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乙這句話,在場的三個人,都神色驟變。


    不過,很快,三個人彼此互望了一眼之後,還是暗自咬牙,一起邁步走進了修德殿。


    修德殿大殿裏,重病多時的皇帝陛下,換上了一身幹淨的帝王常服,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帝座上,等著眾人進去。


    三個人走進大殿,看到坐在帝座上的皇帝之後,每個人的神色都肉眼可見的慌了一下。


    不過很快,三個人都強忍住心裏的震驚,恢複了正常,跪在了地上:“老臣叩見皇上…”


    三皇子趙隸,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叩首行禮。


    “兒臣叩見父皇…”


    皇帝輕微的咳嗽了一聲,臉色有些不太自然的潮紅,他看了一眼跪在下麵的三個人,緩緩說道:“已經日落了,宮門都已經閉上,你們無詔擅闖朕的寢宮…”


    他聲音帶了點沙啞:“知道這是什麽罪過嗎?”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是壞了宮裏的規矩,往大了說…


    就是謀逆。


    佟儉低著頭,開口道:“皇上,老臣與馬相,嚴相商議了一整天,都以為岐王仁厚,更適合為我大齊儲君…”


    他頓了頓,從袖子裏取出一份文書,兩隻手捧在手裏,開口道:“聖上,臣等查出,去歲衛王殿下南下監軍的時候,征南軍於淮河大敗,為了掩蓋敗績,衛王串通征南軍大將軍周世忠,謊報戰果不說,還在沿淮肆意殺良冒功!”


    “隻臣等查到的,就有上千戶漢民被殺!”


    佟儉沉聲道:“此等罪行,已經駭人聽聞!念衛王乃是聖上子嗣,此蒙蔽朝廷,欺瞞聖君之罪可以不究,但是以衛王之人品,之德行,絕不能身登儲衛,繼承大寶!”


    永平帝挑了挑眉頭,緩緩說道:“既然是去年的事情,佟相為什麽現在才報知與朕?”


    “迴皇上。”


    佟儉跪在地上,開口道:“衛王所殺漢民,有一些是未曾編戶的黑戶,再加上地方衙門畏懼衛王威勢,因此一直沒有上報,臣等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曉,但是念及天家臉麵,以及陛下骨肉之情,因此隻能佯為不知。”


    “今日,聽聞聖上要傳位於衛王,臣等便再也沒有辦法隱瞞了,非得在聖上麵前,拆穿衛王不可!”


    一旁的馬誠,也跪在地上,繼續說道:“聖上,去歲衛王領南朝世子李穆入京,自言是打到了南朝求和,結果那南朝世子,在我朝堂上大放厥詞,以至我大齊顏麵盡失!”


    “此衛王罪二也!”


    “衛王此人,誌大才疏,手段陰狠,絕不似人君!”


    皇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這兩個宰相,緩緩說道:“既然如此,上午朕召見二位,讓二位起草詔書的時候,二位為何不將這些事情,麵呈於朕?”


    兩個宰相都低著頭,沒有說話了。


    皇帝又咳嗽了一聲,臉色變得紅潤了起來,但是卻是那種不太健康的紅潤。


    永平帝看著趙隸,緩緩說道:“朕上次咳血昏厥,你在修德殿外跪了整整三天,朕當時心裏,多少是有一些感動的。”


    “然而,在這之後,朕精力日衰,你便開始大規模調換禁衛將領,到現在,輪戍皇宮的禁衛,基本上已經被你調換了一遍…”


    說到這裏,皇帝自嘲一笑:“外麵的人,都誇你是仁王,純孝…”


    “你想要做什麽?”


    皇帝神色平靜,但是不怒自威:“要宮變麽?”


    趙隸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父皇誤會了,上一次父皇病重之後,兒臣奉命署理政事,但是父皇身體一日差過一日,兒臣擔心會由有心人利用禁衛,宮裏會出什麽亂子,跟幾位宰相商量了之後,才開始調換禁衛將領…”


    “為的是宮裏以及整個燕都,不生出什麽亂子。”


    皇帝再一次咳嗽了兩聲,悠悠的說道:“罷了。”


    他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讓你去議事堂,本來就是讓你去爭的,你做的這些事情,換作是朕,朕也會這麽做。”


    “畢竟權柄,總是要握在自己手裏最好。”


    皇帝抬了抬手,開口道:“你們都起身罷。”


    “劉乙,給他們賜座。”


    此時,修德殿裏已經沒有了其他人,劉乙隻能親自動手,來迴三趟,搬了三把椅子,放在了三個人身後。


    三個人雖然心裏打鼓,但是還是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佟儉還迴頭看了一眼殿外。


    說隨後就到的清淨司司正衛江,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皇帝再一次咳嗽了一聲,聲音變得虛弱了起來:“你們今天到修德殿來,為了什麽,朕心裏明白。”


    “如果朕還在昏睡,那麽天崩地裂就在今日,明日一早,老三便可以順順當當的即皇帝位,燕都局勢,就此大定。”


    皇帝微笑問道:“是不是?”


    趙隸嚇得再一次跪在地上,叩首道:“兒臣…絕無此念…”


    兩個宰相也都站了起來,低頭否認。


    皇帝沒有理會他們,自顧自的說道:“如果朕沒有昏睡,你們便像方才那樣,跪在地上勸朕迴心轉意。”


    說到這裏,皇帝悠悠的歎了口氣,開口道:“朕這修德殿,真是內外透風,就沒有傳不出去的消息。”


    這個時候,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情緒已經有點不正常了。


    他麵色潮紅,情緒有點亢奮。


    “你們知道的不錯,這個時候,朕本來應該是昏睡過去的。”


    “現在之所以能跟你們說話,是因為朕用了藥。”


    皇帝閉上眼睛,似乎忽然釋懷了:“太醫院的奉禦說,用了這個藥,活不過十二個時辰,朕的身子本就不行,多半…”


    皇帝看了一眼三個人,微笑道:“很難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聽到這句話,三人都猛地抬頭,看向皇帝。


    皇帝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今天晚上,你們便在修德殿陪朕。”


    “明日一早,如果朝野沒有變故,你們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


    說著,皇帝看向馬誠手裏捧著的詔書,開口道:“在那封詔書上用印,扶老三嗣位。”


    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另外一條路就是,按照朕的意思,傳位給老四…朕崩之後,你們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宣讀詔書,請老四進宮嗣位。”


    說到這裏,皇帝似乎有些累了:“走哪條路,你們自己去選。”


    三個人都有些不解。


    但是皇帝已經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了。


    一旁的大太監劉乙,輕聲道:“衛王殿下,此時已經與梁王殿下一起出城了。”


    “另外,郎家的幾個家長,也都到了燕都城外。”


    說到這裏,劉乙頓了頓,開口道:“再有就是,南邊征南軍中的禁軍,應該也已經北上,朝著燕都趕來了。”


    聽到這句話,兩個宰相都微微色變。


    梁王手裏有一萬人,他們是知道的,不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朱裏真少年組成,沒有上過戰場,屬於紈絝子弟居多,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但是郎家…


    是朱裏真八大家族之一,早年是常年執掌禁軍的!


    一直到現在,郎家還有不少子弟在禁軍之中。


    至於征南軍中的禁軍,是前不久剛剛從禁軍三大營支援出去的十萬人,現在…


    正在迴師燕都的路上?!


    趙隸猛地抬頭,看向老父親,咬牙道:“父皇,老四這是要謀逆!”


    永平帝睜開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兒子。


    他沒有說話,但是眼神裏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你不也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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