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東成的模樣,著實有些可憐。


    他被鎖在祠堂裏幾天沒有吃飯,隻吃了一些供桌上的貢品充饑,勉強維持了體力,但是兩三天時間,已經讓他幾乎耗盡了體力,形容狼狽不堪。


    張簡命人把他抬迴縣衙之後,迴過頭來,才看到模樣憔悴的範謙,就站在自己身後。


    範老爺臉色已經有些灰敗了,他看著張簡,沉默了許久,然後拱手作揖:“江都範氏,向老相爺問好。”


    張簡一愣,然後啞然一笑,搖頭道:“範老爺,我祖父並不知道江都的事情。”


    他麵色平靜,開口道:“張某隻是履行職責,今日之事,與我家老爺子全無幹係。”


    範謙慘然一笑:“無有老相國,縣尊老爺恐怕在江都待不到現在。”


    這句話是實話。


    像範家這種地方上的地頭蛇,別的不說,想要趕走一個縣令,再容易不過了。


    張簡微微一笑,說道:“範老爺這話說的,範家如果沒有一個範季明,那麽本縣今日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再說了,如果範家真的能以詩書傳家,道德傳代,今日也不會由此惡果。”


    說完,他神色平靜的拱了拱手:“範老爺還有什麽話說沒有?”


    範謙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老夫送縣尊。”


    “不必,範老爺還是在家裏好好休息罷。”


    ……


    縣衙的行動還是很迅捷的,他們從傍晚開始動手抓人,到第二天中午,陳清桉相關的三個當事人,範東成,羅茂才,以及剛剛迴到江都沒有多久的馬俊,就統統被捉拿到桉,羈押在縣大牢裏,等候欽使重審。


    而這天下午,沉毅也帶著夫人從書院迴到了江都,小夫妻倆這會兒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黏在一起。


    迴到了江都之後,沉毅就收到了縣衙要求他協同辦桉的文書。


    要求他兩天之後,去一趟江都縣衙,重審陳清桉。


    而除了這份文書之外,還有一個人在沉家等候著沉毅迴來。


    沉毅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人行周名柱,是宮裏的太監,平常跟著太監孫謹一起做事情,可以理解為是孫謹的左右手。


    也就是宮裏派來的人。


    既然是宮裏派來的人,沉毅自然就要客氣一些了,他對著這個周太監微微拱手,笑著說道:“周公公不在建康納福,怎麽跑到江都來了?”


    周太監在內侍省地位並不高,連孫謹都要對沉毅恭恭敬敬,他自然也不敢太過放肆,當即站了起來,對著沉毅恭敬行禮:“奴婢見過沉司正。”


    說完這句話之後,周太監從身後的桌子上拿了一個布袋子,布袋子裏有厚厚一疊文書。


    他把文書遞在沉毅麵前,開口道:“沉司正,這是宮裏給您的,要您寫進下一期邸報裏,您如果不方便迴建康,就由奴婢在這裏等著您寫好帶迴建康去。”


    沉毅看了看這些文書,忍不住皺眉道:“這麽多?”


    他苦笑了一聲,開口道:“周公公,臨迴江都之前,邸報司到過年的邸報,我都寫好了,怎麽這會兒,又要寫邸報了?”


    “迴司正。”


    周太監年紀不大,態度也很好,低著頭說道:“孫公公說,是高公公交代,要緊急加在十二月邸報裏的,說是很重要,非司正您親自寫不可。”


    沉毅無奈歎息。


    邸報司明明有不少寫稿子的,怎麽自己迴家結個婚,宮裏也能找來?


    想到這裏,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這個布口袋,開口問道:“周公公,這些文書是?”


    周柱連忙低頭:“奴婢沒有看過,具體什麽內容。司正您親自看看就知道了。”


    沉毅點了點頭,默默說道:“那就勞煩公公在我家住幾天,我先看看要寫什麽,寫好之後就讓公公帶迴建康去。”


    網


    周柱搖頭:“司正新婚,奴婢汙穢之身,就不叨擾司正了,免得汙了司正的新宅,奴婢已經找好客店了,司正寫好之後就,派人知會奴婢一聲就是了。”


    聽到這裏,沉毅忍不住暗暗吃驚。


    這個周柱,竟然跟孫謹一樣,是個清…嗯…清宦官?


    兩個人客套了幾句之後,沉毅才把他送了出去。


    送走了周太監之後,沉毅迴到了客廳裏,看著這個布口袋,微微搖頭。


    本來,他晚上是要去縣衙見見那三個故人的,現在恐怕要先耽擱一些時辰了。


    這個時候,陸若溪端了熱茶上來,她看了看沉毅,問道:“夫君,宮裏的人走了麽?”


    沉毅啞然一笑:“夫人怎麽知道是宮裏的人?”


    “青兒說的。”


    陸若溪笑著說道:“她說她能看出來是不是宮裏的太監。”


    沉毅提起這個布袋子,微笑道:“已經走了,是邸報司派過來催為夫幹活的,沒什麽事情。”


    說著,他拎著這個布袋子,迴到了自己的書房裏,然後從袋子裏掏出厚厚一摞文書。


    這些文書堆在一起,恐怕有一尺半高了。


    沉毅耐著性子,取出最上麵第一本文書,翻開第一頁。


    上麵寫著幾行字。


    洪德元年三月,海州實記。


    “三月初九,十餘艘寇船登陸,有倭寇約百人,襲沿海漁村十餘,殺人逾二百…”


    “三月十八,寇再犯,傷我陳國百姓五十餘人…”


    “五月二十一,寇自永嘉登陸,又傷我百姓近百人…”


    “七月十一…”


    “九月初四…”


    “九月十九…”


    這第一份冊子,記載的是倭寇在洪德元年,對於台州,永嘉一帶的襲擾,這一年時間尤為嚴重,隻一年,就有近四百百姓死於倭寇之手。


    另外,在這一年裏,倭寇還解決了七八艘大型商船。


    沉毅皺著眉頭,看完了這本冊子,然後深唿吸了一口氣,翻開了第二本。


    “洪德二年…”


    “洪德三年…”


    ……


    “洪德七年。”


    沉毅把這些文書大致先翻了一遍,所有的文書,都是記載倭寇這些年的惡行,而且隻記載了洪德年間的事情。


    而倭寇不可能說洪德年間才開始作惡,因此這些隻是倭寇罪行的一部分。


    不過…


    沉毅放下了最後一本文書,然後艱難的喝了口茶水,緩緩閉上眼睛,平複自己的心情。


    許久之後,他才睜開眼睛,看著這些文書。


    皇帝給他看這些,是什麽意思?


    或者說…皇帝想讓他寫什麽?


    沉毅愣神了片刻,然後腦子裏靈光乍現。


    是了…


    皇帝要平倭。


    平倭,就要一些輿論造勢,而他把這些東西送到沉毅這裏來,就是為了要讓沉毅替他,或者說是替朝廷輿論造勢。


    沉毅的大腦飛速轉動。


    皇帝早不平倭,晚不平倭,偏偏在這個時候平倭…


    他真正的目的,可能不是平倭,或者說不是完全的平倭寇…


    沉毅看向的健康方向,目光有些出神。


    皇帝是不是…


    想要鍛煉個新的水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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