了一麵。


    見了麵之後,沉毅很鄭重的把沉章拉到一邊,開口道:“爹,這是陳清的胞妹,您應該是見過的。”


    “她在咱們家暫住一些時日,幫家裏做些活,您就把她當幹女兒看待,莫要委屈了人家。”


    沉章當初在公堂上見過陳家的女兒,隻不過隻見了一麵,兩年多時間已經有些記憶模湖了,聽沉毅這麽一說,他立刻想了起來。


    聞言連忙點頭:“毅兒你放心,為父不會虧待了小姑娘。”


    “嗯…”


    沉毅點頭:“我明年就不在江都了,有個小姑娘在家,也能照顧您跟小弟兩個人。”


    安頓好了陳幼娘之後,沉毅領著姐弟倆到一處房間裏住下,然後迴到了自己的書房裏,給建康寫信。


    寫完信之後,沉毅又熬夜翻了一些邸報司送過來的情報,一直到深夜才上床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吃完飯之後,就帶著陳宴一起,上了沉家的馬車,直奔甘泉書院。


    到了甘泉書院之後,沉毅先是找到了秦先生,把陳宴“寄存”在了秦先生那裏,然後他馬不停蹄的去了陸先生的書房,在書房裏見到了陸先生,並且跟他說明了前因後果。


    大致說了一遍之後,沉毅開口道:“恩師,範家的行事,您應當是知道的,他們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陳清已經枉死,因此我想讓書院收養這陳宴一些時日。”


    “如果您點頭同意,學生想讓書院收留他三年,如果您不同意,就讓他在這裏暫住一些時日,等到學生處理完範家的事情,再讓他迴家…”


    《控衛在此》


    陸夫子先是微微皺眉,然後舒緩了眉頭,開口道:“既然子恆你說話了,那就讓他在跟秦先生學一些時日。”


    “至於留不留他,要看他自己有沒有這份天資了。”


    沉毅鬆了口氣。


    他還深怕有些古板的陸夫子,不願意收留陳宴。


    他起身,對著陸夫子深深一揖:“學生代陳宴,多謝山長。”


    “不必客氣。”


    陸夫子招唿沉毅坐下,開口問道:“江都的事情,已經有些僵了,你可想出什麽破局的法門?”


    “恩師放心。”


    沉毅默默說道:“人作孽天在看,不管範家人有什麽手段,現在都是在泥沼之中掙紮而已…活不了太久。”


    “學生,已經想好如何把他們按死在泥沼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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